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終章【二】
正版不易,生存艱難,請到晉江多做支持。上輩子楚建昌惱怒楚瑜私奔之事,足有三年沒有理他們二人,那時候他是一個人走過來的,如今他擁有上輩子的記憶,更不會害怕擔憂。
楚建昌給他這份錢,是看在了楚錦的面子上,可如今他既然不打算娶楚錦,自然不能拿這份錢,讓楚建昌看輕了去。
楚山也明白顧楚生的想法,想了想后,嘆息出聲道:「那也罷了。我這邊回去給將軍回信,去晚了,將軍怕是連你們成親的日子都要定好了。」
顧楚生也知道這樣的大事儘早讓楚建昌知道比較好,便也沒有挽留楚山,送著楚山出了昆陽,看著遠處綿延的山脈,他雙手攏在袖間,詢問下人:「今日初幾?」
「大人,初七了。」
「九月初七……」
顧楚生呢喃出這個日子,沉吟了片刻后,慢慢道:「就剩兩天了啊……」
楚山給顧楚生送信的時候,楚瑜也在衛府中將衛府的賬清點了個七七八八。
這些年梁氏仗著柳雪陽和衛忠的信任,中飽私囊,的確拿了不少好東西。楚瑜將賬目清點好謄抄在紙上,思索著要如何同柳雪陽開口說及此事。
這樣長時間的貪污,若說柳雪陽一點都不知道,楚瑜覺得是不大可能的。哪怕柳雪陽不知道,衛忠、衛珺,衛家總有人知道些。可這麼久都沒有人說什麼,是為什麼?
如果說衛家人其實並不在意梁氏拿點東西,她貿貿然將這賬目拿出來,反而會讓柳雪陽不喜。
她並不了解衛家,思索了片刻后,她給衛韞寫了封信,詢問了一下府中人對梁氏的態度。
這些時日與衛韞通信,她與他熟識了不少。衛韞是個極愛打聽小道消息的人,家裡什麼消息他都靈通,而且話又多又亂,言談之間十分孩子氣,從他這裡得到消息,再容易不過。
然而楚瑜也知道,這是衛韞看在了衛珺的面子上。
衛珺應當吩咐過衛韞什麼,以至於衛韞對她沒有任何防備。
這個青年雖然來信不多,但卻十分準時,每隔七天必有一封。像彙報軍務一樣彙報了日常,然後也就沒有其他。
他的字寫得十分好看,楚瑜瞧著,依稀從中就瞧出了幾分上輩子的衛韞的味道。
那是和上輩子衛韞一樣的字體,只是比起來,衛韞的字更加肅殺凌厲,而衛珺的字卻是透露出了一種君子如玉的溫和。
前線與華京的通信,若是天氣好,一天一夜便夠,天氣差點,兩天也足夠。楚瑜送了信后,便安睡下來,打算明天去柳雪陽那裡摸一摸底,結合了衛韞的信息,再作打算。
然而那天夜裡,楚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的,突然就做起夢來。
夢裡是上輩子,她剛剛追著顧楚生去昆陽的時候,那時候顧楚生不大喜歡她,卻也趕不走她,她自己找了顧楚生縣衙里一個偏房睡下,墊著錢安置顧楚生的生活。
那天是重陽節,她準備了花糕和菊花酒,準備去同顧楚生過節,剛到書房門口,她就聽到顧楚生震驚的聲音:「七萬人於白帝谷全殲?!這怎麼可能?!」
然後畫面一轉,她在一個山谷之中,四面環山,山谷之中是廝殺聲,慘叫聲,刀劍相向之聲。
到處著了火,滾滾濃煙里,她看不清人,只聽見衛珺嘶吼出聲:「父親!快走!」
她認出這聲音來。
那個青年將紅綢遞給他,結巴著喊那句「楚姑娘」時,她就將這聲音牢記在了心裡。
於是她瞬間知道了這是哪裡。
白帝谷。
七萬軍,全殲。
她拚命朝他跑過去,她推開人群,想要去救他。她嘶喊著他的名字:「衛珺!衛珺!」
然而對方聽不到,她只看見十幾隻羽箭貫穿他的胸口,他尚還提著長/槍,艱難回頭。
火光之中,他清秀的面容上染了血跡,這一次他的聲音仍舊結巴,只是是因為疼痛而顫抖,叫出她的名字,楚……楚姑娘。
她拼了命朝前,然而等她奔到他身前時,火都散去了,周邊開始起了白霧,他被埋在人堆里,到處都是屍體。
有一個少年提著染血的長/槍,穿著殘破的鎧甲,沙啞著聲音,帶著哭腔喊:「父親……大哥……你們在哪兒啊?」
楚瑜沒敢動。
她慢慢扭過頭去,看見了衛韞。
他頭上綁了紅色的布帶,因他還未成年,少年上戰場,都綁著這根布帶,以做激勵。
他的臉上染了血,眼裡壓著惶恐和茫然。他一具一具屍體翻找,然後叫出他們的名字。
「三哥……」
「五哥……」
「六哥……」
「四哥……」
「二哥……」
「父親……」
最後,他終於找到了衛珺。他將那青年將軍從死人堆里翻過身子的時候,終於再也無法忍耐,那積累的眼淚迸發而出,他死死抱住了衛珺。
「大哥!」
他嚎啕大哭,整個山谷里都是他的哭聲。
「嫂子還在等你啊啊!」
「你說好要回家的啊,大哥你醒醒,我替你去死,你們別留下小七啊!」
「哥……父親……」
衛韞一聲一聲,哭得驚天動地,然而周邊全是屍體,竟然沒有一個人,能應他一聲。
那如鳥雀一樣的少年,在哭聲中一點一點,歸於絕望,歸於憤怒,歸於仇恨,歸於惶恐。
楚瑜靜靜看著,看著屍山血海,看著殺神再臨。
衛韞身上依稀有了當年她初見他時的影子。
鎮北王,閻羅衛七,衛韞。
那十四歲滿門男丁戰死沙場,十五歲背負生死狀遠赴邊關救國家於水火,此後孑然一身,成國之脊樑的男人。
然而她沒有像當年一樣,敬仰、敬重、亦或是警惕、擔憂。
她看著那個少年,只覺得無數心疼湧上來。
不該是這樣的。
衛小七,不該是這樣的。
她疾步上前,想要呼喚他,然而也就是這一刻,夢境戛然而止,她猛地驚醒過來。
陽光落在她臉上,她急促喘息,晚月正端了洗臉水進來,含笑道:「今個兒少夫人可是起晚了。」
晚月和長月喜歡衛家,也就改了口,叫楚瑜少夫人。
楚瑜在夢中回不過神來,晚月上前來,在她眼前用五指晃了晃道:「少夫人可是魘著了?」
楚瑜目光慢慢收回,停在晚月身上,她在夢中崩潰的神智終於恢復了幾分,她沙啞著聲音:「今日……初幾?」
「您這一覺真是睡得糊塗了。」
晚月輕笑,眼裡帶了些無奈:「今日重陽,九月初九呀。昨晚您還吩咐我們準備了花糕和菊花酒……」
話沒說完,楚瑜就穿上鞋,衣服都買來得及換,就朝著後院管理信鴿的地方奔去。
她還沒緩過神來,驟然起來,便忍不住頭暈了一下,走得有些跌跌撞撞,將冒冒失失進來的長月撞了個結結實實,自己也因慣性摔倒了地上。
長月「哎喲」一聲,正想罵人,便看見晚月急急忙忙來攙扶楚瑜,她愣了愣道:「少夫人,您這是做什麼?」
「衛秋呢?」
楚瑜終於反應過來,提高了聲音,聲音都尖銳了許多:「叫衛秋過來!」
晚月察覺事情有些不對,趕緊讓衛秋過來。
衛秋趕過來的時候,楚瑜洗漱完畢,終於冷靜了一些,她抬頭看向衛秋:「邊境可有消息?」
衛秋愣了愣,隨後搖頭道:「尚未有消息。」
「如有消息,」楚瑜鄭重出聲:「第一時間通知我,想盡一切辦法先將消息攔下,不能告訴別人,可明白?!」
衛秋不明白楚瑜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吩咐,然而想到衛珺暗中的吩咐,卻還是點了點頭。
那一天,楚瑜都沒有心情管其他的。她茶不思飯不想,就等在信鴿房邊上。
等到夜裡,終於有信鴿飛了進來,楚瑜不等它落地,縱身一躍,就將信鴿抓在了手裡。
她迅速拿下紙條,看到上面衛韞潦草的字跡。
這紙上還帶著血,明顯是匆忙寫成。
「九月初八,父親與眾兄長被困於白帝谷,我前往增援,需做最壞準備。」
九月初八,白帝谷。
楚瑜腦子嗡了一聲,差點將紙撕了粉碎。
終究還是去了。
為什麼還是去了?
明明答應過她,怎麼還是去了?!!
衛韞收拾了一下情緒,開始仔細回憶:「我自十一歲開始隨軍,雖然很少上前線,但是卻也熟知軍中事務。我們到了前線之後,和北狄正面交鋒了一次,將北狄逐出城外之後,雙方便進入對峙,甚少有交戰。父親慣來穩重,他曾說,北狄自遠處來攻,糧草難繼,我們只需守城不出便可。」
楚瑜點了點頭,她當年也曾了解過大楚各將領帶兵的風格,衛忠風格的確如此。衛韞繼續道:「對峙不過七日,太子便來了前線,持聖旨任監軍,太子曾言,如今國庫空虛,需速戰速決,但父親並未同意,兩人曾在帳中有過爭執。但因父親固執不肯出兵,太子無法,倒也相安無事。」
「不日後,姚勇來了白城。」
「姚勇為何會來白城?」楚瑜皺眉,姚勇本是青州統帥,白城死守並無壓力,為什麼姚勇會出現在那裡?
衛韞搖了搖頭:「我的品階不足以知道。但我清點糧草,管理雜物,我知道,當時姚勇是偷偷帶了九萬精兵暗中過來。他的軍隊沒有駐紮進入白城,反而是躲在了周邊。」
楚瑜聽著,細細捋著線索。
上一世,衛韞最後是提著姚勇的人頭去見皇帝的,可見此事必然與姚勇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姚勇在衛忠守城時暗中帶兵來了白城,而衛忠明顯是知道的——連衛韞都知道了。也就是說,衛忠那時候就沒打算只是死守了,他和姚勇必定合謀布置了什麼。
楚瑜抬了抬手,示意衛韞繼續。
衛韞一面回憶,一面思索:「後來北狄便來叫陣,那一日於城門交戰,北狄很快便潰不成軍,父親帶兵往前,我聽聞之後,趕忙前去阻止。北狄之勇,決不可能這麼快潰敗。然而父親卻一個勁兒叫我放心,還道北狄二王子在那裡,要抓回來慶功。」
「公公為何知道二王子在那裡?」
楚瑜迅速反問,衛韞抿了抿唇,明顯是不知道,卻也從楚瑜反問中察覺出不妥當來。
北狄如今尚未立儲,二皇子是炙手可熱的儲君人選,他並非將領,到了軍營中,應該是如同太子作為監軍一樣,藏起來不為人所知的。衛忠又是從哪裡得到這樣隱蔽的消息的?
然而時間緊迫,楚瑜也來不及細想,只是道:「你繼續說。」
「父親將我趕去清點糧草,帶著幾位哥哥分兩路出去,一路追敵,一路斷後。待到夜裡……」
衛韞聲音哽咽,一時竟是說不下去了,楚瑜隔著木欄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
她不擅長安慰人,因為她被人安慰過太多次,她熟知言語有多麼蒼白無力。
路都要自己走,疼都得自己熬。
她只能用拍肩這樣的方式,傳達自己那一份心意和安撫。
衛韞抬頭笑了笑,忙道:「我沒事,大嫂不用擔心。方才說到哪裡?哦,待到夜裡,姚勇便讓人來通知我,說他們受了埋伏,讓我前去增援。」
說著,衛韞苦笑起來:「可城中的兵都出去了,也就留下五千守城,我能增援什麼?」
衛韞聲音裡帶了嘲諷:「不過是……收屍罷了。」
「姚勇的兵馬呢?」
楚瑜聲音裡帶了含義,衛韞平靜道:「他說他追擊另一路兵馬,等回去時,父兄已經中了埋伏。」
「他還說,他與太子已經多次同父親說過,不可貿然追擊殘兵,有姚勇追已經夠了,此番責任,全在父親不聽勸告。」
衛韞說著,慢慢捏起拳頭:「我心中知道此事有異,所以我特意又去了白帝谷,你可知我在周邊山上看到了什麼?那白帝谷群山邊上,全是兵馬的腳印。」
楚瑜豁然抬頭:「你什麼意思?」
「嫂子可知,軍中募軍買馬,均就近擇選,因此各地軍隊,戰馬品種大多不同。例如衛家軍多出北方,因而馬多產於河陵,馬形高大、奔跑迅速,但耐力不佳。而姚勇由青州供馬,青州馬多為矮馬,蹄印與河陵馬相比小上整整一圈,更與北狄所用的北關馬天差地別。」
「所以,你是說白帝谷邊上那一圈腳印,由姚勇的青州軍所留。」
衛韞點了點頭,目光中全是冷意:「我不知道這一圈腳印是哪裡來的,我不知道他是去追擊了北狄其他軍隊後轉回白帝谷留下的腳印,還是從一開始……就在哪裡。可我知道一件事,此事必有蹊蹺,衛家此罪,不查得徹徹底底,我不認。」
楚瑜沒說話,她思索著,這時外面傳來了晚月的聲音:「少夫人,時間到了,還請出來吧。」
「姚勇這一戰損失多少人?」
楚瑜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外面傳來腳步聲,衛韞立刻道:「目測不到一萬,但他報上三萬。」
楚瑜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只道:「且等我消息。」
說罷,她便轉過身去,在獄卒進來趕人之前,同獄卒道:「大人不必催促,妾身這就離開。」
「嫂子!」
衛韞急促出聲,楚瑜回頭,看見少年雙手緊握著木欄,目光落在她身上,清澈的眼裡全是擔憂。
楚瑜靜靜看著他,衛韞似是有無數話想要說,然而在那女子目光鎮定落在他身上時,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最終,他只是道:「嫂子,這是我們衛家男人的事,你……要學著顧全你自己。」
這話他說得乾澀。
說的時候,他自己都在害怕。
畢竟不過十四歲,在面對這驟然而來的風雨時,他也惶恐,也不安。一想到自己去面對所有的一切,一想到這個在整個事件中唯一給他安穩和鎮定的女人也棄他而去,他心裡也會覺得害怕。
可是他畢竟是個男人。
在觸及那女子如帶了秋水一般的雙瞳時,衛韞告訴自己。
——他是衛家僅有的脊樑,所謂脊樑,便是要撐起這片天,護住這屋檐下的人。
縱然他有大仇未報,縱然他有冤屈未伸,縱然他有青雲志,有好年華,可是這一切,都該是他自己拿自己爭。而他衛家的女人,就當在他撐著的屋檐之下,不沾風雨,不聞煩憂。只需每日高高興興問哪家胭脂水粉好,哪家貴女的新妝又在華京盛行,——如他父兄所在時那樣。
他目光堅定看著楚瑜,然而聽了這話,楚瑜卻是勾了勾嘴角,眼中帶了幾分驕傲。
「這些話——等你長大再同我說罷。」
說著,她輕笑起來:「你如今還是個孩子,別怕,嫂子罩你。」
如今哭出來了,也就好了。
楚瑜讓人侍奉著她睡下來,她直起身來,走了出去。晚月上前來,將各公子房中少夫人以及三夫人王氏的動態報了一圈后,又同楚瑜道:「七公子的信來了,如今他們已經到平城了。」
楚瑜聽了這話,急忙讓人將衛韞的信拿了過來。
這一次衛韞的信明顯比上一次平穩了許多,沒有多說什麼,寥寥幾筆,就只是說了一下到了那裡,情況如何。
楚瑜看著這信,不由得想起以往衛韞回信,從來都是長篇大論,那一日周邊景緻、風土人情,事無巨細,什麼都有。
而今日這封信,哪怕說是衛珺寫的,她也是相信的。
她覺得心裡有些發悶,人的成長本就是一個令人心酸的過程,而以這樣慘烈的代價快速長大,那就是可悲了。
她將府里的情況報了一下,想了想,還是加了一句:
時聞華京之外,山河秀麗,歸家途中,若有景緻趣事,不妨言說一二。
寫完之後,她便讓人將信送了出去。
如今衛府雖然被圍,但是大家都還不清楚原因,衛府在軍人中地位根深蒂固,倒也沒有太過為難,哪怕偶有信鴿來往,大家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了。
送完信后,楚瑜終於得了休息,她躺在床上,看著明月晃晃,好久后,終於嘆息出聲,慢慢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醒來,楚瑜又開始籌備靈堂之事,如今採買需要由外面士兵監督,但對方並沒為難,材料上倒也沒什麼,只是如今各房少夫人避在屋中,彷彿是怕了和衛家扯上關係,時刻做好了離開的準備,就楚瑜一個人在忙碌,人手上倒有些捉襟見肘。
做事的人多,可有些事總要有主子看著,才能做得精細。
楚瑜忙活了一大早上,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她抬起頭來,看見蔣純站在門口。
她穿了一身素服,頭髮用素帶綁在身後,面上不施脂粉,看上去秀麗清雅。楚瑜愣了愣,隨後道:「二少夫人如今尚在病中,何不好好休養,來此作甚?」
蔣純笑了笑,面上到沒有昨天的失態了。
「我身子大好,聽聞你忙碌,便過來看看,想能不能幫個忙。上次你不是問我,能否幫你一起操辦父親和諸位公子的後事嗎?」
楚瑜沒想到蔣純恢復得這樣快,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道:「你……想開了些吧?」
「本是我昨日犯傻,承蒙少夫人指點。如今陵春尚在,我身為母親,為母應剛。」
蔣純嘆了口氣,朝著楚瑜行了個禮:「救命之恩,尚未言謝。」
「二少夫人言重了。」
楚瑜趕忙扶住她:「本是一家姐妹,何須如此?」
蔣純被她扶起來,聽了她的話,躊躇了片刻道:「那日後我便喚少夫人阿瑜,少夫人若不嫌棄,可叫我一聲二姐。」
「如今大家患難與共,怎會嫌棄?」
楚瑜含笑:「二姐願來幫我,那再好不過。」
說著,兩人便往裡走去,楚瑜將家中庶務細細同蔣純說來。
衛束是梁氏的長子,楚瑜未曾進門前,蔣純作為二少夫人,也會幫著梁氏打理內務,她一接手,比楚瑜又要利索幾分。
楚瑜觀察著蔣純做事,想了想后,有些忍不住道:「我將梁氏押送官府……」
「應當的。」蔣純聲音平淡,看這賬本,慢慢道:「這些年來,梁氏一直時刻做好了衛府落難便捲款逃脫的準備,她在外面有個姘頭,如今少夫人先發制人,也是好事。」
聽到這話,楚瑜心中大驚。
怪不得上一世梁氏不過一個妾室,卻能在最後將衛府錢財全部帶走後,還沒留下半點痕迹,彷彿人間消失了一般,原來她本就不是一個人在做這是。
「二姐既然知道,為何不同夫人明說?」
楚瑜心思定了定,先問出來,蔣純笑了笑:「有些事,看破不說破,她畢竟是我婆婆。」
話點到這裡,楚瑜瞬間明了。
蔣純聰慧至此,怕是早就發現了梁氏的蛛絲馬跡,只是那畢竟是衛束的母親,因此她雖然知道,但也沒有多說,便是怕撕破臉后,大家難堪。
而如今衛束已死,她也不用過多顧及。上一世若蔣純沒有聞訊后自殺,以蔣純的手段,衛府或許會好上許多。
高樓傾覆,雖一卯之誤,亦有百梁之功。
楚瑜看著蔣純,不由得有些發愣,蔣純撥動著算盤,想了想,抬頭道:「陵春如今隨著夫人去蘭陵,應當無事吧?」
衛陵春是蔣純的孩子,也是五位小公子中最年長的。
楚瑜知曉她擔心,便道:「這你放心,他們分成三波人出去,走得隱蔽,而且府中精銳我盡數給了他們,加上現在衛府只是被圍,並非有罪,他們在外,應當無事。」
蔣純本也知道,如今楚瑜說來,也只是讓她放心一些。
有蔣純加入,楚瑜處理事快上許多。衛韞一路上一直給楚瑜寫信,看得出他已經盡量想給楚瑜講沿路過往,然而卻因心思不在,全然少了過去的那份趣味,乾癟得彷彿是在例行公事。
楚瑜看著那信,每日讀完了,就將它細細折起,放入床頭櫃中,然後尋了一些彩泥來,想象著衛珺和衛韞的模樣,捏了他們的樣子。
衛家七位公子,楚瑜記得長相的也就這兩位,其他幾乎都未曾謀面,只是在新婚當日聽過他們的聲音。
泥人捏好的時候,也到衛韞歸京的時候了。
衛韞歸京前夜,衛府門前就加派了人手,氣氛明顯緊張起來,蔣純從外面走進來,頗有些焦躁道:「阿瑜,他們這番陣勢,總不至於在門口就將小七拿下吧?他們在戰場上到底是怎麼了……」
蔣純絮叨著,面上擔憂盡顯。
楚瑜鎮定吩咐著府里掛上白綾,同時讓人通知下去,明日讓各屋中少夫人清晨到前院聚集,等著衛韞回來。做完這一切后,她才同蔣純道:「不管怎樣,明日我們都要體體面面將父兄迎回來。」
楚瑜這樣冷靜的態度,讓蔣純鎮定了不少。
她點了點頭,認真:「若他們膽敢在我夫君靈前折辱小七,我必不饒他們!」
楚瑜聽到這話覺得有些好笑,卻是笑意盈盈點頭:「好,不饒他們。」
當天夜裡,楚瑜一夜輾轉反側,根本睡不著。
衛韞已經到了城外,只是進城之前,需稍作整頓。大概就像楚瑜要讓衛韞看到衛府如今最好的一面,衛韞此刻大概也希望,家裡人不要看到他太過狼狽的模樣。
第二天天色亮起來時,楚瑜便起了。
她讓人將她頭髮梳成婦人髮髻,頭上帶了白花,隨後換上了純白色長裙,外面套上了雲錦白色廣袖,看上去莊重素雅。
她畫了淡妝,看上去精神許多,將珍珠耳墜帶上后,便見得出,雖是素衣帶花,卻並未顯得狼狽憔悴。
她做好一切后,來到院落之中,清點人數。
然而院中三三兩兩,只有蔣純和六少夫人王嵐房裡的人在。
楚瑜雙手端在袖中,面色冷峻:「其他人呢?」
「其他幾位少夫人,都言身體有恙。」
管家上前來,一板一眼道:「奴才去請過了,都不願來。」
管家的話,已經將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言」有恙,不「願」來。
楚瑜知道這些人在打算什麼,無非就是向外面人表態,不願和衛府牽扯太多。
楚瑜目光落到去請人的管家身上:「他們如今是在床上爬不起來了嗎?」
管家沒明白楚瑜是什麼意思,尚還茫然,旋即就聽見楚瑜提高了聲音:「明月晚月,去各房中通知諸位沒來的少夫人,除非他們在床上爬不起來,不然就給我立刻滾過來!若是不來,就直接把腿打斷了不用來!」
管家面色震驚,在場所有人臉色都變得格外難看。
把腿打斷……
然而晚月長月卻完全不覺有問題的樣子,直接帶人就去了。
蔣純也有些尷尬,上前道:「阿瑜,你這樣……」
「今天我爭的是衛府的臉,」楚瑜冷著聲音,說是回答蔣純,目光卻是看向眾人:「誰今天不給我臉,就別怪我不給她臉!」
眾人等了片刻,就聽見姚珏的聲音從遠處響了起來。
她怒然道:「楚瑜,誰給你的膽子,要斷我的腿?!」
楚瑜轉過頭去,看見姚珏和其他三位少夫人風急火燎趕過來。
姚珏手提著鞭子,眼見著要甩過來,就聽楚瑜道:「怎麼,休書是不想要了?」
聽到這話,姚珏手上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