第四章
謝逸沒想到這輩子自己還有坐警車的一天。
她不安地坐在兩個大男人中間，局促地看著自己的手指，覺得真是一場噩夢。她不過是一個被忽悠的打雜小妹而已，為什麼忽然就要和警察叔叔一起去兇殺案現場了？沒人喜歡和警察打交道，不管犯沒犯事，尤其是上車的時候聽見坐前面的那個青年叫黃sir警督，謝逸更是深感壓力巨大。
不過身邊的另一個人就顯得輕鬆自在，把警車當成了自家的私車，甚至還閉著眼睛養起神來。謝逸悄悄地看著他低垂在蒼白面孔上兩排長長的睫毛，惡意揣測這傢伙究竟坐過多少次警車。
「這是第七個受害者，和前面幾個受害者的死因一模一樣，我們認為……」
黃sir拿著一疊資料，似乎想要趁著在路上的時間來一場說明，但被伊達不耐煩地打斷。
「讓我安靜一會兒。」
「啊，也是，我多此一舉了。」
黃sir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一直都表現得很焦急，但伊達自願上車之後就顯然鬆了一口氣。直到這時他好像才注意到謝逸的存在，親切地朝她伸出手來。
「你好，謝小姐，又見面了。」
「你、你好。」
謝逸還沒有過這樣「成人化」的社交，不太習慣地伸出手來和他握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不好意思，你怎麼知道我姓謝？是他告訴你的嗎？」
「你的一切資料都被他調查得一清二楚，接近我的人都這樣。如果有興趣的話，還可以問問他你的親生父母是誰，我打賭他一定也順便查了查。」
伊達用一種充滿了厭惡的聲音插話，謝逸愕然地看向黃sir。
「這只是例行公事，放心，我們不會監視你，也不會影響你的生活。」黃sir笑容可掬地回答，沒有否認伊達的話。
「哼，撒謊。」
伊達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謝小姐，你一定覺得我們很過分，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對？其實呢，我是很反對他把一個普通人牽涉進來的，要知道，他的身份還有存在，呃，算是一個機密，大家心照不宣。畢竟我們是不會公開承認所謂超能力或者心靈感應存在的。但既然你有這個決心為國效力，而且這麼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主動提出要求，我們沒有理由不答應。只不過一些必要的小小措施還是得採取的……」
黃sir全然政府官員召開新聞發布會的語氣，謝逸覺得搞不好他還真的經常召開新聞發布會，因為他的表情和神態都顯得很熟練。
「那個，我沒有……」
「哈哈哈哈，以後大家就彼此關照，多多合作啦。放心，他算是非官方身份，一定要說的話，最多也就是個特別顧問，你不用擔心會有什麼麻煩，我們都是很有職業素養的專業人員，絕對不會給謝小姐的生活帶來麻煩，哈哈哈。」
黃sir抓著她的手又是一通猛搖，謝逸總覺得他似乎迫不及待甩出了一個燙手山芋，都快笑起來了。
「哼。」
伊達沒有說話，只是以他慣有的那種譏諷不屑地笑了一聲。謝逸本以為隨便敷衍他幾天就可以找機會走人，她一直覺得伊達根本就是在逗她玩兒，沒有太當回事。然而現在涉及到了似乎很可怕的內幕，她不敢去猜想伊達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只是憂心忡忡萬一自己打算毀約跑人，他會不會動用國家力量挖地三尺把自己給翻出來啊？
嗚嗚，好奇心真的害死人，現在她想跑也晚啦！
警車駛離了市區，轉入了山道，大概半個小時之後他們來到了位於C市東南邊的一片別墅區，因為還在修建之中，所以這裡暫時沒有人居住，到處都能看見搭建的手腳架還有鋼筋水泥。警車在一棟大前面停下了，謝逸戰戰兢兢地跟在伊達後面下了車。這裡完全就像是電影里的場景，停滿了警車不說，到處都是穿著警服的警察，以及拉起的黃色警戒線。黃sir一身西裝的打扮倒是泰然自若，伊達打著哈欠視若無睹，只有謝逸一個人覺得自己像是走錯片場的可憐小龍套。感覺到無數視線集中在她身上，她都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了。
「黃警督，您來了。」
一個像是現場負責人的中年人走過來，對著黃sir敬了個禮，隨後看向伊達，無奈地嘆了口氣。
「大家都聽好了，不要亂動身邊的任何東西，保持原狀，我們收隊。」
「咦，他們怎麼都走了？」
謝逸奇怪地看著那些警察都陸陸續續地從大或者其他地方撤出，雖然也有人露出了不理解的表情，但礙於氣氛很凝重，沒有人多嘴。
「記住不該多說的別說，不該多問的別問。」
中年警官聲音嚴厲地說，看著那些警察都離開並且上車之後，才苦笑著對黃sir說：「這下又要流言四起了。」
黃sir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張，辛苦你了，一切就拜託啦。」
「哎，真是，怎麼老攤上這種事情。」
被稱作老張的警官搖了搖頭，用複雜的眼光看了站得遠遠的伊達一眼，謝逸注意到其實現場恐怕有不少人認識，或者說知道伊達，因為看見他下車之後，好幾個人的表情都顯得很奇怪，而且，從頭到尾，除了黃sir之外，沒有人靠近他身邊三米之內，就連那位張警官都站得遠遠的，從頭到尾他就沒有和伊達視線有過接觸。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和他們乘坐的那輛警車一起過來的幾輛車上又下來一些人，只是他們都沒有穿警服，迅速又沉默地重新把這個地方給全部警戒起來，還有一些人拿出奇怪的工具四處測量，謝逸看著這一切，只覺得雲里霧裡，不明所以。
「案發地點就在——」
「C棟的頂？哼，毫無新意。」
打斷了黃sir的話，伊達把手插在褲兜里，毫無那種身處兇殺案事發地點的不安，像是在花園裡散步似的一個人優哉游哉地走進了c棟。黃sir見謝逸一臉茫然，好心地為她解釋。
「哦，對了，你還不清楚伊達具體是幹什麼的。咳咳，相信他已經向你展示過他的能力了。所以，你知道，世界上實際上是有超能力存在的，不過因為一些原因，幾乎所有的官方都否認了這一點。當然啦，這個理由我們就不要去管了，總之超能力是的確存在著的。」
「可是，他有超能力和兇殺案又有什麼關係呢？」
黃sir嘆了口氣：「謝小姐啊，你知道每年世界上無法偵破的懸案有多少嗎？多到你無法想象，有很多案子根本就是無法用常理和邏輯來解釋的。雖然我們私底下有暗中調查擁有超能力的人員，其中不少也在我們的掌控之中，然而我們不可能一個個去挨著排查所有的人，難免就有一些擁有超能力的人不為我們所知……」
「等一等，你的意思是說，會有超能者利用自己的能力去做壞事？」
謝逸難以置信地問。
「謝小姐，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很善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那隻存在於電影中。」
黃sir露出了一個很含蓄的微笑。
謝逸只覺得腦子裡亂糟糟的，好，她相信伊達是真的有超能力的，可是黃sir所說的一切就有點像科幻電影了。難道說國家有暗中培養超能力部隊啥的？就像一些YY小說里說的那樣，例如，龍組？中南海保鏢？大內高手？
「這應該是很機密的事，為什麼會讓我知道……」
——而且還是用這種給小朋友講故事的口氣，顯得一點真實性都沒有。國家機密不是應該更慎重更謹慎一些嗎，隨隨便便就告訴一個在校大學生，難道就不怕她到處亂說？好，謝逸不得不沮喪地承認，這種事情，就算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的。如今連五流科幻片都懶得拍這種題材了。
黃sir又一次笑了，謝逸承認她看不懂他的笑容。
「誰叫那傢伙堅持呢，要知道，他——」
「喂，你們聊夠了沒有。」
冷冰冰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黃sir聳聳肩，好脾氣地朝著那個一臉不耐煩的傢伙走過去，謝逸跟在後面，琢磨著他那句話的意思，越想越覺得心驚膽戰。
他們三個人乘著電梯來到了頂，那裡也一樣拉著黃色的警戒線，不過已經沒有其他人了。因為聽說這裡有死人，謝逸很害怕，一直緊緊地跟在黃sir背後。等她看見那個停放在頂平台中央的黑色大袋子后，更是覺得可怕了。然而她又很好奇，既然黃sir要伊達來，肯定就是叫他來破案的了。伊達有心靈感應是真的，可是又怎麼用這種能力來破案？莫非是像她看過的電影那樣，手放在屍體上，然後就能讀出死者的最後思緒——
「行行好，停止你愚蠢又可笑的妄想，可以嗎？」
伊達的聲音打斷了謝逸的幻想，她愕然抬頭，看見他臉色不善，一副嗤之以鼻打從心裡看不起她的表情。
「你以為我是什麼？靈媒？神婆？巫師？拜託，那些見鬼的電視劇也相信，我看你私底下一定沒有少看什麼地獄神探，感應少年之類的垃圾片。也是，那種情節正好可以滿足你的欣賞水平，哦，看吶，多奇妙，用手一摸，死人就自己說話了，BALABALA的告訴你兇手是誰，兇器是什麼，最後還可以顯靈嚇得兇手屁滾尿流自己認罪，哈，多方便！」
「……不是說沒辦法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被他忽如其來的發作弄到一驚一乍，謝逸已經沒有生氣的動氣了。這傢伙簡直比女人還喜怒無常，一會兒笑眯眯，一會兒又氣沖沖，天知道是不小心踩到他那根敏感的神經了。
「哼，別把我的智商降低到你的水準，我不需要心靈感應，光看臉就知道你在想什麼。對啊，反正所謂的超能力都是這樣，都是神棍一樣騙人的玩意兒，我應該隨便一摸屍體就自動從嘴巴里列印出兇殺案詳細解析檔案，最好還附上彩圖。」
伊達揮著手，面無表情然而語言異常尖銳，比起平時他總是懶洋洋要死不活縮在沙發里的樣子，此刻他就像是在進行無差別攻擊，要用舌頭殺死任何一個靠近他的生物。
「……」
這傢伙受什麼刺激啦？難道以前被人這麼說過所以惱羞成怒？謝逸嘆了口氣，轉頭去問黃sir：「為什麼說這是超能力犯罪呢？」
黃sir給了她一個讚許的表情：「受害者都是年齡在20歲左右的女性，特徵基本一致，漂亮，長頭髮，皮膚白皙。她們的屍體都是在蓄水池裡找到的，死亡原因是溺水窒息，沒有任何外傷，也沒有任何掙扎的痕迹。但奇怪的是，我們也找不到屍體上有任何麻醉或者是注射藥物的跡象。」
「萬一是自殺呢？」
「從發現第一具屍體開始，每個月的十五，也就是月圓之夜，都會有女性死亡。如果是自殺，那麼時間未免也太湊巧了，而且，還有一個決定性的證據。」
黃sir從口袋裡拿出一副橡膠手套帶上，小心地拉開了那個裝屍袋，謝逸不禁往後退了一步。幸好，他只是拉開一小半，露出了一雙慘白的腳。因為在水裡泡太久，那雙腳呈現出一種怪異的浮腫，好像按一下就會冒出水來。謝逸捂著嘴，差點吐出來。
「她的腳，發現屍體的時候是沒有穿鞋子的。然而這裡是山區，附近沒有發現任何陌生車輛的痕迹，房頂周圍也沒有腳印留下，死者的腳上也找不到任何泥土和灰塵沾染過的痕迹。沒有指紋，沒有皮屑，沒有衣服的纖維，什麼都沒留下，不管是兇手把她扛上來的也好，或者是她自己走上來的也罷，這難道不奇怪嗎？她簡直就像是從天而降，直接掉進了水池裡。」
因為被晾在一邊，伊達總算是停止了喋喋不休的發泄，冷靜下來。他聽著黃sir分析案情，抱著雙臂，臉板得死死的。
「哦，我大概明白了，的確很奇怪呢。可是，呃，那個，叫伊達來，他能做什麼呢？他可以感應到兇手的消息？」謝逸小心翼翼地問。
「死人沒有思維，我沒辦法知道死人在想什麼。」伊達冷冰冰地回答。
「所以？」
謝逸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很無知，很真誠，很求知若渴。相處時間不多，她卻大概有點了解伊達這個人的脾氣了。在他面前最好別裝，直截了當地表現出我很白痴就好，他反而沒辦法。
「哈，我幹嘛要解釋這些東西。」果然，伊達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煩躁地抓了抓頭，「一定要說的話，你應該用過搜索引擎？」
「當然，我經常用，查資料挺方便的。」
「我的能力就和那個差不多。理論上，我可以讀取任何一個人的思維，但在沒有確定對象的情況下，我得到的只是一大堆沒有意義毫無邏輯的胡思亂想。必須得有限定的條件，比如說你在網上搜索『書』和搜索『哲學書』，結果完全不一樣。當你給出的關鍵詞越多，那麼得到的結果就越精確。雖然不是很貼切，大概如此，我的能力。」
「哦。」謝逸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然後呢，你拉我來幹嘛？」
「我發現你可以直接屏蔽很多垃圾信息。」
伊達說這句話的口氣就像是在宣布「哦耶，我發現你是殺毒軟體，還自帶過濾系統」。
「……對不起，我不明白。」
「我沒辦法感應你的任何思維，而且只要你和我的距離少於一米，那些隨時都能聽到的雜音頓時都消失了，我只能感應到和你有關人物的思維。」
他猶豫了一下，低聲地回答，隨即又有點不開心地哼了一聲。
「和我想的差不多，果然這樣。
「哦，怪不得！難怪你堅持要我來打工，還老鬼鬼祟祟的在我後面拿著筆記錄數據！帶我到這裡來也是為了驗證自己的推論結果！」謝逸恍然大悟。
「太好了不是嗎？」
黃sir笑眯眯的插話。
「以前啊，這傢伙因為收到的信息太多太雜亂，經常把自己搞到頭暈噁心，還每晚失眠。現在有了你，他就可以大大減輕負擔了。你們簡直就是天生的絕配呀。」
「哈？」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對於他的這番話，謝逸和伊達表現出了截然不同的反應。
「你想想看啊，他的大腦簡直就是一個接收器，不管和案件有沒有關係，也不管他願不願意都會聽見，可是你不同，如果你多多接觸案件的相關人物以及相關信息，幫他過濾掉大多數沒用的東西，這樣一來的話——哈哈哈哈哈。」
黃sir笑得慈祥和藹之極。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