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兇殺筆記
十幾年來,這個城市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唯一不變的是依然有人靠撿垃圾為生。發現刁愛青屍塊的是一個清潔女工,她也撿垃圾,發現一塊廢鐵就很高興,發現一包肉還想著回家去吃。十幾年過去了,水泥砌成的垃圾池換成了藍色的塑料垃圾桶,撿垃圾的人走了一群,又來了一群,他們拿著鐵鉤子,從我們拋棄的東西中尋找財富。
城市裡的窮人像蒲公英一樣,在水泥地上空隨風飄蕩,帶著一點點隨時會破滅的希望無助地尋找一點點能紮根下來的土壤。
垃圾箱的特點在於誠實,從不撒謊。富人和窮人在這裡面一視同仁,這裡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人平等,每一個物品都還原成本來的面目,每一種東西在這裡找到了終點。撒謊的假牙終於成了假牙,目睹過腐敗交易的酒瓶終於成了酒瓶。民工抽過的煙蒂和貴婦吃剩的蘋果核在這裡相遇,殘幣上的頭像與紙巾的痰唾再次相逢。虛假偽裝的面具在這裡揭開,垃圾箱有著象徵意義。
他們開著車在這個城市裡轉來轉去,駛過小粉巷和火葬場,駛過青年路和華僑路,繞過了幾條死胡同,經過案發時的拋屍現場,穿過很多街道和居民區,中間甚至迷過路,最後,他們到達了終點。
特案組四人下車,這裡是一個很大的廣場,遊人如織,跳舞健身的群眾很多,可以看得出,廣場剛建成沒幾年,周圍還有一些老房子,也許多年前,這裡是一個破敗的居民區。廣場的正中央有一個噴水池,池邊放著幾個垃圾桶。
一個小學生坐在池邊的檯子上。
蘇眉推著梁教授在垃圾桶前停下,大家看著周圍,一片歌舞昇平。
梁教授彎下腰對小學生說:「你自己在這裡玩啊,爸媽呢,你別跑丟了。」
小學生說:「剛才,有個人也問我。」
蘇眉:「問你什麼?」
小學生:「問我在這裡玩啊,問我爸爸媽媽呢。」
包斬:「那人是誰啊?」
小學生:「不認識。」
梁教授說:「長什麼樣?」
小學生搖搖頭,說:「很平常。」
小學生大概上一年級,一年級的孩子描述長相和面貌非常困難。他想了一會又說道:「大褲衩,背心,手套是白的。」
畫龍說:「白手套,那人戴著手套?」
小學生點點頭。
特案組四人頓時警覺起來,現在是九月,天氣還很熱,一個人戴著手套,非常可疑。
梁教授立即問道:「那人多大歲數?」
包斬指著廣場上一個四十多歲近五十歲的中年男人說:「那個人,像他這麼大歲數嗎?」
小學生點點頭。
梁教授問:「那人還做了什麼?」
小學生說:「扔垃圾。」
畫龍和包斬立刻掀翻垃圾桶,根據小學生的提示,他們找到了那個陌生人扔的一個紙團,從字跡和泛黃綿軟的紙張上可以初步判斷,這張紙起碼保存了十年以上。紙張很平整,是剛剛被揉皺的,在此之前,這張紙可能夾在某本書里。
上面記載的內容夾雜著當地方言和粗俗的髒話,似乎書寫者沒什麼文化,然而奇怪的是字體卻寫得非常漂亮,更可疑的是字與字之間的距離並不一致,有幾個字距離旁邊的字較遠,顯得孤零零的,可以一眼看出。
全文抄錄如下,為了區別那幾個突出的字,特意用黑色醒目字體標註:現在這個社會,黑漆麻烏,幹麼斯都要開後門,幹麼斯都要有關係。有錢的人少,么錢的人多。唱歌的,演電影的,人五人六的騷包,扭扭腚溝子,就來錢。么錢的人累的吊比朝天也是搞不著幾個吊錢,一個月才幾伯塊錢,沒錢抬馬馬。誰能聽我韶韶,這些個小炮子子,冊遷搞得一比吊糟,窩屎你媽,戴大蓋帽的都古七古八撕划子,吊比代表代表誰,吃公家飯的鳥人,一嘴比大胡話和二五,貪貪貪,逮住了,蘿蔔纓子換白菜,調走了,白菜換蘿蔔纓子。老子做牛做馬,吊日子怎麼混啊,么的吊時間耗了,別問我想幹麼斯,我要活得刷刮點,我就想,找個人,砍了老瓜子,剁了手指拇頭還有腳痍巴。
一共有七個字,在文中顯得很醒目,應該是書寫者故意空出來的,按順序排列如下:開、五、是、表、人、和、吊。
這段話很像是一個兇手的自白,畫龍立即在廣場上尋找穿著大褲衩和背心戴白手套的中年男人,廣場上人流涌動,附近有個十字路口,如果一個人想要離開,幾分鐘時間就可以消失在夜幕中,消失在人海,再也難以尋覓。
梁教授和包斬對小學生詳細訊問,那中年人長什麼樣,小學生無法進行準確的描述,只是告訴警方,那個人很普通、很平常,就像街上走過的每一個人。
其實任何一個我們身邊看似普通的人,都存在他背後所不為人所知曉的另一面。
特案組也許與真正的兇手擦肩而過了。
特案組回到警局後分析認為,有些兇手出於變態心理,會保存著受害者的某樣東西,警方發現的並不是刁愛青完整的屍體,缺失的那部分究竟丟到了哪裡,一直都沒有找到,按照兇手的拋屍習慣,也可能是將其扔到了垃圾桶里。
這些字也許是兇手寫下的。
特案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進行了筆跡鑒定,然後結果令人垂頭喪氣,這些字既不是駝子寫的,也不是夏雨萍和黃百城寫的。他們連夜排查對比了每一個出現過的嫌疑人的筆跡,沒有找到吻合的人。
天快亮的時候,特案組打算放棄,他們對那七個字隱含的信息分析了整整一夜,始終沒有解開謎題,整個通宵都徒勞無功,他們休息一會就該去機場離開藍京了。
梁教授看著窗外,天邊晨光熹微,他說道:「有一個人的筆跡我們忘記比對了。」
蘇眉說:「誰?」
梁教授說:「一個死了的人。」
畫龍說:「我們能核對的都核對過了。」
包斬說:「難道,你的意思是……」
梁教授說:「刁愛青。」
美國臭名昭著的拱頂石殺手令受害人拖著自己的腸子清洗犯罪現場,殺人狂山姆之子以及十二宮殺手都曾經給警方寫信,山姆之子作案時還會故意留下記號。
梁教授分析認為,兇手可能在殺害刁愛青之前逼迫她寫下了那些字,這也是字寫得漂亮工整但是內容卻髒話連篇的原因。刁愛青是一個大學生,有文化有頭腦,當時肯定知道自己的危險處境,所以她故意留下了線索,突出的七個字即為七個密碼,應該是暗示兇手的身份,揭開這個謎團,也許就會真相大白。
蘇眉說:「那七個字的筆畫可能組成一個電話號碼,或者門牌號碼。」
畫龍說:「也可能是傳呼號碼,十年前,那時正流行傳呼機呢。」
包斬說:「前面三個字,我猜到了,後面的四個,破譯不出來。」
梁教授說:「什麼?」
包斬說:「『開』字共有四個筆畫,『五』字也有四個筆畫,有一個詞,正好也是由兩個四筆畫的字組成,再加上後面的那個『是』字,然後將這隱藏的三個字連起來。」
梁教授說:「不用解釋,剩下的四個字由我們大家來猜,先說隱藏的前三個字是什麼?」
包斬說:「兇手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