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終章(下)
作者有話要說:魏帝對這些卻好似渾不在意,以風雷手段處理完行宮這樁行刺案之後帶著桓廣陽、江城、元維等人返回了皇宮。不久之後,他召集齊北魏宗室、大臣,讓桓廣陽和江城在眾目睽睽之下手鑄金人。手鑄金人在北魏是用來占卜吉凶窺探天意的,立皇后時必須手鑄金人成功,否則無緣后位,權臣、皇位覬覦者也是一樣,想當皇帝想篡權往往事先手鑄金人,鑄成了則信心百倍,也會得到眾人認可,鑄不成就算了吧,所有的野心、宏圖,都可以付諸流水了。
江城還從來沒有鑄過自己的像,也覺得挺新奇,便依著工匠的提示將銅液灌到了模具當中。
她不經意間看了桓廣陽一眼,見他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非常嫻熟、優美。
兩具和真人一樣栩栩如生的金人出現在魏帝、宗室大臣面前時,不少人流下激動的淚水。
江城是以遊戲的心情來鑄這個金人的,倒覺得有幾分好玩有趣。不過當她看到宗室大臣們興奮得眼睛放光紛紛向桓廣陽拜倒時,便知道這是魏帝有意為之了,目的就是讓宗室和大臣接受桓廣陽這個從小沒有在北魏宮廷長大的皇位繼承人。
宗室和大臣們接著又向她下拜的時候,江城呵呵笑了笑。這些人當然不會是朝拜一位南朝公主的,而是北魏未來的太子妃、皇后啊。
「別,我和十三郎一樣,一直想逃,想回家,沒想和你們長期相處啊。」江城摸摸鼻子。
「十三郎,這個金人如果鑄成了……」她有些顧慮的小聲問桓廣陽。
桓廣陽簡短道:「他們會將你和我視為受到上天眷顧的皇儲、儲妃,會敬畏,不會傷害。」
「可是,逃跑就更難了吧?」江城小聲嘀咕。
桓廣陽一笑,「就算咱們沒有手鑄金人成功,逃跑也是很難的。」
魏帝找了二十年才找到的親生兒子,肯定會看得緊緊的。想在他眼皮子底下逃掉,何其艱難。
「唉。」江城有腔有調的嘆了口氣。
「小七,以後朕這萬里江山,就要交給你了。」魏帝眼中閃爍著淚花,拍拍桓廣陽的肩。
宗室和大臣們熱烈的圍住了桓廣陽,對他表達自己的忠心、炫耀大魏王朝是如何的富饒、如何的強盛,一個一個唾沫橫飛,別提多殷勤喜悅多歡欣鼓舞了。
「魏帝這是改利誘了么?拿大魏江山做誘餌,以為十三郎這便會動心了?」江城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很是無語。
當然這個誘惑真的是很大,一個皇位擺在面前,誰能拒絕這樣的誘惑、這樣巨大的利益呢?可他是十三郎啊,他不是第一次面對這個誘惑,他已經拒絕過一次了……
「他是因為我才拒絕的。」江城想到這裡,心裡甜絲絲的,「為了我,他甘願扶翁翁上位,自己做了駙馬。」
她柔情滿懷,向桓廣陽綻開一個欣悅的、絕美的笑容。
被一幫北魏宗室、重臣包圍著的桓廣陽嘴角微揚,眸色溫柔。
她和他兩兩相望,像喝了陳年美酒似的,心醉了。
除大皇子元綱被貶謫之外,魏帝其餘的兒子們全都在場。這些人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反正當著魏帝的面對桓廣陽真是恭敬又親熱,好像已經認可了他的地位,把他當作魏國今年的儲君來看待了似的。
三皇子元繹和他的兄弟們一樣臉上掛著笑,不過他的笑容有些僵硬,跟喝了黃連水似的,心裡苦啊。他曾經求過婚的女郎、他曾經真心愛慕過的女郎,現在就站在他面前,不過她現在是南朝的公主,也是北朝的儲妃了。雖然離的很近,其實遠在天邊,他再也夠不著了,連她的一片衣角也夠不著……
元繹心裡這個難受,真是難以用語言來表達了。
桓廣陽和江城手鑄金人成功,魏帝顯然才是最高興的人。宗室大臣們離開之後他把他的兒子們全部留下了,仔細的一一交代他們,「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皇子們自然一一受命。
魏帝平時對元繹很一般,今天卻多看了他兩眼,「你的王妃、側妃和江城公主都有些淵源,明天的宴會把她們全帶來吧,江城公主遠離故國,聽到鄉音想必會很親切。」元繹受寵若驚,忙恭敬的道:「是,陛下,臣一定把王妃、側妃一起帶過來,讓江城公主聽到鄉音。」
元繹回到濟王府之後把淳安公主、任淑英、任淑英一起叫過來,將魏帝的意思告訴她們,「……王妃是江城公主的堂妹,兩位側妃是和江城公主一起長大的,想必知道她的喜好。你們明天到了宮裡好生陪伴江城公主,江城公主聽到鄉音,想必會備感親切,你們也可趁機多渲染我大魏的強盛,勸江城公主陪同七弟留在大魏,享受無上的尊榮。」
淳安公主差點沒氣死。
好嘛,原來江城這麼了不起,因為嫁了桓廣陽,因為桓廣陽是魏帝流落在外的兒子,所以我現在要低聲下氣好好勸說她留在魏國做皇儲妃啊。這本來是大家爭先恐後要搶奪的尊貴地位,也是我夢寐以求的榮寵,現在要拱手讓給她不說,還要我去勸說她接受,好像這是在難為她一樣!蒼天啊,大地啊,這還有沒有天理了,留在魏國做皇儲妃,居然要人勸說、要人央求!
「這個江城,她怎麼不去死。」淳安公主憤憤想道。
任淑英和任淑貞相互看了一眼,目光中都有驚懼之色。
她們從前是怎麼對待江城,自己心裡清楚。如果說之前江城成為大梁的公主已經讓她們羨慕嫉妒的要發狂,現在江城即將北魏的皇儲妃,這件事則讓她們驚慌失措,寢食難安了。「江城如果真成了北魏皇儲妃,今後成了北魏皇后,她會怎麼報復我們、折磨我們?」這姐妹倆都是頭皮發麻。
任淑英想到自己曾經的美夢,尤其覺得悲傷。南朝公主,北朝王妃,那是多麼美好的一個夢啊,原來這是屬於江城的……
「聽大王的意思,好像要我去討好她似的。」淳安公主忍了又忍,心中的怨氣太盛,最後還是沒忍住。
「並非討好,只是勸說。」元繹皺眉。
「秦王會被立為太子,這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吧?她留下來便是太子妃,還用人勸說?」淳安公主裝出疑惑的模樣。
「她不止會是太子妃。」元繹嘆息道:「她今天手鑄金人成功了,所以將來她會順利成為皇后,沒有一位宗室、大臣會站出來反對的。」
「什麼?」淳安公主花容失色。
江城居然手鑄金人成功了?北魏人很重視這個,手鑄金人成功就說明她是天命所歸的貴人,將來新帝登基,她毫無疑問會成為皇后的啊。
「要做皇儲妃了,將來一定會是皇后,這樣居然還要人勸?」淳安公主揚眉。
任淑英和任淑貞也覺得匪夷所思,「是啊,這樣還要人勸?」
老天爺不長眼啊,八娘真是太矯情了,這樣的好事擺在眼前她還要拿拿架子,等著昔日的姐妹們過去勸她!她這是純心想要氣死人吧?
「當然要人勸了。」元繹沉下臉,「江城公主並非凡桃俗李、庸脂俗粉,她是重感情之人。正因為如此,我才要你們前去勸說她的。」
見淳安公主、任淑英、任淑貞都露出痴獃的神色,元繹很是煩惱,「算了,你們也不用勸說她什麼,明天過去陪她說說話,讓她聽聽鄉音、開懷片刻,也就足夠了。」
「好嘛,我方才還勉強算是說客,現在一下子降成了清客,成了陪江城說話逗樂的人了!」淳安公主氣得鼻子都要冒煙兒了。
任淑英和任淑貞倒是沒她脾氣這麼大,不過想到要陪江城、要逗江城開懷,心裡也很不樂意。其實如果換一個她們不認識的人,一位異國公主,現在要成為北魏太子妃,已經手鑄金人成功,將來會是北魏皇后,她們一定忙不迭的趕過去巴結,還唯恐巴結不上呢。但是想是這個人是江城,是她們從小便看不起、從小便欺負慣了的江城,便不甘心了,不情願了,便鬱悶了。
這三人各懷鬼胎,但是見元繹臉色不好,當著元繹的面不便也不敢多說什麼,憋著一口氣答應了。
次日元繹帶著她們一起進宮,宴會設在綺蘭殿,因是家宴,所以比較隨意,已經娶過王妃的便是一對夫妻一席,未婚的一人一席,按長幼次序排列,倒是顯得挺溫馨的。當然了,桓廣陽和江城不同,他們的位置在上首靠右,僅次於魏帝。這次別家來的全是一夫一妻,元維特別,除帶了他的王妃之外,還帶了兩位側妃,四人一席,格外引人注目。
「老三,你行啊,你的王妃是江城公主的堂妹,你的側妃又是和江城公主一起長大的,你和七弟淵源這麼深,以後必須要很親近才行啊。」二皇子元緒笑著打趣。
「哪裡,哪裡。」元繹呵呵笑。
淳安公主暗暗咬牙。
想到以後竟要討好江城了,她簡直痛不欲生。
任淑英和任淑貞以前沒參加過這樣的皇室宴會,膽怯認生,低垂了頭,看起來很溫順。
魏帝是最後到來的,他並攜帶宮中的寵妃,只帶了桓廣陽、江城兩個人。
魏帝在上首坐下,一臉意氣風發的笑容。
桓廣陽和江城一起在魏帝旁邊的席位落座,一位雋逸無雙,一位清麗絕倫,真是一對璧人。
淳安公主又妒又恨,心痛無比,「陛下身邊沒有皇后啊,李貴妃又已經去世了,將來江城後宮獨大,她上面除了新帝,連個管著她的人都沒有,連個太后都沒有……她憑什麼啊,她一個任家八娘子,得到這一切她憑什麼啊。我才是正經八百的南朝公主,論出身論地位論教養,哪樣不比她強?她竟要強過我了,她翁翁和阿父搶走了我祖父的江山還不夠,她又要來搶我的了……」
如果不是畏懼坐在上首的魏帝,淳安公主一定會走過去諷刺江城一番的,諷刺得江城面紅耳赤,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也沒臉見人了。可是魏帝高高在上的坐著,雖然眼眸含笑,卻威嚴依舊,淳安公主見了他便害怕,在他面前發威風,哪有這個膽子?和眾人一起俯伏下拜過,淳安公主一臉恭順的坐下了,低眉斂目,和任淑英、任淑貞差不了多少。
出乎淳安公主和任淑英、任淑貞的預料,她們一家人過去向魏帝等人敬酒的時候,江城對她們非常和氣,巧笑嫣然,「兩位側妃,阿珠妹妹,以後咱們要多多親近了啊。」任淑英受寵若驚,「是,是,是。」一向伶俐的她都不知道該說啥了。任淑貞心中鄙夷,「呸,什麼要人勸說,你是巴不得留下,巴不得做這北魏皇儲妃的吧?裝樣子。」內心深處對江城的厭惡之情又泛濫成災了,板著臉躬躬身,竟然沒有回答江城的話。淳安公主過去在南朝時當著老皇帝的面是很會做人、很會看眼色的,現在當著魏帝的面她也和氣得很,臉上堆著一臉笑,「那是自然。江城姐姐,我隨時掃榻恭候,盼著你光臨啊。」這話說的太甜膩了,她自己也是渾身起雞皮疙瘩。
江城粲然,「好啊,那我不客氣了,以後要叨擾你了。」
魏帝把這一幕看在眼中,欣慰不已,「江城看樣子是動了心,要留下了。也是,身為女子,她哪能拒絕得了太子妃、皇后這樣的尊榮?她都動了心,朕的小七便不必提了。他已回憶起往事,知道自己的身世,難道放著朕的親生子、大魏儲君不做,還想回南朝做桓惕的兒子?沒這個道理!」
魏帝眼眸中的笑意快要溢出來了。
當著魏帝的面,北魏的皇子們溫良謙和,王妃們溫婉端莊,言笑晏晏,和睦歡悅。
家宴非常圓滿。
家宴的當晚,桓廣陽和江城一起被魏帝叫了去。
魏帝在燈下沙盤演兵,見到桓廣陽和江城進來,笑著沖他倆招招手,「小七,江城,你倆過來看看,咱們大魏應該如何抵禦這些不自量力的敵人。」桓廣陽和江城攜手到了近前,看到沙盤上的形勢,同時黑了臉。
沙盤上清晰呈現出南朝北朝對峙的局面。
「小七,江城,你們在南朝多年,必定知道南朝的弱點在哪裡。」魏帝笑道。
「這還真還我和十三郎當自己人了啊。」江城嘴角抽了抽,想道:「居然和我們商量起如何對付大梁了!十三郎的身份先不說了,我是大梁公主啊,難道我會出賣我的父母、我的翁翁,和我的國家?」
江城有些氣憤,仔細想了想,算了。反正這個時代是男權社會,大概在魏帝這樣的人看來,女人只要出嫁了就跟和娘家斷絕關係了似的,以夫為天,一切以夫家為重。而且,他應該以為有皇儲妃、皇后這樣的前途擺在眼前,江城就會不在意自己公主的身份了吧?也是可笑。
桓廣陽臉色冷冽,江城卻是笑吟吟的,「陛下,南朝的弱點我當然很清楚啊。從前陵江王府和桓家也不知有多深的仇恨,普天下的人都以為陵江王和桓家遲早總有一戰,我想就是陛下也曾經這麼以為過吧?可是後來他們居然聯合起來了,桓家扶持陵江王上了位,從南朝到北朝,不知有多少人想不明白這個道理,想不明白為什麼桓家就肯支持陵江王了呢?」
魏帝慢慢問道:「為什麼呢?」
這個問題確實讓他很不解,不明白為什麼桓大將軍會忽然和陵江王和解,轉而支持了他。
這簡直是兩大高手對陣之時自廢武功,太不可思議了。
桓廣陽捏捏江城的手,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說了,江城卻不聽他的,笑盈盈的道:「因為我啊。因為駙馬喜歡我,不願和我父親、翁翁為敵,寧願和他們化敵為友。」
「是么?」魏帝眼中精光一閃。
他目光落在桓廣陽身上,眸光深沉,「小七,是這樣么?」
桓廣陽搖頭,「不是。」
魏帝和江城同時呆了呆。
「怎會是不是啊?」江城晃了晃他的手,和他不依。
魏帝追問:「不是這樣的,那麼,真相是什麼?」
「真相其實很簡單。」桓廣陽掃了魏帝一眼,淡淡的道:「我喜歡做駙馬。」
「噗……」江城不由的笑了。
魏帝失神的喃喃:「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哪裡想得到呢?陵江王和桓家竟然因為一個江城公主而和解了,期待已久的南朝內訌、陵江王和桓大將軍的對決,就這樣沒有了;魏國進攻南朝、統一天下的大好機會,就這樣沒有了……
他眼神複雜的看看桓廣陽,目光落到江城身上時,陰沉了許多。
江城感覺異常敏銳,微笑道:「陛下是想要殺我么?」
桓廣陽神色一變,立即將江城護在身後,「我和她夫妻一體,要殺她,先殺我!」
魏帝額頭青筋直爆,顯然已經氣到極處。
江城從桓廣陽身上探出頭來,調皮的笑,「其實真相是這樣的,我從一位苗醫那裡學到下蠱的法子,在他體內中了蠱,如果我死了,他就必須要跟著死,神仙也救不了的。」
她這純粹是胡扯,魏帝卻咬牙道:「真是狠心的女子!如果不是為了小七,朕真想殺了你,立即殺了你!」看看心愛的兒子,看看江城這位南朝公主,露出悲憤的神色。
桓廣陽扯扯江城,「莫胡說了,不許嚇到他。」
江城愕然,「你……你真的把他當做……把他當做……」
魏帝怔了一怔才明白過來,眼中閃過狂喜之色,「小七,朕的乖兒子!」
小七這是把他當做父親來尊敬了啊,所以不許江城胡說,不許江城嚇到他!
雖然魏帝覺得自己是天下至尊,根本不是江城這樣的女子能嚇到的,可他的小七這麼護著他,他還是很高興,高興壞了。
魏帝一臉殷切,「所以,小七你沒事,根本沒有下蠱之說,對么?」
桓廣陽面色肅然,「確實沒有下蠱一說,不過,江城公主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獨活。」
魏帝沉下臉,「你這就是逼朕不能動她了。她是你的妻子,也是朕的兒婦,朕本來也沒有打算對她怎樣。小七,江城,你倆多心了。」
「呵呵,多沒多心,你自己心裡清楚。」桓廣陽和江城均作此想。
如果換了桓大將軍和壽康公主,就算是自己不喜歡的兒婦也不會想對她不利的,因為重視兒子,也就會重視兒子的愛妻;魏帝嘛,呵呵,他獨斷專行慣了,連兒子的感受都會忽視,更何況兒婦呢。
魏帝看著沙盤,沉吟道:「小七,你就算是有對付南朝的辦法,也不會肯告訴朕的,是么?」
桓廣陽語氣淡漠,「就算我妻子點了頭,我也是不可能幫著你對付南朝的。南朝皇帝是她的翁翁,南朝太子是她的父親,血濃於水,血脈親人是隔不斷的,我既然愛她,又怎忍心對付她的親人呢?最多我置身事外,兩不相幫。」
這個結果雖然魏帝並不滿意,不過聽到他的小七說出「血濃於水,血脈親人是隔不斷的」的這樣的話,魏帝還是心花怒放,「小七總算想通了啊,此誠為朕之幸事,大魏之幸事!」
重新得到愛子的喜悅令他變得寬容了,他沒有和桓廣陽、江城計較他們不肯一起對付南朝的事,放他們回去了。
從這之後,他心理上放鬆了,對桓廣陽和江城的看管便沒有那麼嚴了。而且邊境戰事吃緊,不僅南朝對魏國發起猛攻,柔然、西涼等國也一起湊熱鬧,北魏四面受敵,形勢嚴峻,魏帝忙於國事,也有點顧不上桓廣陽了。
本來要舉行的太子冊封禮,也因此耽擱下來了。
但桓廣陽和江城的行動明顯比從前自由,淳安公主和任淑英、任淑貞邀請江城到濟王府小坐,姐妹團聚,敘敘舊情,宦者前去稟報魏帝的時候他正為前線戰事焦頭爛額,眼睛盯著緊急戰報,頭也不抬的道:「讓七郎和江城出去散散心也好,多帶近衛,不許怠慢。」宦者答應了正要退下,魏帝又想起一件事,「讓賀鵬親自帶領近衛保護七郎。」宦者領命。
賀鵬帶領近衛保護桓廣陽、江城出宮到了濟王府,元繹親自陪桓廣陽,淳安公主和任淑英、任淑貞三人笑容可掬陪江城說著家常,說著宣州、建康的往事,其樂融融。
淳安公主笑的歡悅極了,附在江城耳邊,聲音甜蜜的說道:「江城你知道么?你真的是前途無量,我羨慕死你了啊。你以後會成為北魏最尊貴的女子,你還會生下北魏的繼承人。你這麼有福氣,怎麼可能肚子不爭氣,生不齣兒子啊,你說對么?」她的話語很甜,可其中的陰森恨毒之意,又有誰聽不出來呢?她這是詛咒江城將來「有福氣」生出北魏的繼承人,然後在兒子被立為太子之時賜死,香銷玉殞啊。
江城一笑,柔聲道:「承你吉言。」好像淳安公主說的真是什麼祝福的話,她很受用似的。
「你就嘴硬吧,我等著看你哭,看你死!」淳安公主咬碎銀牙。
江城笑的更加溫柔。
淳安公主沒有嚇到她,沒有氣到她,反倒自己窩了一肚子的火。
淳安公主實在氣不過,索性也不裝樣子了,借口要更衣走開了,其實是回房躺一會兒,消消心頭那口惡氣。
任淑英和任淑貞一起向江城敬酒,任淑貞有些忐忑的問道:「江城公主,從前在宣州時的事,你都忘了吧?」任淑英和她差不多是同時開口的,語氣諂媚,說出來的話卻和她恰恰相反,「江城公主,從前在宣州時的事,你一定還記得,對么?」
江城迎上任淑英、任淑貞又是不安又是惶恐的目光,笑盈盈的道:「我記得清楚著呢。兩位側妃放心,你們對我的好我一點也沒忘,將來一定會重重回報的。」
任淑英和任淑貞同時面色慘白。
她倆是怎麼欺負江城的,自己心裡有數,聽到江城這句話,不害怕才怪。
「江城公主。」任淑英嘴唇顫抖起來。
這會兒她真是後悔極了。唉,當年為什麼不長眼睛,跟著辛氏、任淑慧等人一起欺負江城、哄騙江城啊?好處沒得到,給自己惹了一身躁。
任淑貞先是害怕,繼而憤怒起來,心中怒氣翻騰。呸,不就是個父母不在身邊任人作踐羞辱的任八娘么?現在神氣起來了,便想要算舊帳了么?
「當年我是什麼樣子,她又是什麼樣子?我帶著人氣勢洶洶衝上去,逼得她步步後退,差一點就把她逼下斷崖了啊。」任淑貞回憶想往事,心中很不服氣。曾經她是那麼神氣,江城那麼卑微,現在江城貴為南朝公主、北朝皇儲妃,她卻只是濟王府一個側妃,如果不是因為江城的緣故,連進宮參加家宴的資格都沒有……
「我為什麼沒有再往前逼兩步,逼死你。」任淑貞怒目瞪著江城,恨恨的道。
江城嫣然一笑,笑的好看極了。
任淑貞更加怒不可遏。
任淑英眼中閃過恐懼之色,用訓斥的語氣說道:「六妹,你忘了大王是怎麼交待咱們的了么?你這麼看著江城公主做什麼啊,太沒禮貌了,還不快向她賠罪?」任淑貞如夢方醒,想了想,忍氣斟了杯酒陪笑捧給江城,「公主,妾失禮了,還求公主恕罪。」江城笑吟吟的看著她,卻不肯接她的酒。任淑貞無奈,只好撲通一聲跪下了,將手中的酒杯高高舉起,「求公主饒恕!」江城笑意愈濃,可還是不肯接。真到任淑英也跟著跪下了,柔聲細語替任淑貞陪不是,「當年她也是一時衝動,不是有心要害公主。公主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她吧。」好話說了一籮筐,江城方笑了笑,將酒杯接了過來。
任淑貞胳膊已經酸軟了,心中將江城恨到了極處。
江城舉起酒杯抿了一口,也就放下了,臉上現出疲倦之色。
任淑英趁機請她到室內歇歇,江城頭有些頭暈,同意了。
任淑英和任淑貞一邊一個殷勤扶江城到了室內,任淑貞忽然變了臉色,低聲吼道:「與其等你將來變了臉色來報復我,還不如我現在就拼掉一條性命,將你殺了吧!反正我們任家已經被你害慘了,再也不能翻身了!」從案上摸出一把刀,奮力向江城劈落!
「六妹妹你……」任淑英已經嚇呆了。
江城臉上的疲倦之色全消,眼中精光一閃,敏捷的翻身躲了開去。
任淑貞低喝,「四姐姐你還不趕緊幫著我?反正我已經動手了,你躲也躲不過的!」任淑英下定決心,「反正也是個死,先殺了八娘!」順手從針線筐中抽出一把剪刀,猛的向江城戳了過去!
門前閃過一道白色的身影,桓廣陽迅疾無倫的閃身進來,奪刀、奪剪刀、踢人、綁人,一連串的動作如流雲流水一般,毫無阻澀之處。
任淑英和任淑貞被五花大綁,嘴裡也塞得嚴嚴實實的。
她倆恐懼的看著江城,眼眸中滿是絕望和仇恨。
到了這時她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倆是被江城和桓廣陽利用了,還不知這夫妻倆想幹什麼呢……
「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做什麼?難道不是你跪下來求我,求我誣陷你的么?」江城看到任淑貞氣鼓鼓的樣子,笑著說道。
任淑貞被她氣的狠了,翻了個白眼,暈了過去。
桓廣陽把她倆一齊拖到了被窩裡,從自己頭上取下發冠,放在枕頭一側。
江城幫著他把兩人蓋好了,偽裝現場,好像被子里睡的是江城和桓廣陽似的。
兩人偽裝好現場之後,又各自換了身衣裳,桓廣陽裝扮成隨從,江城裝扮成侍女。
任淑英躺在被窩裡,恐懼到了極處。江城這是要做什麼啊?她是……想把昔日的姐姐們全坑死么?她很無助,依稀聽到外面響起腳步聲,心中燃起希望,可是聽到柔聲告訴外面的人,「七殿下和江城公主在此休息,無關人等,不許打擾。」希望一下子又破滅了。
江城這是要害死她們了,存心要坑死她的姐姐們了……
外面的人去的遠了,任淑英的心也一點一點涼了。
桓廣陽和江城換了衣裳,低眉斂目出來,卻不往前院走,反倒去了後院。
才翻出院牆,元維已在焦急的等著他們了,見他倆出來,眼睛一亮,「快,上車!」桓廣陽和江城上了一輛不起眼的黑車,元維帶著名身材苗條的侍女乘上另一輛,一輛車向東,一輛車向西,疾馳而出!
等到賀鵬等人發覺桓廣陽和江城其實並沒有在歇息、睡在床上的是任淑英和任淑貞之時,桓廣陽和江城已經離開濟王府很遠了。
他們並沒有直接往南走,而是出北門往北疾行,到了草原之後折向東,這才南下。
消息傳到魏帝耳中時,他大為震怒,傾盡近衛、府兵之力搜尋逃跑的兒子和兒婦,不過他沒有搜捕到他的小七,而是在京城南郊捉到了元十五,元維。
魏帝暴怒之下,拿過鞭子親自把元維狂抽一頓,逼問桓廣陽和江城的逃跑路線。元維一向溫和斯文,也很怕魏帝,這時卻強硬起來了,脖子一梗,寧死不招,「兄長和阿嫂吩咐什麼,我便做什麼,至於他們的逃跑路線我可不知道,他們沒告訴我!」魏帝氣得又揮起鞭子,元維淚光盈盈,哽咽的央求他,「阿父,您如果把我抽的斷了氣,便把我的屍體還給我妻子,好么?她和我新婚不久便懷了我的孩子,現在孩子已經六個月了,將來孩子出生見不著我這位親生父親,能到我墳前拜拜也是好的啊。」心如鐵石的魏帝聽到這話也心軟了,恨恨的扔下了鞭子。
魏帝從元維這裡問不出什麼,心緒惡劣,一怒之下命人將濟王府圍了起來,所有的人不許隨意出入,包括濟王元繹。一時之間,濟王府上上下下,人人惶惶不可終日。
任淑英和任淑貞抱頭痛哭一場,雙雙上吊自殺。
她倆曾經慶幸過自己要比留在原籍的任家人幸運多了,卻不知道身為元繹的側妃,一個不小心,她們將會死的很慘。
魏帝將元繹貶為河間王,發配到西北守邊,這是后話了。
魏帝從元維這裡雖然什麼也沒問出來,但是他和賀堅等朝中重臣仔細分析過後,認為十五郎是直接向南,而七郎可能是繞了路的,而且肯定喬裝改扮了,他下令北魏全境開始盤查過往行人,尤其是北朝和南朝交界之處,務必嚴密盤查每一個人,遇有可疑之人立即收監,不許放行,當然了,也不許傷害,務必毫髮無傷。
這下子可熱鬧了,北魏官員草木皆兵,各地的監牢都不夠用了,裡面關滿了各式各樣「可疑」之人。
魏帝命二皇子元緒監國,丞相、大將軍等人輔佐,他命人綁上元維,率大軍向邊境進發。
桓廣陽和江城一定會去和蕭沖、桓大將軍會合,他要趕在這夫妻二人之前到達,把這兩人生擒活捉。
「陛下息怒,七郎這一舉措雖然可惡,卻也可見他是重情意的孩子,難忘桓大將軍和壽康公主的養育之恩啊。」賀堅一直在儘力勸說他。
「他們的養育之恩難忘,那朕呢?」魏帝疲憊,「朕痛失愛子,茫茫人海中苦苦尋找了他二十年,朕又有什麼錯?」
賀堅見他怒氣減了,心中稍覺安慰,趁機替元維求情,「十五郎也是友愛兄長,總綁著這孩子也不是事,陛下您說呢?」提起元維,魏帝怒氣又上來了,橫眉立目,「把這逆子綁到城頭,讓蕭沖和桓惕看看!告訴他們,七郎若不回來,朕便在兩軍陣前將小十五處斬,以儆效尤!」
魏帝命人將元維綁上了城頭。
賀堅苦勸未果,暗暗心焦。
喬裝改扮的桓廣陽和江城歷經種種艱難險阻到了城下,看著被綁在城頭的元維,兩人均是神色暗然。
「阿令,我……」桓廣陽柔聲道。
「十三郎,你不用說了。」江城迅速的制止了他,「你去吧。」
眼水充盈了她的眼眸。
她捨不得十三郎,可是有什麼辦法呢?被綁在城頭的上他親弟弟,魏帝的性情又是那樣的,他若發了狠真傷了元維,十三郎會內疚一輩子的。
「阿令。」桓廣陽又是欣慰,又是感激。
他的阿令就是這樣的,不管到了什麼時候,總是理解他、支持他的。
「等我回來。」他深深凝視江城一眼,毅然決然轉過了身。
「好,我等你回來。」江城喃喃。
淚水不知不覺從她腮邊滑落。
等他回來,談何容易。以魏帝的性情,這回若是把桓廣陽抓回去,今後定會嚴加防範,像防賊一樣防著他。等到兩國罷兵,他被立為大魏太子,詔告天下,正位東宮,他還能回南朝么?還能再回到建康,和他的阿父阿母、妻子兒女團聚么?
桓廣陽沒有回頭。
江城慢慢彎下雙膝,蹲到地上,無聲哭泣。
晶瑩的淚水一滴一滴,持續不斷的滴到了黃土地上。
十三郎,我還能再見到你么,還能么?
---
一個清逸挺拔的身影獨自走向城頭。
這身影映入魏帝、賀堅等人的眼中時,賀堅激動不已,淚水模糊了魏帝的眼睛。
「他回來了,這臭小子終於還是回來了……」魏帝喃喃。
「阿兄,你走啊,別管我!」元維急的大叫。
桓廣陽走到他身邊,輕輕撫摸他臉上的傷痕,「阿維,痛么?」
「不痛。」元維眼中含著熱淚,竭力想擠出幅笑臉。
桓廣陽從腰間取出長劍,割斷了元維身上的綁繩。
元維倒吸一口涼氣,活動著手腳,「阿兄你回來了,阿嫂怎麼辦啊?」
桓廣陽不理會他,目光掃向魏帝,「陛下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難道毫無憐憫之心么?」魏帝大怒,「你這是在指責朕么?小七,這世上誰都可以指責朕,唯獨你不能!自你出生之時朕便疼你愛你,視你如珍寶,你失蹤二十年,朕便足足找了你二十年,沒有一天忘記過你!小七,朕知道你這是要回到桓惕膝下,為他盡孝,你想過你的親生父親么?你的親生父親有什麼錯,要承受再一次失去兒子的痛苦?小七啊,朕二十年前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了啊,難道你沒有長眼睛,看不到朕的痛苦和傷心么?」他抓住桓廣陽的手放在他胸前,又是憤怒,又是傷心,「你摸摸,小七你摸摸,你親生父親的心在流血,在痛楚哀嚎!你看到了么,你聽到了么?」
魏帝情真意切,賀堅等身經百戰的將領都為之垂淚。
「七郎,你養父是父親,生父難道不是父親么?」賀堅聲音沉痛。
桓廣陽眼中水光縈繞。
魏帝心中忽地有些安定了。賀堅說的對,養父是父親,難道生父不是父親?做為父親,他堅信他不比桓大將軍差,一點也不差……
對面城牆上湧現出旌旗、、傘蓋、甲胄、兵士,為首的正是大梁太子蕭沖,和大將軍桓惕。
令人驚訝的是城頭還有女子,人到中年、衣著華貴的女子。
「阿母。」桓廣陽熱淚流了滿臉。
那是壽康公主,是他的母親,這位從來沒有離開過建康城的尊貴公主,現在為了他長途跋涉到了邊境,到了兩軍對敵的城頭。
魏帝也看到了對面的情勢,心頭起了不妙之感。
他自問不管比什麼都不會輸給桓大將軍,可李貴妃不是一位讓兒子留戀不舍的母親啊……
桓廣陽拭去淚水,向魏帝跪下,莊重的拜了四拜。
「小七。」魏帝心神激蕩。
這是他把小七找回來之後,這個孩子第一次鄭重向他下拜。
桓廣陽拜過魏帝,一言不發,站起身向城牆下走去。
「小七你敢走!」魏帝大怒,「你敢再一次讓朕承受失去愛子的痛苦!」
桓廣陽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嘴角抿得緊緊的,一句話也沒有。
魏帝怒極,命人取過他的寶弓,張弓搭箭,對準了桓廣陽的後背。賀堅等人都是心中一緊,元維不顧一切撲過去抱著魏帝的腿大叫,「父親不要!他是七兄,是您的親生兒子!求求您不要殺他,不要!」魏帝一腳將他踢開,冷聲道:「小七,你再不停下來,朕便要射箭了!」
桓廣陽應聲停下了。
魏帝大喜。
桓廣陽依舊沒有回頭,而是緩緩脫去了外衣。
「阿兄這是什麼意思?」元維趴在地上,看的糊裡糊塗。
不光元維迷惑,魏帝、賀堅等人都不明白桓廣陽是什麼意思。
桓廣陽脫去外衣之後,露出裡面的一件軟甲。他將軟甲脫去,隨手拋在地上,「陛下,此時我軟甲已經脫去,或許您一箭便能結果我的性命。我的性命是您給的,您若想拿回去,悉聽尊便。」
說完,他徑直向前走。
筆挺、堅毅,義無反顧。
魏帝瞄準他的后心,舉弓欲射,賀堅、元維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元維哭著往魏帝身邊爬,「父親,不要,他是七兄,是您親生的兒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魏帝眼中的憤怒漸漸消失,一聲長嘆,恨恨將弓箭擲在地上,「這逆子!他將軟甲當著朕的面脫了,這是對朕不設防、隨朕發落的意思啊。難道朕是暴君不成,要親手射殺自己的兒子!」
「陛下英明!」賀堅淚水縱橫,單膝下跪,朗聲讚美。
「陛下寬厚仁愛,陛下英明!」其餘的將士們也跟著齊刷刷的跪下,大聲讚美魏帝。
元維爬到他身邊,抱著他的大腿放聲哭,「父親,您是我的親生父親!」
魏帝看著一步一步漸漸走遠、形單影隻的桓廣陽,神色蒼涼。
賀堅對他最為了解,膝行幾步,恭敬的說道:「陛下,臣以為這件事雖遺憾,究竟也還是喜事。從前您一直在尋找七郎,卻苦尋不獲,現在總算知道七郎的下落了啊。」
「對。」魏帝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現在朕總算知道小七的下落了。就算他這回走了,可他總歸是我大魏皇室的一員,總有一天他還是會回來的。」
「下旨,改封秦王為廣陽王。」魏帝命令,「命廣陽王暫居建康求學,待學業有成之日回歸魏國,另有任命。」
「是!」賀堅等人響亮的答應。
---
對壘的兩軍現在都異常安靜。
桓廣陽安然無恙的下了魏國城牆,向前方走去。
「阿父,阿母,舅父。」看到城頭那一個又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心情激動。
「十三郎,是十三郎啊。」桓大將軍看清楚來人是自己心愛的兒子,大聲叫道。
他趕忙扶起壽康公主,「公主,這是咱們十三郎,來,我扶你下去,咱們去接接他。」壽康公主平時是很嫌棄他的,這時卻信賴的握起他的手,激動的微微發抖,「快,咱們快點下去。」
「十三郎。」桓廣陽快到城下時,一個熟悉的、苗條的身影從城中奔出來,「十三郎!」
「阿令。」桓廣陽胸中一熱,加快了腳步。
兩人熱烈擁抱在一起。
江城抱緊了他,淚水流了滿臉,低語喃喃,「十三郎,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以為你回不來了……」
「傻話。」桓廣陽柔聲嗔怪,「你在這裡,阿父阿母也在這裡,我為什麼不回來?」
江城臉上還掛著淚珠,甜蜜的笑了。
桓大將軍扶著壽康公主,身後跟著蕭沖和將士們,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了。
「十三郎。」壽康公主深情的呼喚。
江城忙鬆開桓廣陽,「十三郎你快過去,阿父阿母想你想壞了呢。」
桓廣陽飛奔到桓大將軍和壽康公主面前,看著父母憔悴的面龐,他眼圈紅了,「阿父,阿母!」
他俯身拜了幾拜,膝行到壽康公主面前,抱著她的腿,默默流淚。
這是他的母親,疼愛他、養育他、待他如珠如寶的母親……
「十三郎,讓阿母好好看看你。」壽康公主含淚捧起他的臉。
桓廣陽順從的抬起頭,母子二人相對唏噓。
分離了這麼久,他想念母親,母親又何嘗不想念他呢?
桓大將軍淚水一直在眼眶中打轉,卻沒流下來,哈哈笑道:「十三郎,你是不是太過重母輕父啊?你和你母親都親熱了好半天了,阿父這裡你還沒顧上看一眼呢。」
「去,輪不著你。」壽康公主嫌棄的瞪了他一眼。
「是,我往後排,往後排。」桓大將軍知趣的說道。
蕭沖帶著將士們也過來了,看到這樣的一幕,眾人都是哈哈大笑。
杜大夫背著藥箱也來了,慢條斯理的說道:「久別重逢,有沒有人激動得想要暈倒?暈倒也無妨,有我老人家呢,隨時能救。」
眾人笑的越發開懷了。
桓廣陽頭埋在壽康公主膝下,心裡無比踏實,「阿母,您是我的母親,我唯一的母親。」
壽康公主欣慰的笑了。
杜大夫和江城許久沒見面,一見面還是挺高興的,「來來來,小丫頭,這麼重要的日子居然沒人暈倒,我老人家英雄沒有用武之地,幾個月沒見你了,給你把把脈吧。」
江城嫣然,「我這陣子比較狼狽,可能身體狀況不大好,還真想讓您給開個方子,調養調養呢。」
逃跑不是易事,一路之上都要躲北魏的緝拿,還動過幾次手,江城真覺得自己身子不大好了,吃不香睡不好的,需要看看大夫。
杜大夫替她把把脈,露出怪異的神色。
「怎麼了?」蕭沖一直微笑在旁看著,見杜大夫這樣,忙關切問道。
杜大夫一把抓過江城的手,仔仔細細的望、聞、問、切。
「難道我得了什麼病么?」杜大夫這股子認真勁兒把江城嚇了一跳。
杜大夫神色怪異的瞅了她一眼,慢吞吞的道:「你這如果算是病,也就是十個月包管會好的,不必憂心。」
「十個月包管會好?」江城呆了呆。
蕭沖卻已經想到了,不由的又驚又喜,「阿令這是……?」期盼的看著杜大夫,等著聽他詳細解釋。
「有喜了。」杜大夫笑道。
蕭沖大喜。
桓大將軍耳朵尖聽到了,也樂的不行,「阿令有喜了?真好,家裡要有小郎君或是小娘子了。」
他推推壽康公主,「公主,別光顧著十三郎了,阿令有喜了。」
「真的么?」壽康公主精神一振。
桓廣陽有點呆愣愣的。
桓大將軍低頭瞅瞅他,「十三郎,阿令有喜了,你沒聽到么?還在這兒發愣呢?」
桓廣陽轉過頭看向江城,江城一雙纖纖玉手正捧在小腹上,笑吟吟的看著他。
「阿令!」桓廣陽快步走向她。
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正文完結)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到這裡正文就完結了,接下來還有後記和番外。
明天會有更新,但是幾點說不定,應該不會太晚。
因為防盜的關係我把正文放在作者有話說了,字數是一樣的,都是13500字。
這樣對正版讀者應該不會造成什麼不方便吧?如果有請告訴我,我再調整過來。
謝謝大家,明天繼續。
正文完結了,有種小輕鬆的感覺。
全文完結可以放假休息了,多麼令人嚮往……
「仇大娘,如今咱們腹背受敵,進退路窮,不如你打發劫匪,我打發這綠衣郎君,如何?」任江城輕聲和仇大娘商量。
仇大娘搖頭,「不可。女郎,這綠衣郎君是桓家的人,很難對付。」
「桓家的人?」任江城愕然。
她之前看到這綠衣青年一行人的派頭,便想到了這不像劫匪,像正規軍,卻沒料到竟是桓家的人。
桓家還是很注重家族名聲,也很注重子弟教養的,不應該出現這種行徑啊。
「是桓大將軍的兒子么?」任江城追問。
她在樂康公主府見到過桓大將軍的兒子桓十三郎,這位綠衣郎君,難道和他是兄弟不成。
仇大娘臉色不大好,簡短道:「他是桓惕的侄子,在桓家排行第十四,和陵江王府有過節。」
桓大將軍如今權傾朝野,仇大娘提到他竟直呼其名,看來對桓家是不滿到了極點。
任江城不禁苦笑。
仇大娘毫不掩飾對桓大將軍的敵意,桓十四郎又因為和陵江王府有過節便親率府兵來追擊仇大娘,看來這兩家真是勢同水火啊。
她們兩人說著話的功夫,前邊的劫匪已經呼喝著衝過來了,孫家的家僕慘叫連連,看來這回不是戲弄人的,而是動了真章。
「人命關天,大娘快過去!」任江城聽到家僕的慘叫聲,心中不忍,著急的催促,「桓十四再怎麼來意不善,到底也不是土匪,世家子弟總要顧些顏面的。我能對付他。大娘不必管我了,快去救人!」
桓十四郎笑吟吟騎在馬背上,輕裘緩帶,儀態從容,至少暫時沒有露出敵意。
仇大娘忖度下形勢,咬咬牙,道:「也好,我先料理了這撥不長眼的賊人,再來對付桓家的小子。諒他也不敢對女郎動粗!」瞪了桓十四郎一眼,手執強弓,迎戰前方的敵人。
她慣用弓箭,還像方才一樣左手執弓,右手扣弦,身姿挺拔如松。
桓十四郎眉目含笑伸出手掌拍了拍。
他生著雙很好看的手,手指修長,手形優美,這樣的一雙手長在一個男人身上,簡直是浪費。
桓十四郎拍過手掌,他身畔的隨從立即從背上取下弓和箭雙手遞了過去。
這張弓由玄鐵製成,烏黑髮亮,箭頭更是精鋼所制,在陽光下閃著奪目的光芒,令人膽寒。
桓十四郎接過弓,拉開,將一枝利箭搭在箭台上,箭頭對準了仇大娘的後背!
王媼、能紅、能白同時驚呼出聲。
任江城眸光一寒,也舉起了自己慣用的黑檀彎弓。
桓十四郎瞄準仇大娘的後背,笑吟吟的道:「這人生的太丑了,看著礙眼。任家女郎風華絕代,舉世無雙,她實在不配站在你眼前。女郎,我替你出口氣,將她射死,你說好不好?」
他語氣十分輕鬆,彷彿他和任江城商量的不是要射死一個人,而是要踩死只螞蟻,或其他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日光映在他臉上,白皙細膩的皮膚彷彿半透明似的,更顯得精緻美好,如同謫落人間的仙人。
說出來的話,卻如此殘忍毒辣。
仇大娘專心應對前方的劫匪,對身後的情形一無所知。
桓十四郎半咪起眼睛,引弓欲射,漫不經心的笑道:「女郎,我替你把這礙眼的人射殺了,你便跟我回京城去,好不好?」
「不好。」一直安安靜靜的牛車之中傳出清柔嬌嫩的女子聲音。
眾人眼前一亮,但見牛車的車帷忽地被拉開,一名黃衫女郎俏生生立在車上,手持一張漂亮的彎弓,弓已拉滿,箭已搭好,箭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對準了綠衣郎君,桓十四郎!
她年紀不大,身材窈窕,面容稚嫩,一身淡黃色的衣衫襯得她肌膚越加白皙,如美玉,如凝脂,如初冬之雪,如幽谷寒冰,晶瑩剔透,光彩照人。她有一種嬌柔而細緻的美麗,可她手持弓-弩立於牛車之上,身姿如松,弓馬嫻熟,又顯得倨傲孤高,咄咄逼人,令人不敢小覷。
桓十四郎所帶的府兵本就軍紀整齊,這時更是全體看呆了,一絲聲響也無,異常安靜。
桓十四郎沒想到車裡會出來一位美麗的女郎,更沒想到女郎會拿箭對準他,驚訝的挑了挑眉,「不好?」
「很不好。」任江城聲音鎮定而冷淡。
桓十四郎眸中閃過絲興味,「是射殺了她不好,還是你隨我同去京城不好?」
「都不好。」任江城乾脆的說道:「第一,我不許你射殺她;第二,我不會跟你去京城。」
「你這樣說話很不合適,太生硬了。」桓十四郎柔聲道:「女郎還是溫柔婉順些比較討人喜歡。」
仇大娘身形移動,桓十四郎手中的弓重又瞄準了她,右肩微微上聳,眼睛微咪。
他生著長而嫵媚的丹鳳眼,微微咪起來的時候,卻顯得凌厲無情。
看樣子他手中的箭是真的要射出去了。
「我沒想討人喜歡。」任江城聲音清洌又冰冷,「桓十四郎,我勸你還是把弓箭放下為好,免得給桓大將軍惹麻煩。」
「此話怎講?」桓十四郎挑眉。
任江城淡淡道:「你自背後射殺仇大娘,便是偷襲,非常無恥。這件事若是傳揚出去,桓家有何臉面,桓大將軍的聲名豈不是為你所拖累么?家中有這樣的子弟,說出去真是羞也羞死了。」
桓十四郎呆了片刻,嗤之以鼻,「我讓這件事傳揚不出去,不就行了?」
他唇角向上勾了勾,大概是覺得任江城說話太可笑了。
以桓家的勢力,想捂住一件不大光彩的事情,易如反掌。
任江城冷靜的道:「要讓這件事傳揚不出去,除非你封住任家、孫家每一個人的口,也就是將我們每一個人全都殺了。但凡有一條性命在,這件事總會被公之於眾的,不可避免。」
「將你們每一個都殺了?」桓十四郎嘖嘖,「你這個提議,倒是可以考慮考慮。我原先只想殺了仇大娘,再請你一同進京,其餘的人我沒有興趣,管不著。讓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想殺人滅口,讓這裡血流成河!」
「那麼,你便要好生謀劃一番了。」任江城鎮定依舊,「不光活人會說話,死人也一樣。你殺人的方式、手法千萬不要露出任何桓家的痕迹,否則總會被人看出破綻,暴露行蹤。」
「你替我想的挺周到啊。」桓十四郎都氣笑了,「好,我便如你所願,細細籌謀,既殺了人,又不暴露桓家。」
他笑起來的時候並不顯得如何邪惡,倒有幾分孩子氣。
任江城凝視著前方那綠衣郎君,神色變得柔和了,聲音更是溫柔似水,「十四郎,你不會這麼做的。你這個人俠骨柔腸,恩怨分明,度量寬宏,心地純善,不會視人命如草芥,累及無辜的。」
她態度一直很強硬,到了這時,卻一下子有了很大的轉變。
桓十四郎縱聲長笑,「女郎,你怎知我俠骨矛腸,恩怨分明,度量寬宏,心地純善啊?」
任江城微笑,「桓家十四郎的美名,普天之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我雖在閨閣之中,也早就聽說了呢。」她口中說著話,眼睛盯緊桓十四郎手中那張玄鐵弓,心中默默念叼:放下,放下,快點放下……
仇大娘正專心迎敵,聽到身後傳來桓十四郎的長笑聲,吃了一驚,擔心任江城的安危,急發連珠箭將劫匪射下馬,回頭看了過去,「女郎,你沒事吧?」
「沒事。」任江城揚聲道。
仇大娘懸著的心暫時放下了,「女郎無事便好。」
就在這時,本來伏在地上的一名黃臉大漢驀然一聲大喝,揚起手,數枚飛鏢迅疾無倫的沖仇大娘射了過去!仇大娘聽到背後有風聲,忙向旁邊閃了閃身子想要避過去,可她已是力戰過兩場,有些疲憊了,這時又有些鬆懈,措手不及,躲過了前面的幾個,沒躲過最後一個,「撲」的一聲悶響,被飛鏢打中了右胳膊。
「你這惡婆娘,也有今天!」那黃臉大漢從地上爬起來,揮舞著手臂,勢若瘋狂。
仇大娘箭術奇佳,折了他不少兄弟,黃臉大漢氣怒交加,恨毒了仇大娘。
仇大娘咬牙忍住巨痛,張弓搭箭,瞄準了他。
黃臉大漢又驚又怕,轉身倉惶逃躥,像脫了韁的野馬一樣往旁邊的樹林子里跑去。
仇大娘箭射的依舊很准,可是力氣不夠,射程不夠遠,沒有射中黃臉大漢。
黃臉大漢拼了老命往前跑,跑的比兔子還快,眨眼間便跑到了樹林中,看不見了。
仇大娘轉過身要回去,跌跌撞撞的走了幾步,眼前一黑,差點兒跌坐在地上。
「女……女郎……」仇大娘以弓-弩作支撐,努力抬起頭。
朦朦朧朧中,她看到牛車上一名黃衫女郎迎著風傲然站立,衣袂飄飄,黃衫女郎前方是一排排一列列盔甲鮮明的府兵,為首的是一名綠衣郎君和一名……白衣郎君……
「怎地又多了一個人?」仇大娘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得清楚一些。
白衣郎君騎的是一匹白色寶馬,渾身的馬毛雪白,沒有一根雜毛,神駿非凡。這白衣郎君容顏如玉,眉目清雋,彷彿一尊由上好美玉塑就的玉雕一般,澄澈耀眼,光可映人。
綠衣郎君沖他陪著笑臉,他雙眉微皺,似有不滿。
「十四郎,還不快把弓箭收起來。」
「阿兄,你不是陪姨父姨母從水路走的么?怎地又回來捉我……」
「還不是怕你闖禍么?收起來。」
「凶什麼凶,我收起來便是。」
「向八娘子道歉。」
「道什麼歉啊,我和她開玩笑的……」
兩名青年郎君的對話飄入她耳中。
一個聲音她認得,是桓十四郎的,另一個聲音很陌生,很好聽,低沉悅耳。
桓十四的阿兄來了,桓家總算有明白人……女郎無恙……
仇大娘神智漸漸模糊,呻-吟一聲,重重倒了下去。
這沉重倒地的聲音,驚醒了正持弓對峙的桓十四郎、任江城。桓十四郎正是狼狽的時候,見狀忙把弓箭收好,指指仇大娘,「別說了什麼道歉不道歉的了。她昏倒了,快救她!」
「仇大娘。」任江城大吃一驚,忙縱身跳下牛車,跑過去扶起她,「仇大娘你怎樣了?」見她胳膊受傷,流了很多血,忙伸手替她按她傷口,「你受傷了!」
「女郎……我……我怕是不能護送你……回去了……」仇大娘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睜開眼睛,弱弱的、愧疚的說道。
「不,不會。」任江城迅速反對,「你不護送我怎麼行?天高路遠,我一個人到不了嘉州,到不了我阿父阿母身邊。仇大娘,我全靠你了!」
仇大娘虛弱的笑了笑,「我也想啊……可我怕是不行了……」
任江城一臉急切,「不,你必須活著,我需要你!」
她一邊安慰著仇大娘,一邊無助的向桓廣陽求救,「十三郎,你身邊奇人異士很多對不對?有沒有大夫?」桓廣陽走到仇大娘身邊,凝目觀看,「普通的大夫怕是不管用。她應該是中了毒。先包紮傷口吧。」他招招手,便有一名軍醫過來替仇大娘察看了傷勢、清理傷口、包紮好了,恭謹的道:「外傷不嚴重,可鏢上淬有劇毒,這毒難解。郎君,請恕屬下無能無力。」
仇大娘這時面色已漸漸發黑了。
任江城傷心的滴下淚來,「她是為了保護我才會這樣的,都是我連累了她……」
雖然她和仇大娘認識的時間並不久,打過的交道也不多,可是仇大娘一心一意要保護她、中了毒神智幾近昏迷還因為不能護送她回去而愧疚,這樣的情意,任江城哪能不感動呢。
晶瑩的淚水從任江城面頰上滑落,安靜美麗,如寧靜晨曦中帶著露水的海棠花。
「哎,方才我說要把你們一個一個全殺了,你也沒哭啊。」桓十四郎湊過來,一臉稀奇的瞅著她看,「現在你為了她哭成這樣?她也沒啥重要的,不過是陵江王的下屬……」
正說著話,無意間遇到桓廣陽帶著冷意的目光,他訕訕的、不好意思的住了嘴。
桓廣陽鼻樑挺直,眉毛濃,眼窩深,眼眸的顏色卻很淺,尤如稀世琉璃一般,在日光下暈出淡淡光華,明凈的令人不敢直視。
「阿兄,我和八娘子說著玩的,說著玩的……」桓十四郎小聲嘟囔。
一個一個全殺了?若真有這事,被阿兄知道了……桓十四郎打了個寒噤,不敢再往下想了。
「八娘子莫傷心,仇大娘或許還有救……」桓廣陽道。
任江城驚喜的抬起頭,目光中滿是希冀,「怎麼救?我知道了,她是被劫匪打傷的,只要找到劫匪,便知道她中的是什麼毒,可以配製解藥,對不對?」
這一刻的任江城,天真的像個孩子。
和方才沉著冷靜面對桓十四郎的,彷彿不是同一個人。
桓廣陽沉吟片刻,簡短的吩咐,「阿奴,你帶八娘子和仇大娘上車,自水路追上姨父姨母,請杜大夫出手醫治。」
「阿兄你呢?」桓十四郎忙問道。
桓廣陽道:「杜大夫醫術高明,或許能解得了這毒,也或許不能。你帶人回去求醫,我帶人追擊劫匪,捉到飛鏢的主人索取解藥,咱們雙管齊下,分頭行事……」
桓十四郎都快跳起來了,「阿兄親自去追幾個小毛賊,簡直是笑話!」
桓廣陽抬手制止他,「我意已決。」
他溫聲告訴任江城,「女郎放心,桓家自有桓家的擔當。宣州沒有出色的大夫,仇大娘回城無用。不如請杜大夫出手,即便解不了毒,也能暫時壓制。女郎先隨舍弟上船,如何?」任江城這時心亂如麻,聽桓廣陽說的似乎也有道理,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桓廣陽飛身上馬,帶了數十名僕從,沿著劫匪逃跑的方向追過去了。
他騎術奇佳,下屬也個個是高手,如風卷落葉般疾馳而去,眨眼間已不見了蹤影。
桓十四郎氣得直跳腳。
孫慶之和任淑賢方才都嚇得躲在車裡抱頭髮抖,連頭都不敢抬,一直到賊人已經走了,任淑賢身子還是軟的,動彈不得,孫慶之比她略好一點,穩定心神之後出來跟桓十四郎見禮。桓十四郎正是沒好氣的時候,不耐煩,看也沒看孫慶之一眼,草草一揖,就氣呼呼的背過身去,不理人了。
他這是極失禮的行為,不過孫慶之才經歷過一場磨難,在生死之間掙扎過,對這些細枝末節倒不放在心上了。
孫慶之這會兒真是膽子都被嚇破了,對任江城說道:「八娘,你去陪陪你二姐姐,稍後咱們回城……」
出門真是太艱難了,孫慶之現在寧願不做官,不出仕,躲在家裡安生度日。
「回城可不行。」桓十四郎大大咧咧的打斷他,「我阿兄吩咐過了,讓我陪八娘子上船,請杜大夫給這人療傷呢。」指了指仇大娘,「她若回城,只有死路一條。」
孫慶之道:「阿蘆上船當然可以,八娘並沒受傷,還是跟愚夫婦回城為好。」
桓十四郎不由的一聲冷笑,「若不是看在八娘子的面上,誰管這個女人的死活?誰有閑功夫給她療傷?八娘子若不跟我一起走,這個女人我便不管了!」
「你……你真是豈有此理!」孫慶之很生氣。
雖然他不想惹桓家的人,不過任江城是他從刺史府帶出來的,若是半路上把人弄丟了,跟桓十四郎走了,他回家如何交待?桓十四郎這不是明擺著為難他么?
「這些世家子弟,也不會為別人著想了。」孫慶之心中憤懣。
「哎,你怎麼說。」桓十四郎生氣的問著任江城。
任江城迅速的盤算了下。
她最想去的是嘉州,可是按照現在的情形來看那無論如何是不可能了,這個念頭只好暫且擱下。目前她能選擇的是兩條路,一條是跟孫慶之、任淑賢回城,重新住到刺史府,另一條便是帶上仇大娘跟桓十四郎一起走,上樂康公主的船。刺史府,任江城是再也不願回去了,那裡沒有一個親人,說不定還有人居心叵測想謀害她,既然出了火坑,沒有再往回跳的道理。上樂康公主的船也並非好事,她和桓家、樂康公主相交並不深,但是……
任江城低頭看看昏迷的仇大娘,無奈苦笑。
回到宣州,仇大娘只能等死,沒有大夫能救她的命。
只有求助樂康公主身邊的杜大夫了。
畢竟那是位世人皆知的名醫。
「她是為了保護我才中的毒,我不能拋下她不管。」任江城輕聲、堅決的說道:「我帶她上船,求杜大夫為她療傷。」
「這樣才對嘛。」桓十四郎這才高興了。
任江城做了決定,「乳母、能紅、能白跟著我,其餘的人和二姐夫、二姐姐先回城……」
「八娘!」孫慶之聽她這麼說,大驚失色,「你一個小娘子,怎麼能這樣呢?」
仇大娘迷迷糊糊的呻-吟了一聲。
任江城當機立斷,「人命關天,我這就帶她上船求醫。二姐夫,我是和樂康公主殿下一起的,你放心。」匆匆交待孫慶之代她回城向任刺史解釋,之後便親眼看著仇大娘被抬上了車。
王媼、能紅、能白當然是跟著任江城的。
這三個人雖然也嚇得夠嗆,還是彼此相扶上了車。身子都是軟的了,能紅還忘不了誇獎任江城,「咱們八娘今天多威風啊,多神氣啊。」能白附和,「就是,咱們八娘今天威震四方,賊人聞風喪膽……」說的彷彿開弓搭箭射落劫匪的不是仇大娘,而是任江城。
王媼喃喃,「我沒保護八娘,反而是八娘保護了我……」
任江城命令她們躲在車裡不許出來,危險來臨的時候,最勇敢的卻是平時嬌生慣養的八娘。
「乳母,我小時候是您保護我,現在我長大了,該我保護您了。」任江城過來扶了她一把,柔聲說道。
王媼老淚縱橫,「八娘長大了,懂事了。」
任江城吩咐能紅、能白照顧好王媼,兩名婢女一迭聲答應,「是,八娘。」
任淑貞昏迷未醒,任江城沒來得及和她告別,便走了。
孫慶之看著一隊騎兵護著任江城的牛車漸漸遠去,又是吃驚,又是憤怒,又覺惶恐,「這這這……這成何體統!我回城之後,該怎麼跟岳祖父說啊?」
從任家把八娘帶出來,才出城,就給弄丟了!
-----
任江城一行人到了岸邊,只見水中泊著三艘大船,數只小船,還沒有啟航。
桓十四郎欣欣然,沖任江城炫耀,「看到沒有?等我呢。我沒來,姨父姨母便不開船。」
這時的他心情開朗,眉花眼笑,如名畫家清石山人筆下的仙童一般秀美可愛,哪裡還有方才兇狠殘忍的模樣?
任江城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
雖然仇大娘的傷不是他直接打的,可如果沒有他來瞎搗亂,仇大娘不必分心,不一定會受這個傷。他雖然不是罪魁禍首,也夠可惡的了。
不過,當務之急是要找到杜大夫,請他出手救人。任江城並不認識杜大夫,只能倚重桓十四郎,也就不急著跟他算帳,「請問杜大夫在哪裡?」
桓十四郎笑嘻嘻,「這個不急。女郎,咱們先去拜見我姨父姨母好不好?」
任江城眸光冷了冷,「我不認為樂康公主會在意我,會想在這個時候見到我。十四郎,咱們還是先找到杜大夫,請他替仇大娘醫治。」
她才沒有心情見什麼樂康公主呢。而且,樂康公主這個人很傲慢,船停在這裡不啟航明明是等十三郎和十四郎的,她一個微不足道的刺史府女郎這時候到樂康公主面前去做什麼?討人嫌么?
桓十四郎笑道:「姨母從前是不會在意你的。不過,我如果把你做的事一五一十告訴她,她知道你與眾不同,便會對你另眼相看了。來,跟我走。」洒脫的沖任江城招招手,示意任江城和他一起上中間的那艘大船。
這三艘大船看外表都很美觀、堅固,不過,中間的那艘雕龍畫鳳,尤其奢華。
樂康公主乘坐的,便是這艘船了。
任江城見桓十四郎如此,不禁心中冷笑。眼前這美男子看似天真無邪,實際上誰知道呢?他的阿兄吩咐過,讓他帶仇大娘來找杜大夫求醫,他卻是和陵江王府有過節的,願不願讓仇大娘得救還兩說。他口口聲聲說什麼拜見姨父姨母,很有可能是在拖延時間,想置仇大娘於死地!
任江城不再理會桓十四郎,雙手搭在唇畔,大聲疾呼,「杜大夫,杜大夫!杜大夫,我受桓十三郎所託,帶了一名病人過來,求你醫治!」
「哎,你亂叫什麼?」桓十四郎急的跑過去阻止她,「這裡不能大呼小叫的,懂不懂?」
任江城順勢狠狠踩了他一腳,踩的他呲牙咧嘴,叫苦不迭。
「杜大夫,杜大夫你快出來!桓廣陽找你!」任江城叫的越發大聲。
能紅一下子便從車裡躥出來了,「八娘,我幫你喊!」能白緊隨其後,「就是就是,我們別的不會做,幫著八娘大聲喊喊還是可以的。」任江城交待,「莫亂喊,只齊聲叫杜大夫便好。」能紅和能白很聽話,兩人果然鼓起腮幫子大聲叫喚,「杜大夫,杜大夫!」一聲急似一聲。
桓十四郎咧著嘴,倒吸冷氣,「如此美麗的女郎,卻這般粗蠻,可惜啊,可惜。」
任江城冷笑,「你呢?相貌如謫仙,行徑如屠夫,不搭啊,不搭。」
仇大娘臉上的黑氣越來越濃,這時候的任江城真是沒什麼耐心,也不講究涵養和風度了。
「你說我是屠夫!」桓十四郎大怒。
正生著氣,想到任江城中雖罵他是屠夫,卻也贊他如謫仙,又興滴滴的笑了,「我就是貌美心毒,怎麼了?你不喜歡,我卻很樂意!」
能紅和能白齊心協力,整齊劃一的拚命喊著「杜大夫,杜大夫」,雖然只有兩個人,聲音卻很刺耳。
大船下衝下來數名兵士,氣勢洶洶的往這邊走,「誰在這裡大聲喧嘩?誰在這裡大聲喧嘩?」
能紅和能白很害怕,兩人下意識的緊緊抱在一起,口中的聲音卻是沒停,依舊拚命叫喊。
這數名兵士離得越來越近,任江城順手把桓十四郎推了過去,「告訴他們,這全是你的主意。」
「明明不是我的主意!」桓十四郎怫然。
任江城作勢要踩他另一隻腳,桓十四郎又驚又怒,「美如天仙,心如蛇蠍啊。」
「咦,貌美心毒的難道不是你么?」任江城驚訝。
桓十四郎氣得想要跺腳,一腳跺下去之後痛徹心脾,方才想到他剛剛被踩過,不由的哀聲道:「任八娘,你害得我好苦……」
「吵死了。」旁邊一艘小船上現出名青衣老者,眉毛又長又濃,眼窩深陷,面帶不悅。
桓十四郎見他出來,呆了呆,忙擋到任江城面前,眉眼亂動,跟她胡拉亂扯,「八娘子,你阿父阿母在嘉州對不對?我反正是個閑人,不如我護送你去嘉州吧,好不好?一來我做個好人,二來我可以順便到嘉州遊山玩水……」
任江城伸出手掌,鎮定的將他拉開,「不要擋著我見杜大夫。」
「你怎麼知道他是杜大夫啊?」桓十四郎一聲哀嘆。
任江城哪還有功夫理會他呢,徑自往前走,揚聲道:「杜大夫,我受桓廣陽所託,帶來一名病人,請您替她醫治。」
青衣老者哼了一聲,仰頭向天,「便是廣陽托我,也要看我心情如何。」
言下之意,就是不一定給治。
任江城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不由的呆了呆。
原以為搬出桓廣陽的名號會很好使,沒想到杜大夫這麼有個性,樂康公主嫡親外甥的面子也不買……
桓十四郎幸災樂禍的笑,「碰壁了吧?沒辦法了吧?哎,我跟你說,杜大夫脾氣怪著呢,他這個人不貪慕權勢,就對鑽研醫術有興趣,要不是因為我姨母府中有許多醫學古藉可以供他翻閱,有珍奇藥草可以供他製藥,姨父又經常找些疑難雜症供他解悶,他還不一定留下來呢。」
公主之尊又怎麼了,沒有這些,一樣留不下杜大夫。
任江城眼睛亮了,回過頭沖桓十四郎嫣然一笑,「十四郎,多謝你。」
「你謝我什麼?」桓十四郎莫名其妙。
任江城高聲道:「桓廣陽所託付的這名病人癥狀很奇怪,幾位名醫看了之後都束手無策,杜大夫想必也是沒什麼把握,怕治不好丟人,才不肯替她醫治的吧?」
「我治不好,我怕丟人?」青衣老者一聲怪叫,「抬上來,馬上將人抬上來!你看我能不能治好!」
任江城聽不得這一聲,「快,把仇大娘抬上來。」
青衣老者斜了她一眼,「丫頭,咱們先說好了,若是這人病的稀鬆平常,我可跟你不依。」
任江城愁眉苦臉,「她病的很重,別的大夫都沒用,所有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
青衣老者哈哈笑了笑,指指左側的大船,「抬到我房裡去,那兒東西全。」
桓十四郎垂頭喪氣的,先是把兵士打發走了,「沒事,跟姨母說,是我鬧出來的事。稍後我自會向她請罪。」又命人把仇大娘抬到杜大夫的房間,「輕輕的,這可是我阿兄託付的病人。」
任江城哼了一聲。
輕輕的?你是想說慢慢的吧。
杜大夫不喜人多,故此仇大娘被抬上船之後,房裡只剩下他和任江城、桓十四郎,和他的一個小葯童,無關人等全被趕了出去。
杜大夫仔細看過仇大娘,命小葯童拿過他的銀針。
「大夫,她……還有救吧?」任江城惴惴不安的問道。
杜大夫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這小丫頭真是不會說話,到了我這裡,便是病得再重也能救,更何況她不過是中了毒!」
任江城大喜,笑靨如花,「您說的對,我真不會說話,太不會說話了。」
「哎,他罵你呢。」桓十四郎好心提醒。
任江城巧笑嫣然,「我知道呀,可是我喜歡。杜大夫方才的罵聲,是我有生以來聽到的最動聽的聲音了。」
桓十四郎伸手摸摸鼻子,「這馬屁拍的。」
杜大夫面有得色,「小丫頭倒還成。」
他這一生遇到的重病之人多了,病人的親友大多方寸大亂驚惶失措,有人痛哭流涕央求他,有人跪在他面前砰砰砰磕頭,有人不惜重金,誘以厚利,這些都讓他挺煩的。唯有今天這美麗的女郎,既奉承了他,又沒有卑躬屈膝奴顏媚骨,諂媚得恰到好處,讓他心裡真是舒暢極了。
杜大夫這一高興,下手飛快,一根根銀針刺入仇大娘周身穴位,刺進去之前是純白色,撥出來時卻是烏黑的了。
「好毒。」桓十四郎失聲道。
「真有自知之明。」任江城聲音冷冷的。
桓十四郎過了片刻才想到任江城是諷刺他心腸歹毒,不由的咬牙,「你覺不覺得自己很過份啊。」
任江城鄙夷的哼了一聲。
桓十四郎獨自生了會兒氣,悶悶的道:「你什麼也不懂。仇大娘是什麼人,你知道么?」
「一個全心全意要保護我的人。」任江城毫不猶豫的接了口。
桓十四郎瞪大眼睛看了她片刻,抱頭哀嘆。
這小丫頭什麼也不懂,根本不知道桓家和陵江王之間發生了什麼,偏偏她還一幅理直氣壯的樣子,真是氣死人啊。
杜大夫悉心為仇大娘療傷,任江城專註的在旁看著,見仇大娘臉上的黑氣越來越淡,心中大為安慰。
畢竟仇大娘是為了保護她才中的毒,如果仇大娘就這麼死了,她會很過意不去的。
任江城心思全在仇大娘身上,船身晃動的時候,她便沒有留意。
桓十四郎卻是嘴角微微上揚。
杜大夫為仇大娘施完針,累的腰都站不直了,嘟囔道:「累死老子了。」
任江城忙殷勤的遞過手帕,「杜大夫,您擦擦汗。」
杜大夫接過手帕隨意擦了擦,又還給她,「雖然毒沒有完全清除,不過性命暫時無礙。」
「我今天算是見到神醫了。」任江城沖他豎起大拇指。
杜大夫自得的一笑,背起手,在船艙中踱步,「丫頭你也是運氣好,遇到我了。若是換個大夫,呵呵……」
他踱到窗前,順手打開了窗戶。
「有風啊。」任江城忙跟了過來。
「無妨,艙里也該透透氣了。」杜大夫向窗外眺望著,不在意的說道。
任江城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不由的呆住了。
外面是蒼茫無際的水面,水波浩淼,一眼望不到盡頭……
任江城順勢狠狠踩了他一腳,踩的他呲牙咧嘴,叫苦不迭。
「杜大夫,杜大夫你快出來!桓廣陽找你!」任江城叫的越發大聲。
能紅一下子便從車裡躥出來了,「八娘,我幫你喊!」能白緊隨其後,「就是就是,我們別的不會做,幫著八娘大聲喊喊還是可以的。」任江城交待,「莫亂喊,只齊聲叫杜大夫便好。」能紅和能白很聽話,兩人果然鼓起腮幫子大聲叫喚,「杜大夫,杜大夫!」一聲急似一聲。
桓十四郎咧著嘴,倒吸冷氣,「如此美麗的女郎,卻這般粗蠻,可惜啊,可惜。」
任江城冷笑,「你呢?相貌如謫仙,行徑如屠夫,不搭啊,不搭。」
仇大娘臉上的黑氣越來越濃,這時候的任江城真是沒什麼耐心,也不講究涵養和風度了。
「你說我是屠夫!」桓十四郎大怒。
正生著氣,想到任江城中雖罵他是屠夫,卻也贊他如謫仙,又興滴滴的笑了,「我就是貌美心毒,怎麼了?你不喜歡,我卻很樂意!」
能紅和能白齊心協力,整齊劃一的拚命喊著「杜大夫,杜大夫」,雖然只有兩個人,聲音卻很刺耳。
大船下衝下來數名兵士,氣勢洶洶的往這邊走,「誰在這裡大聲喧嘩?誰在這裡大聲喧嘩?」
能紅和能白很害怕,兩人下意識的緊緊抱在一起,口中的聲音卻是沒停,依舊拚命叫喊。
這數名兵士離得越來越近,任江城順手把桓十四郎推了過去,「告訴他們,這全是你的主意。」
「明明不是我的主意!」桓十四郎怫然。
任江城作勢要踩他另一隻腳,桓十四郎又驚又怒,「美如天仙,心如蛇蠍啊。」
「咦,貌美心毒的難道不是你么?」任江城驚訝。
桓十四郎氣得想要跺腳,一腳跺下去之後痛徹心脾,方才想到他剛剛被踩過,不由的哀聲道:「任八娘,你害得我好苦……」
「吵死了。」旁邊一艘小船上現出名青衣老者,眉毛又長又濃,眼窩深陷,面帶不悅。
桓十四郎見他出來,呆了呆,忙擋到任江城面前,眉眼亂動,跟她胡拉亂扯,「八娘子,你阿父阿母在嘉州對不對?我反正是個閑人,不如我護送你去嘉州吧,好不好?一來我做個好人,二來我可以順便到嘉州遊山玩水……」
任江城伸出手掌,鎮定的將他拉開,「不要擋著我見杜大夫。」
「你怎麼知道他是杜大夫啊?」桓十四郎一聲哀嘆。
任江城哪還有功夫理會他呢,徑自往前走,揚聲道:「杜大夫,我受桓廣陽所託,帶來一名病人,請您替她醫治。」
青衣老者哼了一聲,仰頭向天,「便是廣陽托我,也要看我心情如何。」
言下之意,就是不一定給治。
任江城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不由的呆了呆。
原以為搬出桓廣陽的名號會很好使,沒想到杜大夫這麼有個性,樂康公主嫡親外甥的面子也不買……
桓十四郎幸災樂禍的笑,「碰壁了吧?沒辦法了吧?哎,我跟你說,杜大夫脾氣怪著呢,他這個人不貪慕權勢,就對鑽研醫術有興趣,要不是因為我姨母府中有許多醫學古藉可以供他翻閱,有珍奇藥草可以供他製藥,姨父又經常找些疑難雜症供他解悶,他還不一定留下來呢。」
公主之尊又怎麼了,沒有這些,一樣留不下杜大夫。
任江城眼睛亮了,回過頭沖桓十四郎嫣然一笑,「十四郎,多謝你。」
「你謝我什麼?」桓十四郎莫名其妙。
任江城高聲道:「桓廣陽所託付的這名病人癥狀很奇怪,幾位名醫看了之後都束手無策,杜大夫想必也是沒什麼把握,怕治不好丟人,才不肯替她醫治的吧?」
「我治不好,我怕丟人?」青衣老者一聲怪叫,「抬上來,馬上將人抬上來!你看我能不能治好!」
任江城聽不得這一聲,「快,把仇大娘抬上來。」
青衣老者斜了她一眼,「丫頭,咱們先說好了,若是這人病的稀鬆平常,我可跟你不依。」
任江城愁眉苦臉,「她病的很重,別的大夫都沒用,所有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
青衣老者哈哈笑了笑,指指左側的大船,「抬到我房裡去,那兒東西全。」
桓十四郎垂頭喪氣的,先是把兵士打發走了,「沒事,跟姨母說,是我鬧出來的事。稍後我自會向她請罪。」又命人把仇大娘抬到杜大夫的房間,「輕輕的,這可是我阿兄託付的病人。」
任江城哼了一聲。
輕輕的?你是想說慢慢的吧。
杜大夫不喜人多,故此仇大娘被抬上船之後,房裡只剩下他和任江城、桓十四郎,和他的一個小葯童,無關人等全被趕了出去。
杜大夫仔細看過仇大娘,命小葯童拿過他的銀針。
「大夫,她……還有救吧?」任江城惴惴不安的問道。
杜大夫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這小丫頭真是不會說話,到了我這裡,便是病得再重也能救,更何況她不過是中了毒!」
任江城大喜,笑靨如花,「您說的對,我真不會說話,太不會說話了。」
「哎,他罵你呢。」桓十四郎好心提醒。
任江城巧笑嫣然,「我知道呀,可是我喜歡。杜大夫方才的罵聲,是我有生以來聽到的最動聽的聲音了。」
桓十四郎伸手摸摸鼻子,「這馬屁拍的。」
杜大夫面有得色,「小丫頭倒還成。」
他這一生遇到的重病之人多了,病人的親友大多方寸大亂驚惶失措,有人痛哭流涕央求他,有人跪在他面前砰砰砰磕頭,有人不惜重金,誘以厚利,這些都讓他挺煩的。唯有今天這美麗的女郎,既奉承了他,又沒有卑躬屈膝奴顏媚骨,諂媚得恰到好處,讓他心裡真是舒暢極了。
杜大夫這一高興,下手飛快,一根根銀針刺入仇大娘周身穴位,刺進去之前是純白色,撥出來時卻是烏黑的了。
「好毒。」桓十四郎失聲道。
「真有自知之明。」任江城聲音冷冷的。
桓十四郎過了片刻才想到任江城是諷刺他心腸歹毒,不由的咬牙,「你覺不覺得自己很過份啊。」
任江城鄙夷的哼了一聲。
桓十四郎獨自生了會兒氣,悶悶的道:「你什麼也不懂。仇大娘是什麼人,你知道么?」
「一個全心全意要保護我的人。」任江城毫不猶豫的接了口。
桓十四郎瞪大眼睛看了她片刻,抱頭哀嘆。
這小丫頭什麼也不懂,根本不知道桓家和陵江王之間發生了什麼,偏偏她還一幅理直氣壯的樣子,真是氣死人啊。
杜大夫悉心為仇大娘療傷,任江城專註的在旁看著,見仇大娘臉上的黑氣越來越淡,心中大為安慰。
畢竟仇大娘是為了保護她才中的毒,如果仇大娘就這麼死了,她會很過意不去的。
任江城心思全在仇大娘身上,船身晃動的時候,她便沒有留意。
桓十四郎卻是嘴角微微上揚。
杜大夫為仇大娘施完針,累的腰都站不直了,嘟囔道:「累死老子了。」
任江城忙殷勤的遞過手帕,「杜大夫,您擦擦汗。」
杜大夫接過手帕隨意擦了擦,又還給她,「雖然毒沒有完全清除,不過性命暫時無礙。」
「我今天算是見到神醫了。」任江城沖他豎起大拇指。
杜大夫自得的一笑,背起手,在船艙中踱步,「丫頭你也是運氣好,遇到我了。若是換個大夫,呵呵……」
他踱到窗前,順手打開了窗戶。
「有風啊。」任江城忙跟了過來。
「無妨,艙里也該透透氣了。」杜大夫向窗外眺望著,不在意的說道。
任江城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不由的呆住了。
外面是蒼茫無際的水面,水波浩淼,一眼望不到盡頭……
他踱到窗前,順手打開了窗戶。
「有風啊。」任江城忙跟了過來。
「無妨,艙里也該透透氣了。」杜大夫向窗外眺望著,不在意的說道。
任江城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不由的呆住了。
「好毒。」桓十四郎失聲道。
「真有自知之明。」任江城聲音冷冷的。
桓十四郎過了片刻才想到任江城是諷刺他心腸歹毒,不由的咬牙,「你覺不覺得自己很過份啊。」
任江城鄙夷的哼了一聲。
桓十四郎獨自生了會兒氣,悶悶的道:「你什麼也不懂。仇大娘是什麼人,你知道么?」
「一個全心全意要保護我的人。」任江城毫不猶豫的接了口。
桓十四郎瞪大眼睛看了她片刻,抱頭哀嘆。
這小丫頭什麼也不懂,根本不知道桓家和陵江王之間發生了什麼,偏偏她還一幅理直氣壯的樣子,真是氣死人啊。
杜大夫悉心為仇大娘療傷,任江城專註的在旁看著,見仇大娘臉上的黑氣越來越淡,心中大為安慰。
畢竟仇大娘是為了保護她才中的毒,如果仇大娘就這麼死了,她會很過意不去的。
任江城心思全在仇大娘身上,船身晃動的時候,她便沒有留意。
桓十四郎卻是嘴角微微上揚。
杜大夫為仇大娘施完針,累的腰都站不直了,嘟囔道:「累死老子了。」
任江城忙殷勤的遞過手帕,「杜大夫,您擦擦汗。」
杜大夫接過手帕隨意擦了擦,又還給她,「雖然毒沒有完全清除,不過性命暫時無礙。」
「我今天算是見到神醫了。」任江城沖他豎起大拇指。
杜大夫自得的一笑,背起手,在船艙中踱步,「丫頭你也是運氣好,遇到我了。若是換個大夫,呵呵……」
他踱到窗前,順手打開了窗戶。
「有風啊。」任江城忙跟了過來。
「無妨,艙里也該透透氣了。」杜大夫向窗外眺望著,不在意的說道。
任江城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不由的呆住了。
外面是蒼茫無際的水面,水波浩淼,一眼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