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憑演技
李未央進入大廳的時候瞧見靜王元英已然到了,正在那裡和郭導一起坐著飲茶。@%(^>?
見李未央進來,他們二人卻是不約而同住了口。
李未央神色輕輕一動,不由綻開一絲笑容道:「靜王殿下今日怎麼有空來郭府?」
靜王笑容十分溫和,淡淡地道:「不過是偶然經過就進來坐一坐,找表弟一起喝茶聊聊天而已。」靜王每一次到齊國公府上,先會去望陳留公主,再接著會找法子來見李未央。可是這一回他卻表現得格外平淡。
李未央目光在郭導的臉上輕輕掠過,隱約覺得這件事情有些不對,但她沒有露出聲色,只是微微一笑道:「二位剛才都在說些什麼?怎麼一見到我進來就不再繼續談下去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
靜王訕訕地笑道:「嘉兒,你也未免太過多疑了!這家裡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你?」
「哦,是嗎?」李未央轉頭向郭導,神色中略有探尋。
郭導「啪」地一下展開扇子,瀟洒自在地扇著,臉上的笑容也是無比輕鬆:「這是自然,若有任何的問題我們都會及時與你商議的。」
李未央覺得郭導的神情明明鎮定自若,卻又分明隱藏著一絲不安,但她沒有當即點破。只是就勢在椅子上坐下來道:「既然事無不可對人言,二位就繼續說吧,我坐在這裡好好聽著。」
他們兩人對視一眼,面上卻都露出些許為難之色。良久,郭導才嘆息一聲道:「我就知道這件事情瞞不了嘉兒。元英,你不妨老實說吧。」
靜王見此情景,略有遲疑才道:「嘉兒,其實我們也並不是想瞞著你,不過事關重大,不可以隨隨便便讓人知曉。即便你聰明能幹,畢竟也只是個閨閣女子。將你過多牽涉其中反而對你有害,所以我們才一直堅持保守這個秘密。」
李未央聽到這裡,只覺得靜王口口聲聲都是辯解,要將一切干係推脫乾淨。她並不理會他,只是笑容淡漠地道:「五哥,你不要忘了父親離開家裡之時都對你說了什麼?」
郭導一愣,面露難色:「我自然不會忘記,父親特別叮囑過不論有任何的事情都要與你先行商議再去做。」郭導雖然是個男子,可是如今在齊國公的心中,李未央遠比他的幾個兒子都要頂用。因為她更加的冷靜、更加的睿智,也能夠體察情勢,完美地處理問題。在這一點上郭家的幾位年輕公子都顯得有些力不從心……畢竟他們都還年輕,和老謀深算裴皇后比起來總是差了那麼一點火候,這種年齡上的閱歷絕非一日兩日可以彌補的。雖然齊國公對於李未央具備這樣的能力覺得有些奇怪,但思來想去也只能歸結於天生的。所以郭素在離開大都之前,才千方百計地將齊國公府託付給李未央照顧。
如今郭導也對自己隱瞞著她的行為有一些不安,連忙解釋道:「嘉兒你可千萬不要生氣,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等事情梳理得更清楚一點再告訴你。」
只怕到時候就晚了!李未央柳眉一揚,道:「梳理得再清楚一些?是要等事情辦成了再告訴我?」
郭導見李未央真的生氣了,心裡莫名驚慌,這才連聲道歉道:「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事情是這樣的……」
就在這時,靜王在旁突然制止:「郭導!」
郭導轉過頭,了靜王元英一眼,鄭重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既然答應了父親事事以嘉兒為重,就不該隱瞞她。」說完,他認真地道:「事情是這樣的,贏楚已經答應我們指證裴后,可是為了引出這件事情咱們總要找一點由頭,我打算選一個適合的時機……讓贏楚當眾指證裴后試圖謀害陛下的罪名。」
果然是這件事,李未央眉心一蹙:「五哥,你不覺得這麼做太過冒險了嗎?」
郭導還沒來得及開口,靜王接過話頭:「嘉兒,你也太過小心翼翼了,瞻前顧後能成什麼大事?贏楚早已經被裴后所捨棄,一條流浪狗自然要認新的主人。為了自保他不得不替我們辦事,這是一個極好的搬倒裴后的機會,難道你要眼睜睜著就此錯過不成?縱然你不動手,這件事情我也一定要做的。」
聽到靜王信誓旦旦的話,李未央冷笑一聲道:「這到底是你靜王你的主意,還是五哥的主意?」
郭導向了靜王元英,果然就聽見了元英道:「是我的主意。」
李未央輕輕搖了搖頭:「靜王殿下,風高浪急,前路難測,你為什麼非要將郭家綁上你這一條船呢?」
靜王冷笑一聲:「我們本來就在這一條船上。是舅舅太過謹慎,認不清事實罷了。不管齊國公府如何試圖和我保持距離,在所有人眼中我們之間的關係是不會改變的。」
李未央輕輕嘆了一口氣:「縱然如此,你就不怕讓祖母為你擔心嗎?」
靜王面色一沉,道:「嘉兒,我這麼做也是為了讓齊國公府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李未央當然明白,齊國公府如今不過是一個公侯之家,但將來靜王若是登基為帝,那齊國公府必定會比如今的地位更勝一籌,可是齊國公不願意拿家族的命運去冒險,更不願意支持靜王去爭權奪勢。這一點李未央心中也是很清楚的,因此她淡淡地道:「若是父親在這裡,他是不會贊同你們這麼做的。」
郭導皺了皺眉頭:「可若繼續任由裴后這樣胡作妄為,咱們也是死路一條。嘉兒,靜王說的對,與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動出擊,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這不是你往日經常說的嗎?怎麼到了今天你反倒瞻前顧後,不敢施為了呢?」
李未央著郭導神色,不禁笑容微斂:「五哥,我是為了齊國公府才會這樣考慮,若我只有一個人當然可以隨心所欲的動手,可是咱們的肩上不光是自己的性命和腦袋,還有整個齊國公府的安危,難道你連這些都顧不得了!非要急著幫靜王殿下去搶奪那把龍椅嗎?」
靜王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面容沉凝:「嘉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要對付裴皇后僅僅為了自己嗎?當然不是,我是為了咱們大家好!」
李未央同樣緩緩地站了起來,目光落在對方面上,聲音極為清冷:「靜王殿下,請你捫心自問,這些日子以來你上躥下跳的還不夠嗎?我已經無數次的提醒過你,可你全都不聽!現在更是不顧齊國公府的安危非要勸著我五哥替你做事。這件事情若是成了還好,若是不成呢?你有沒有想過我五哥會如何,齊國公府又會如何?你沒有,你只到那把金光閃閃的龍椅,為此不惜要整個郭府的人為你陪葬!」
這些話中已經透露出李未央的憎惡之情,靜王再好的脾氣也不禁勃然大怒,只覺得李未央的話字字句句入刀,直戳自己心口。他不禁上前一步,硬聲道:「嘉兒,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誰說話!」
李未央淡淡一笑,神色平靜地道:「我當然知道我在和陛下的皇子——堂堂靜王殿下說話。只可惜你是靜王,不是太子,這一點你也應該記住。陛下雖然有病,但他還沒死!這個位置你爭的越快,只會死的越快!你自己死不要緊,想要拉上整個齊國公府為你墊背,那我只能說一句,恕不奉陪!」
靜王砰的一聲,一拳砸在了旁邊的茶几之上,竟硬生生地將那一張酸梨木桌子砸出了一個凹槽,破碎的木屑一下子飛濺出來,靜王的手背鮮血淋漓,鮮血一滴一滴順著他的手滴到了地上。李未央冷漠地了一眼,毫無動容之意,聲音也越發的冷沉:「靜王殿下,這裡是齊國公府,你損壞了一桌一椅,都是要賠償的!」
靜王幾乎氣結:「嘉兒,你真的要和我分的這麼清楚?」
李未央意態悠閑地道:「靜王殿下,你是龍子,若是你闖了什麼禍,陛下會在你是他親生兒子的份上對你手下留情,但是齊國公府呢?恐怕未必了吧。如今父親和幾位兄長都在前線浴血奮戰、為國殺敵,你不為他們考慮,竟然迫不急待要在後方興風作浪,我們當然要分清楚,免得無緣無故做了殿下的替死鬼。」
這「興風作浪」四個字深深地刺痛了靜王。他幾乎就要暴怒,旁邊的郭導連忙攔住他,卻向李未央低聲喝道:「嘉兒,不得對靜王殿下無禮!」
郭導說話從來是和風細雨、十分溫柔,尤其在對李未央的時候,但是此刻他也難得有些嚴厲。他畢竟要比李未央年長一些,是她的兄長,若是到她這樣和靜王說話也不聞不問的話,那才真叫沒有規矩。
李未央並不在意,她知道郭導是為自己著想,但有些話終究是不吐不快。她著靜王,冷冷道:「殿下,言盡於此,請你好自為之。」
靜王怒聲道:「好,這件事情,我會自己去做!只要你們將贏楚交出來就好,其他一切不必你們操心!即便我有任何事情,也不會連累到齊國公府!」說完,他甩袖就走。
「元英!」郭導在後面要追他,李未央卻大聲地道:「五哥,你站住!」
郭導剛剛走到了門口,他堪堪立住身形,回過頭來著李未央,氣結道:「嘉兒,你為什麼要用這樣的語氣和元英說話?就算不願意幫忙好了,也不必如此翻臉!更何況你明知道他那麼喜歡你,為何還要這樣傷他?」
李未央慢慢地坐回了椅子上,神色淡然地道:「五哥,多情的人反倒更傷人。我既然對他無意,自然要絕情一點,讓他明白彼此的立場。還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不要攙和到靜王剛才的提議中去。」
郭導不禁把眉頭皺緊了:「嘉兒,你也太謹慎了,靜王說的不錯,這真的是一個好機會。」
李未央冷笑一聲:「什麼好機會?是靜王打倒太子的好機會還是他搶奪儲君的好機會?五哥,我不是阻止你們對付裴后,只是事有輕重緩急,如今絕不是動裴后的時候。」要對付敵人,必須將對方可能有的行動全部考慮在內,目前這個階段他們連對方為什麼要發動這場戰場都弄不明白,還妄想將人家扳倒?不是太天真了嗎?
李未央向來是一個十分冷靜的人,可郭導就是覺得她太沉得住氣了。裴后如此咄咄逼人,她竟然還能坐得住。郭導不由搖了搖頭道:「嘉兒,你應該好好想一想,若是咱們再任由這種局勢發展下去,恐怕齊國公府要面臨絕境。」
李未央輕輕一笑道:「五哥,你不要相信靜王的危言聳聽。我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你心中一直不快,因為贏楚的事情引起了你一些不好的回憶。」
郭導面色一白,他沒有想到李未央突然提及此事,他轉過頭去,輕聲地道:「不,我沒事,嘉兒,是你誤會了。」
李未央垂下眼睛:「不,我沒有誤會。五哥是人中龍鳳、文武雙全,若非因為右手受傷又被下了五毒散,絕不至於到現在這個模樣。五哥表面不說,心中其實一直耿耿於懷吧。」
郭導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李未央太了解他了,他外表越是洒脫,內心越是痛苦。午夜夢回之際,他總是難以忘記原先的理想與抱負。陪著父親上陣殺敵,原本他也有一份。可是如今他只能在大都默默留守,家護院這並是他的理想,也是不他的夙願,可是他必須這做!因為他這樣的人上了戰場什麼也做不了,正是這樣的無力感讓他一直處在憋悶的邊緣,使得他失去了原先的冷靜和毅力,甚至於對靜王的提議無比心動,或許他的體內有一股隱隱的戾氣,一直試圖爆發出來。
李未央著郭導,神色慢慢變得溫柔下來:「五哥,我理解你的心情。」
「不,你不理解!」郭導一拳砸在了門框之上,神情痛苦:「你不知道身為一個男子苦練了二十多年的武藝,最後變得一無所有的感覺!你不知道目送著父兄上戰場,自己卻不能幫忙,留在這裡百無聊賴的感覺!你不知道明明心中很痛苦,面上卻還要帶著笑容,生怕祖母和你們到的不安的感覺!你不知道午夜夢回痛苦得難以入眠,第二天還要和你下棋談心,偽作開心的感覺!什麼王子衿,什麼王季,我每一次到他們,都會心中產生強烈的自卑之感!原先我完全不必有這種感覺,可是現在,我誰都不如!你明白嗎?」
李未央眼神之中的神采黯淡下來,良久她都沒有說話,最終輕嘆一聲道:「我不是你,可能沒有切身之痛。但我只是希望你在做任何決定之前,先好好想一想。」
郭導著李未央,神色中有些困惑:「嘉兒,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你能夠這樣冷靜,不管在什麼樣的局勢下你好像都是如此的從容……可我和你不同,我也有控制不了的時候。」
李未央笑了:「也許是因為我經歷過太多的事情,又或許我對人不能輕易的信任,靜王想要剷除裴后的目標雖然與咱們一致,可他的目的卻遠不只是擺脫困境這樣簡單。就像我剛才所說,他想誅滅太子,想要當上皇帝。五哥,我不是阻止你幫他,也不是阻止你對付裴后,我只是覺得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
郭導愣住了,他著李未央道:「那你要我等到什麼時候?」
李未央堅定地道:「等到父親回來,等到旭王回來。裴后在大都的勢力不是一日兩日,縱然裴家早已指望不上,她背後還有一個手握重兵的裴淵。從開戰到現在此人一直按兵不動,好好想一想五哥,現在咱們可以輕易動手嗎?不管是旭王、王家還是齊國公府,如今最主要的精英都在戰場之上,一旦有所損傷,真正漁翁得利的就是裴后。現在你要是輕舉妄動,她正好來個窩裡端,不是很容易嗎?」
郭導著李未央,突然沉默了,他意識到對方說的沒錯,心內天人交戰,咬了咬牙,他才道:「那我去勸一勸元英。」
李未央搖了搖頭:「不,勸是沒有用的,我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聽或者不聽,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郭導卻有些擔心地道:「可他畢竟是咱們的親人,他有任何事情惠妃都會受不了。」
李未央冷冷一笑道:「沒有人要為別人的人生負責任。惠妃娘娘是惠妃娘娘,靜王殿下是靜王殿下,不能將混為一談。為了惠妃,我們做的已經很多了,不可能再做出更多的事。更何況咱們再做什麼都沒辦法阻止靜王,他的野心就像一把烈火,非要將所人燃燒殆盡才甘心。其實不止是他,秦王也是一樣,包括太子……也許是那把龍椅的魅力太大,使得他們都瘋狂了吧。」
聽到李未央這樣說,郭導輕輕一嘆道:「他剛才已經把贏楚帶走了。」
李未央點了點頭:「我知道。」
郭導道:「那咱們該怎麼辦呢?」
李未央輕輕一笑:「我寫一封信,你照著去做就行了。」
第二天的早朝,靜王整了整朝服,走在長長的漢白玉甬道之上。他心中暗暗想著李未央昨天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最近朝中的事情實在是讓他煩心,好像不管做什麼都很不順心,尤其是太子那邊的動靜。秦王雖然借病不出,但私底下太子卻和秦王隱隱結成一個派系共同對付他,這讓他有些捉襟見肘的感覺。如今對方更是接連捉了他幾個心腹的把柄,若是再不行動,只怕就晚了,所以他才急不可耐地利用贏楚做出點什麼來。
他也知道現在的情況實際並不算最好,但不管怎麼說,能給太子和裴後送點麻煩,他的壓力也能減輕許多,原本這件事情他想讓郭家的人去做,可是李未央竭力反對,還將話說得那麼無情。靜王也不得不改弦更張,退而求其次選擇中立派的官員,所以他從齊國公府出來,便去了王家會王子衿,而今天就是他實施計劃的關鍵一步。
靜王一路走進大殿,太子和晉王正站在那裡說話,見靜王走進來,晉王微微一笑,一舉一動都盡顯風流,他主動上前關切地道:「七皇弟,今天怎麼氣色不是很好?」
元英心頭惱怒,氣血翻湧,腳步竟是一個踉蹌。晉王連忙扶住他,道:「咦,你這是怎麼了?」
元英鬆開了對方的手,定了定神,才淡淡地道:「沒什麼,只不過胸口有些悶,透不過氣來。」
此時上朝的文武百官已經陸續到齊,均上前向這三人行禮。靜王聽到他們的聲音想要點頭示意,只覺得眼前一片朦朧,卻是一個人的面孔都不清楚。
太子在旁冷哼一聲道:「靜王,你這是怎麼了,好端端地變成病雞了嗎?要不要宣太醫為你診治一下?」
靜王冷冷地向著聲音的來處道:「不必了,多謝太子殿下關心,既然是早朝,就不要勞師動眾,我不過是身子有些不適,還能撐著。」
太子冷冷一笑,卻是站在一旁再不多言了。文武百官他們三位王爺站在一起說話,便都退的遠遠的算是遠離戰場。直到鐘鼓齊鳴,眾人才一起跪下向皇帝行禮。皇帝著他們微微一笑道:「怎麼?朕來之前大家都在議論些什麼?」
太子上前一步道:「父皇,沒有什麼事,只是和兩位皇弟在說最近的戰局。」
皇帝點了點頭正要說話,突然見到靜王元英臉色灰白地噴出一口血來。旁邊一個大臣連忙上去扶住他,而靜王那一灘血跡立刻污染了地面。臣子連聲道:「靜王殿下,靜王殿下!」
皇帝也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他步行幾步下了台階,著靜王道:「元英,你這是怎麼了?」
元英咬牙道:「兒臣也不知道,只覺氣血攻心。」他勉強說了幾句話,便一口鮮血噴出,幾乎要昏厥過去。
皇帝也不由大驚,連忙道:「宣太醫,快來靜王究竟怎麼了!」
旁邊向皇帝告了罪,取來一把椅子讓靜王坐下,太醫立刻上來忙著給靜王診脈,可是診完脈之後,卻驚惶地跪在地上,連連叩頭:「回稟陛下,靜王殿下脈象浮動不安,身體極度虛弱,怕是……怕是中了毒。」
皇帝一愣,眉頭皺緊了,不由暴怒道:「胡說!剛才人還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中毒?你們這些蠢材,什麼病都診不出來!」他原本就有頭痛症,最近又是心浮氣躁,說完幾句話也覺得氣血翻湧。
太子連忙上去扶住皇帝道:「父皇,您可千萬不要惱怒,也許是最近天氣轉熱,元英一時疏忽忘記增減衣物著涼了,回去好好靜養也就是了。」
皇帝冷笑一聲道:「著涼?受了風寒會吐血么!虧你說得出口。」
太子無緣無故被斥責,面色一變,但他畢竟心機深沉,連忙道:「是,是兒臣的錯!」
皇帝指著他,嚴厲道:「元英是你的弟弟,你卻不關心他,還在這裡冷嘲熱諷,你這個太子啊,真是讓朕不知道說什麼好!」說完,皇帝甩開他,在旁邊太監的攙扶之下回到了龍椅坐下,太監連忙捧來一杯茶,皇帝喝了兩口才覺得舒了一口氣:「太醫,好好查一查,靜王到底中了什麼毒!」
一直站在後面面色晦暗不定的京兆尹突然出列,大聲道:「陛下,微臣有事啟稟!」
皇帝他一眼,開口道:「什麼事?」
京兆尹擦了一把額頭冷汗,鄭重道:「回稟陛下,昨日皇後娘娘的近侍贏楚贏大人,突然來我府上投案自首。」
皇帝意外聽到贏楚名字,立刻道:「投案自首?他投的是什麼案?」
靜王面色慘白,氣息奄奄,聽到這一句只是低下頭,掩住了唇畔的一絲冷笑。
京兆尹道:「請陛下准許宣召贏楚上殿。」
皇帝點了點頭道:「讓他上來吧。」
贏楚便被押了上來,眾目睽睽,太子面色一白。贏楚為什麼會在京兆尹府上出現?今天元英的病又是怎麼回事?現在贏楚還要出來指證,這究竟是怎麼了?一環接著一環,他隱約覺得似乎有一張黑乎乎的向自己迎頭罩了過來。
京兆尹唯恐事情生變,催促贏楚道:「贏大人,請你告訴大家,究竟有什麼要向陛下稟報的?」
贏楚手腳都帶著鐐銬,此刻抬起頭來環視了四周一圈,朗聲地道:「回稟陛下,靜王是中了毒,而且這毒是微臣所下。」
聽了這一句話,所有人面上都是無比的震驚,他們著贏楚,完全呆住了。
太子心中焦慮,眉目端凝,厲聲道:「贏楚,你究竟說什麼?」
京兆尹強忍著不安,挺直了胸膛大聲對太子道:「殿下何必著急,請贏大人把話說明白不就好了嗎?贏大人,請你告訴大家,你為何要毒殺靜王,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誰!」
贏楚目光閃爍不定,足足有片刻功夫沒有說話,最終一咬牙,像是豁出去一般道:「其實此人就在朝堂之上,他不僅位高權重,而且身份貴重!」他的聲音仿若狂風吹過一般刮進每個大臣的耳中,這些人都視線悄悄投向了太子。的確,能夠指使贏楚,並且對靜王懷有強烈恨意的,除了太子還有誰?
太子微微抬起了下顎,手更因為緊張而為略微有些泛白,難道贏楚要指證的人是自己?簡直是胡說八道,自己什麼時候要他去殺過靜王!不,他一定是想要設計陷害自己,這是為了報私仇!
贏楚緊緊地盯著太子,神情中流露出深深的嘲諷,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下一刻他竟然轉過身,目光直直地指向了坐在那裡的靜王,聲音里透著十足的恨意:「是靜王元英!」
也許是事情的發展變化急轉直下,超過所有人的預料。御殿之上有一瞬間的沉默,幾乎就在他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投向了事件的另一個主角,原本的苦主靜王元英。而元英坐在那裡面對一眾懷疑的目光,面上神情不變,心中已是猛然咯噔一下,來今天的事情未必能如他所願順利進行下去了。
電光火石之間,他和京兆尹快速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目光凜冽地落在贏楚面上,透著一股殺意和威示,聲音卻是有些虛弱地道:「贏大人,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怎麼會對自己下毒!」
贏楚眼底有得逞的笑容一閃而逝,在半張面具的襯托之下顯得妖異至極。隨後,他正色道:「靜王,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要再狡辯了!不是你用五毒散要挾我,我又何必對你下毒?」接著他面向皇帝道:「陛下,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微臣原本預備去望州為官。誰知靜王竟將我半路擄走不說,還用卑鄙的手段對我下了五毒散,他想利用這種東西來控制我。他要求我對他下毒,再在殿上指認這毒是自己所下,還是受了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唆使,甚至逼著我承認陛下的頭痛症也是因我而起。他的目的就為了將這一切髒水潑到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的身上,陛下,靜王其心可誅啊!」
靜王原本以為郭導已經將贏楚控制在手心裡,卻沒想到郭導也失算了!他暗道不好,厲聲地道:「贏楚,你不要血口噴人!」他一邊說著,卻是連連咳血,整個人都在顫抖,現在他終於明白李未央為什麼不讓郭導參與這件事情,只因為她深深懷疑贏楚根本就沒有背叛裴后,而心急的元英卻不知道不覺落入了對方的陷阱。
眾人望著靜王元英,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原來他在這裡等著。先是五毒散控制贏楚,然後讓他對自己下毒,藉以冤枉裴后和太子。可是贏楚怎麼會臨陣倒戈?這件事情怎麼都有些詭異,但是沒人敢把這話說出來,都靜靜地等著皇帝的宣判。
這樣一場戲,簡直滑稽到了極點,偏偏還真在自己面前上演!皇帝冷笑一聲:「事情竟然是這樣!靜王,你要做何解釋?」在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皇帝的聲音已經變成了凜冽的質問。
太子心中一喜,大聲地道:「贏楚,你就將靜王威脅你做了什麼全都說出來,今日有父皇在此,定會秉公辦理還你一個公道。」
贏楚了太子一眼,掩住了眸子里的冷漠,淡淡地道:「是,微臣剛剛所說的一切都是靜王的陰謀,他是想借微臣之口來誣衊皇後娘娘,讓陛下以為娘娘有心謀害,藉機把謀反的罪名壓在無辜的娘娘和太子身上。贏楚雖然命賤,卻也不是背主之人,哪怕忍受萬刃穿心之苦也不能幫助靜王殿下冤枉無辜的主子……所以才會假裝投靠、虛以委蛇,有了五毒散的控制,靜王自然對我的投靠深信不疑,我就藉此機會替娘娘洗脫冤屈,事後哪怕有任何後果,贏楚都願一力承擔!若是大家不信,我願意以性命起誓,若是有一句假話,天誅地滅!」這番話他說得無比的真誠、忠誠到了極致,任何人從他的臉上都不出什麼破綻。
而靜王此刻徹底明白,這根本就是一個早已設計好的圈套等著他來鑽呢,是他太低估贏楚了。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曾背叛過裴后,即使知道對方一直是用藥物來控制他,他也不曾後悔過。只因他的心、他的命一直屬於那個人,如果硬要他背叛裴后的話,他寧願去死。
太子淡淡地道:「靜王,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要說?真是沒有想到,堂堂的靜王殿下竟然為了誣陷母后和我,不惜利用自己的性命做出這等骯髒齷齪的事,父皇該為你寒心不已了吧!」
雖然朝臣之中有不少的老狐狸不大相信眼前的這場戲,但有些人卻是已經信了,他們著靜王不禁感到膽寒,這樣一個起來年輕正直的皇子竟然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來誣衊裴后和太子,真是太狠毒了。
太子似笑非笑的神情下掩蓋著不安,他不明白贏楚為什麼會突然反口來幫助自己,但是轉念一想,他就懂了。或許對方從來就不曾背叛過母后,而母后始終是和自己站在一條船上的,贏楚不是在幫太子,而是在幫裴后。
京兆尹一慌,連忙道:「贏大人,你原先可不是這樣說的呀?若是靜王殿下真的是藉機誣陷你,他又為什麼要服下毒藥,萬一有個不測……」
贏楚冷笑一聲道:「這就是他的厲害之處,若是他不以身試毒,誰會相信呢?」
「贏楚,你滿口胡言!」靜王接連吐血,他下垂著的手,拳頭已經猛地握緊。他知道,裴后這次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大做文章,自己危矣。腦海中急速地轉過無數個念頭,當機立斷地跪倒在地,哀戚地道:「父皇,兒臣絕對不敢做出這等冤枉皇后和太子的事,一切都是贏楚構陷!兒子性情太過剛直,剛直一定招來怨恨,宮廷之中到處都是仇敵,那些因得不到您寵幸的人必定會遷怒到我的身上,就千方百計誣陷讒構。兒臣先是無緣無故中毒,接著贏楚卻又突然莫名冤枉,兒臣不敢辯解,我的性命都握在父皇手中,只要您聽他們一句話,兒臣就沒命了啊!」說到這裡,忍不住悲痛失聲。
果真也是個厲害的人物,一時想不到機會反駁,便打出哀兵之策,一時大殿上臣子們都面面相覷,只覺是非黑白根本無從分辨……太子轉身向皇帝道:「父皇,請您重重處置元英,不要私縱了他!」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靜王的身上,他冷冷地道:「元英,你太讓朕失望了!」
靜王身體一顫,他大聲地道:「父皇,兒臣是冤枉的呀!為了除掉我,某些人竟然不惜和家奴串通好,這齣戲環環相扣,都是為了設計陷害兒臣,兒臣真的是冤枉啊!」
太子冷笑一聲道:「靜王,你不要在這裡危言聳聽。若非贏大人不顧自身安危出來指證你,今天受累的就是母后和我,誰才是冤枉的?誰才是無辜的?這真是賊喊捉賊!身為皇子,前方戰士浴血奮戰,你卻絲毫不知進取,滿腦子就是陰謀詭計。我身為一國儲君,也斷然不能容忍你這種行為。父皇,請你嚴厲懲罰元英,以證兒臣和母后的清白!」
靜王更是滿面淚痕:「兒臣人單勢孤,如今萬分榮幸得到您的寵愛,給予厚望,有時候也難免得罪了人,人家已把我恨入骨髓,又加上我少不懂事,不知道提防背後的暗箭,才會使您生氣!讓我死吧,只要父皇不再煩惱,兒子死也心甘情願。」
一來一去,靜王雖然並無一字說背後陷害的人就是裴后,卻已經讓眾人產生了強烈的懷疑,和太子之間的心計高下立分。皇帝嘆了一口氣道:「著靜王元英回府閉門思過一個月。」
聽到這句話,太子面色一變,大聲道:「父皇,這處罰也未免太輕了。他這是誣衊當朝國母和太子,難道就這樣私縱了他不成?」
皇帝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道:「那你還想怎麼樣?僅僅憑著贏楚所言,無憑無據的情況下就殺了你弟弟?你的仁愛之心在哪裡,手足之愛又去了哪裡?連這點東西都沒有,做的什麼太子!」
太子面色一白,立刻道:「兒臣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就好。」皇帝已經不耐煩地站起身來,淡淡地道:「好了,散朝吧。」
靜王是由人攙扶著走出去的,走到門口的時候,他了贏楚一眼,突然冷笑一聲道:「好,好,果然是厲害的角色!」
贏楚卻是淡淡含笑道:「可惜這張沒能住大魚,不過靜王殿下倒是意外之喜。」
靜王笑容冷漠,聲音酷寒:「可惜我棋差一招,竟然會輸給你這個閹人。」
這樣的辱罵並沒有讓贏楚面色發生絲毫的變化,他的笑容十分平常:「靜王殿下,你還是和郭小姐好好學一學,若你有她一半沉穩,今日上當的人也就不會是你了。」
靜王臉色無比難,他冷笑一聲,在人攙扶下離去了。
太子哈哈一笑,走上前來,拍了贏楚的肩膀道:「做的很好。」
贏楚的目光,冰冷地落在了那隻手上。太子心中一驚,立刻將手收了回來。強作鎮定,微微一笑道:「不管怎麼說,我要謝謝贏大人的仗義直言。」
贏楚神色冰冷道:「我這麼做並不是為了太子殿下。」
太子一笑:「我知道,你是為了母后嘛,我會向她開口替你請功的。不管怎麼說,今天能夠大大煞了靜王的威風,我心中還是很高興的。」
贏楚卻不由自主嘆了口氣:「可惜呀可惜,我原以為上當的會是齊國公府,卻不料那李未央太過狡猾,竟然不相信我的表演。是哪裡出了錯呢?」
從一開始贏楚就沒打算背叛裴后,至於五毒散,那種東西根本就威脅不了他。一切不過是故意做出來給郭導那個傻小子的。郭導雖然聰明,但畢竟只是個年輕人,年輕人都有自負的毛病,還兼那麼點狂妄自大,就像靜王一樣,恨不得一朝就把人搬倒。可他們又萬萬沒有料到,一切都是在贏楚的掌握之中,不過是你演戲給我,我演戲給你罷了。
太子著贏楚冰冷的神情,突然覺得心頭有些寒冷。他強笑道:「好了,你該去向母后復命了!」
贏楚躬身行禮:「送太子殿下。」
從朝中出來,靜王元英面無人色,直到出了宮門,他一口氣上不來,突然趴在車轅之上,接連吐了數口鮮血。而此時他突然聽到輕輕的一聲嘆息,不由轉過頭來才見李未央盈盈而立,心頭一驚,冷笑一聲:「現在我如此狼狽,你滿意了吧?」
李未央目視著對方狼狽,卻輕輕搖了搖頭:「殿下你何必如此說話,我早就已經勸過你不要輕舉妄動。」
靜王著李未央那美麗的面孔,心頭卻第一次生出痛恨之感:「是,你告訴過我,是我不自量力沒有聽你的話,否則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李未央聽他說話似乎隱有恨意,卻是笑了:「殿下,畢竟陛下並沒有因此而怪罪你不是嗎?只是閉門思過一個月,這對您來說算不了什麼,正好修身養性,好好保養身子。」
靜王猛地咳嗽數聲,忍住喉嚨中的血腥味道,淡淡地道:「多謝你的關心,我該走了。」說完,他轉身上了馬車。
車簾落下,掩住了靜王蒼白面孔,也遮住了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李未央著靜王的馬車離去,目光冷漠,元英這個人真是過於複雜,最近這些時日他簡直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連她都猜不到對方心中在想些什麼。李未央步入宮門,今天她是來望郭惠妃的,同樣也是來等待上朝的結果。在御花園正巧碰見正要去覲見皇后的贏楚。
李未央見對方已經梳洗一新,早不復原本狼狽模樣,頓時生出荒謬之感,笑道:「贏大人這齣戲演得真不錯,不但逃出生天,還反咬了靜王一口。」
贏楚同樣也是報之以微笑:「哪裡,終究還是被郭小姐識破了,只是我很好奇,郭小姐你又是如何知曉的呢?」
李未央淡淡地道:「我只是覺得你這樣的個性,永遠不會背叛自己心愛的人。」
贏楚突然頓住了腳步,認真地了一眼李未央道:「哦,何以見得?」
李未央漫不經心地道:「贏大人為裴后做了這麼多事,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血,可是裴后卻是沒有給你任何的回報,你依然無怨無悔地陪在她的身邊,甚至於還能容忍情敵的存在,這實在是讓我不得不佩服!既然你都忍了這麼多年,又何至於僅僅因為裴後背棄了你,就表現得那麼頹唐和絕望呢?不是我破,而是你的演技太差,人生本就是一場戲,演過了頭也是個問題啊。」
聽到了這樣的話,贏楚幾乎愣了半天,突然大笑了起來:「好,郭小姐說得好,人生靠的就是演技,其實仔細說來我演技並不如你……這次你不過借著我的手,給靜王一點教訓罷了!」
李未央聽對方所言,笑容略緩:「贏大人要怎麼想都是你的事,我可沒有那樣的意思。」
贏楚冷笑一聲道:「郭小姐心中怎麼想,你自己最清楚,不管怎麼說,這一局咱們誰都沒有贏,也都沒有輸,算是平手吧!希望下一局,郭小姐也能從容應戰!」說完他大笑一聲,揚長而去。
趙月不由在他身後啐了一口道:「一個閹人,早知如此就該殺了他。」
李未央笑道:「殺了他?他可是不死之身,又能有什麼法子。在他囚禁的這段時日,你不是都試過了嗎?刀、槍、棍、棒,水淹、火攻,甚至是毒藥,什麼都拿他沒有辦法。至於上一回他所說關於右胸的破綻也是假的,可見對方早有防備,根本就不曾將真正的弱點暴露給任何人知曉。」
趙月一愣:「小姐,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殺掉贏楚嗎?」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你非要殺他做什麼?我不是說了嗎,只有死在裴後手中,對他來說才是死得其所。」
趙月不禁咬牙道:「可是這一回就是他跟皇後娘娘聯起手來耍了咱們一把!」
李未央搖了搖頭:「我這也未必。」
趙月不禁疑惑:「小姐,您這是什麼意思?」
李未央笑道:「所謂真亦假時假亦真,有的時候你他是在演戲,他偏偏就是真的。至少那玉觀音一事是確認無疑,裴后將他趕出大都一事也是沒錯。我贏楚心思詭詐多端、複雜難辨,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便又成功借著咱們的手堂而皇之回到皇後娘娘身邊罷了。而我,正好送他一程。」
聽到這樣的話,趙月簡直是雲里霧裡,完全不明白李未央在說什麼了。
李未央轉頭向她輕輕一笑,道:「將來你就會明白我所說的意思。」說完,她了一眼天色,卻是沉沉烏雲遮住了陽光:「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去望惠妃娘娘,走吧。」
趙月愣在原地想了半天都是不能明白,見李未央已經走得遠了,連忙道:「小姐,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