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橫生巨變
證據呢?
簡單三個字,讓林逸飛沉默起來,他沒有出聲,只是也拿起酒瓶,晃悠悠喝了起來。
周子豪笑了笑:「林警官,雖然你的存在讓我很不舒服,可不得不承認你是一個極其優秀的警察。」
「不管從五大案件中找到漏洞,還是猜出我通過下水道殺人,你都算得上我這輩子最強勁的對手。」
「只可惜,你沒有證據。」
周子豪流露一抹遺憾:「這就註定你要功虧一簣。」
林逸飛也笑了笑:「沒有證據?」
周子豪手指敲敲桌子:「兇器,你有嗎?」
林逸飛沒有出聲。
周子豪伸出磨光指紋的手指:「指紋,你有嗎?」
林逸飛搖頭。
周子豪又指指剃成電燈泡一樣的腦袋:「皮屑組織,你有嗎?」
林逸飛無奈搖頭。
周子豪接著玩味一笑:「碩鼠他們的肢體,你有嗎?」
林逸飛再度搖頭。
周子豪又追問一聲:「跟兇案現場接觸過的衣物鞋子,你有嗎?」
林逸飛苦笑一聲:「也沒有,看來你做足了準備。」
「你都揣測我天生有犯罪基因,還是三年前就起了殺心,我豈能不好好布置一番?」
「指紋,除了手套之外,我還用紗布磨掉了紋路,再牛逼的鑒證也不可能找到指紋。」
「皮屑組織,光頭,幹活前洗澡,再抹上保護油,你怎麼找到毛髮和皮屑?」
「兇器,作案衣物鞋子,一百零八條污水河,隨手一丟,你找十輩子都找不到。」
「至於你們從看守所和三康找到的窨井,一樣找不到我進出過的痕迹,我甚至不知道它們存在……」
「所以今天只能讓林警官失望了。」
「你猜中了開始,猜中了過程,卻永遠不會得到你想要的結果。」
「不過相識是緣分,雖然你我陣營不同,但終究是惺惺相惜。」
「這一頓,我請。」
「吃完,喝完之後,我走我的獨木橋去京州,林警官繼續走你的陽關道偵查殺人案。」
周子豪舉起了二鍋頭笑道:「你也用沮喪和鬱悶,我送給你的五大案件,價值遠勝於連環殺人案。」
「周少這麼自信,看來我今天要無功而返了。」
林逸飛沒有遺憾,反而帶著笑容:「竟然我註定落敗,不知道周少能否解答幾個問題?」
周子豪笑了笑:「林警官查的這麼清楚了,還有迷惑的地方?不應該啊?」
「我心裡雖然有答案,但還是想從周少嘴裡得到應證,不然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林逸飛抿入一口二鍋頭,他還解開自己衣衫,關掉手機表示誠意:「你是怎麼跟高小飛認識的?」
周子豪沒有戒備,很是坦然回答:
「四年前或更久,高叔叔給我爹做手術,讓他多活幾年,我找高叔叔詢問病情時認識了高小飛。」
「我那時很憂鬱,不,是吃飽了撐著,享受夠了,玩夠了,黃賭毒也都涉獵了,人生無聊至極。」
「我不止一次想過殺人放火,只是想到會讓我姐傷心,讓我爹蒙羞,我又守住了最後的底線。」
「高叔叔是一個好人,他看出了我的憂鬱症,於是就讓小飛接觸我,陪伴我,帶我走出灰暗世界。」
「小飛也是很熱心很善良的人,他帶著我爬山騎行游泳,還教我拳擊發泄情緒。」
「總之,他帶著我參加各種健康的活動,還時不時拉我參與高家的聚會,讓我對醫學也生出興趣。」
「為了跟我拉近距離,他還不顧居委會大媽們眼光,剃了跟我一模一樣的頭。」
周子豪笑容溫暖:「小飛做的這些,最終讓我走出了憂鬱,忽然感覺這世界還有很多陽光的東西。」
林逸飛冒出一句:「它也壓制了你內心的犯罪衝動?」
「是的,壓制了,暫時壓制了,因為我還沒享受完跟高小飛的友誼。」
「可惜,三年前,小飛碰上了張鐵龍那伙混蛋,讓他千夫所指還被開除出學校。」
「高叔叔也一時誤解了他,讓小飛最終離家出走去了京州。」
「小飛向我傾訴過,我是相信小飛的,只是我那時正幫忙監工,等工程完畢,小飛已經離開濱海。」
「我當時憤怒要找張鐵龍夫婦算賬,內心的犯罪衝動更是不可遏制騰升,我想要殺光他們……」
他眸子多了一絲寒意,顯然為高小飛遭遇充滿憤怒。
林逸飛適時追問一聲:「三年前,周少醉駕撞人,其實你是故意喝醉,你想要趁機撞死碩鼠?」
周子豪眼裡流露一抹欣賞,似乎沒想到林逸飛能捕捉到細節,他落落大方點頭:
「沒錯,那時高小飛離家出走,高叔叔一蹶不振,好好一個家幾近家破人亡,我心裡非常憤怒。」
「於是就借著一次喝醉,向目標碩鼠狠狠撞擊過去。」
「可惜那次沒有成功,反而被碩鼠要挾敲詐,最後還搞得去了看守所,身敗名裂。」
「我當時已決定破罐子破摔,出獄后要不擇手段幹掉碩鼠他們,但小飛又安撫了我。」
「他知道我入獄,還猜到我撞碩鼠是報復,就從京州偷偷回來探我,還跟我聊了半個小時。」
「他在京州找到了一個女朋友,很幸福,也不想再折騰張鐵龍夫婦一事,免得給父親帶來麻煩。」
「畢竟他見識過張鐵龍夫婦去學校和醫院的耍賴。」
「我看到小飛因禍得福,一個千夫所指換來體貼女朋友,也算值得,所以再度壓制了內心衝動。」
「不過我那時還是有了一個思考……」
周子豪眼裡閃爍光芒:「如果我真為小飛報仇,我該怎麼殺張鐵龍夫婦?又該怎麼全身而退?」
林逸飛問出一句:「於是你就想到在看守所和三康醫院留下窨井?」
「我當時想著,殺人,除了不留下指紋兇器皮屑組織以及躲避監控外,最重要的就是不在場證據。」
周子豪思維很是清晰:「只要有不在場證據,很多人證、猜測以及動機都沒意義。」
「所以我就設想,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罪,讓自己關去看守所,然後再得一個傳染病去三康醫院。」
「自己被關押起來了,然後再用下水道溜出去殺人,警方再有能耐也不會想到我身上。」
「我有了這兩個想法,就借著城市基礎設施更新的機會,在看守所和三康醫院多留了兩個窨井。」
「至於去到看守所或三康醫院,關押在哪裡,我想以我身份以及周家貢獻,還是可以有點特權的。」
「我很得意我的設計,事實我也用它殺了郭富貴他們,我以為警方永遠不會知道。」
周子豪望向了林逸飛:「沒想到還是被你識破了。」
被識破作案手法,周子豪既有些遺憾,又有些高興,遺憾是窨井手法無法再用,高興是有強勁對手。
林逸飛心裡感慨一聲,這周子豪真是一個人才。
從初始利用醉駕襲撞碩鼠的粗暴手法,到後面利用下水道潛出殺人作案,犯罪模式可謂是質的飛躍。
接著他又追問一句:「你跟曹寒鷹又有什麼仇呢?」
周子豪接過話題:「我跟他沒仇,但他有不該有的念頭。」
「曹寒鷹腦子進水,自以為是一個梟雄,想要介入豪門爭鬥來謀取利益,更想拿捏我來控制周氏。」
「我原本可以一腳踢飛他,或者拒絕他給我出謀劃策的請求,但我不想給周氏和我姐留下禍患。」
「曹寒鷹沒在我身上吃到肉,難保會暗地裡算計我姐,我不希望有人傷害她跟周氏。」
「同時,我想要給周子怡再上一課,讓她知道人心叵測,不要隨便相信所謂的什麼好人。」
「所以我最終讓曹寒鷹輔佐我。」
「曹寒鷹呆在我身邊后,我裝瘋賣傻,任由他出謀劃策,不管是接近周子怡,還是聯繫劉三強。」
「我都由他自己去安排。」
「最終,一切如我所料,周氏盜墓一案,曹寒鷹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不僅沒有害慘周子怡,拿到自己想要的利益,還把自己送入了監獄。」
「當然,也如我所願,揭發了我這個僱主,讓我順順利利又毫不讓人懷疑進了看守所。」
周子豪嘴角勾起一抹戲謔,似乎在譏嘲曹寒鷹機關算盡太聰明。
說話之間,他還瞄了一眼外面,來路多了一輛小貨車,車上載著蔬菜,像是送貨的車子。
「這一招高啊。」
林逸飛嘆道:「一點都沒讓警方懷疑,曹寒鷹也認定,計劃全是他出力,你就是一個繡花枕頭。」
「殊不知,你才是真正的局中局。」
他好奇問道:「只是你為了拉曹寒鷹入局,兩千萬賭資的代價是否高了點?」
「只要能讓周氏少一個禍患,讓周子怡能夠徹底成長起來,兩千萬,算得了什麼?」
周子豪玩味一笑:「再說了,當年在澳門贏走曹寒鷹兩千萬的人,就是我。」
「一進一出,我耗損的只是手續費。」
林逸飛一怔,一愣,隨後恍然大悟,豎起大拇指:「高。」
「周氏是從劉三強手中買屍體的,代替周老先生進行火化,他也算得上幫了你們周氏一把……」
林逸飛繼續發問:「你怎麼還掉頭利用警方端了它?」
「我向來就不在乎什麼風水,還厭惡那些人買賣屍體火化,只是周家太多老古董,杠不過。」
「我只能通過曹寒鷹接觸。」
「這個接觸過程中,我不僅發現劉三強倒賣屍體,還專門雇傭人盜取有錢人財物。」
「我雖然覺得人死如燈滅,但還是認為要對死者敬重。」
「所以我就利用警方端了他。」
「地下賭場,天台吸禁,我也確實參與過,只是我雖然尋求刺激,但它實在是藏污納垢。」
「我親眼看見猛哥出千一個外地土豪,贏走他車子和存款后,還用高利貸糟蹋了他的女友和女兒。」
「猛哥還一度想要我陷進去,所幸我及時發現端倪止損。」
「那段在賭場瘋狂的日子,我見過太多齷蹉和不擇手段了。」
周子豪很坦誠:「所以熟悉地下賭場運作后就把它送給了你。」
林逸飛追問一句:「為什麼不早點送給警方?」
周子豪冷笑一聲:「你覺得,猛哥能開濱海地下賭場,純粹是膽大妄為,再加三分運氣嗎?」
林逸飛思慮一會,隨後笑道:「你就不擔心我?」
周子豪輕輕搖頭:「我信不過其他人,但我對你還是有信心。」
「你如不是一個正直的警察,周氏盜墓一案,你早就被周子怡收買了,又怎會反轉再反轉揪出我?」
「事實也證明,你很靠譜,很正直,如我所願端掉猛哥的地下賭場。」
「天台吸禁也如此,本來陽子…就是戴耳環那小子,徹頭徹尾的紈絝,吸禁帶頭人,也是散貨人。」
「他們自己嗨,我是懶得搭理,但他們經常拉無辜女生進來,還偷偷下藥。」
「有一次在路上撞見陽子,他竟然當著我的面,把一杯加料的果汁遞給庄曉婉。」
「這種人渣,留著他過年啊?」
周子豪顯然準備離開濱海了,也認定林逸飛沒有證據,所以很多事情都痛痛快快說出來。
「倉庫……」
林逸飛一邊好奇發問,一邊望向窗外,視野映入一輛小貨車,駕駛座上坐著一個女人,戴著鴨舌帽。
女人看起來有些古怪,但沒有什麼過激舉動。
「倉庫槍戰,兩個目的。」
周子豪喝完瓶中二鍋頭:「一是幹掉是非不分的老富,完成我曾經給警方下過的戰書。」
「同時向濱海警方告知,高叔叔不是真正的連環殺人兇手,讓法官可以給他一條生路。」
「第二個目的,就是端掉走私香煙、電子和古董的賴紅彪他們。」
「他們這些走私,不僅引發盜墓等問題,還擾亂了濱海經濟秩序,衝擊了周氏不少企業。」
周子豪聳聳肩膀:「所以我也就送他們一程。」
林逸飛點點頭,隨後笑道:「吉祥魚庄呢?這個案子,你是怎麼知道人販存在的?」
周子豪綻放一個笑容:「本來也該給你答案,但這牽扯到一個隱私,所以我就無法告訴你了。」
林逸飛也沒有強求,笑了笑:「我想,我遲早會有答案的。」
「那就希望林警官找到答案。」
周子豪哈哈大笑起來,隨後拿起紙巾擦拭嘴角,手指點一點右手的手銬:
「林警官,吃飽喝足,是不是該打開了?我晚上十點的飛機,該去機場了。」
他風輕雲淡開口:「你可是濱海第一神探,不能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耍賴拖著我啊。」
「不然,我會告你的。」
林逸飛意味深長問道:「周少,你確定我沒有證據?」
周子豪反問一聲:「難道林警官有證據?」
林逸飛輕聲開口:「周少,我承認你很出色,很驕傲,膽魄、心理和身手都一流。」
「可是驕傲的人也往往自負,自負的人也就會變得自大。」
他輕嘆一聲:「自大了,也就容易忽略一些致命的東西。」
周子豪眼睛眯起:「什麼致命的東西?」
「威圖!」
林逸飛神情瞬間變得冷峻,盯著周子豪一字一句開口:
「你用威圖不斷挑釁警方,在警方趕到之前殺了郭富貴四人,還用它引導警方破了五個大案。」
「這一系列案件中,威圖作用巨大,意義巨大。」
「久而久之,它就成了你炫耀資本,而且它是你父親的遺物,加上你沒有想到我會猜到你是兇手。」
「所以我敢斷定,威圖一定沒有丟進污水河,你也不捨得把它藏在下水道。」
「它一定在你身上!」
周子豪眼眸陡然開闔。
「轟——」
幾乎同一個時刻,門外的小貨車忽然轟鳴大作。
「砰——」
在不少餐廳食客偏頭時,小貨車已像瘋牛一樣撞破了落地玻璃,狠狠撞中林逸飛和周子豪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