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天命無解(3)
她正思索間,姚副將已經回來了。
「啟稟娘娘,已經打聽到了。城裡的老人說,這地下河水相通,泉眼處大概一尺見方,在西城牆根兒底下,連通城外的半里河。」
向戊驚道:「半里河?那不正是敵軍紮營的地方嗎?娘娘,臣立刻調兵去西城牆守著。」
「且慢。」她立刻阻止,「這時候調兵,很容易被敵軍發覺。放心,他們來的人不會多,走,去西城牆。」
一塊刻有篆體的灰色碑碣後面,他們五人探頭,透過延伸過來的老樹枝椏縫隙,緊盯住不遠處城牆下的河水動靜。
沒過多久,河中波瀾盪起,一顆腦袋冒出水面,摸了把臉上的水,四下張望,確定周圍無人後,方才游著上岸,緊接著又出來三個人。四人上岸后,聚在一起商量了幾句,漫夭凝神細聽,卻聽不見半點聲音。她眉頭緊皺,見他們似乎已商量完畢,準備朝四個方向分開。漫夭立刻抬手,纖細的指間夾著四枚閃爍著冰藍色的銀針,一揚手,銀針破空直刺,卻無聲無息,速度快得驚人。
等四人有所發覺后,已來不及做出反應便中針昏倒。
漫夭沉聲吩咐道:「帶回去,詳細盤查。」
「是。」
回到軍營,漫夭和蕭可草草用了晚飯,在議事廳等消息。
蕭可湊過來,語帶擔憂,低聲問道:「公主姐姐,他們有三十萬人,我們……真的能贏嗎?」
漫夭啜了口茶,轉頭看她,笑了笑,「可兒害怕了?」
「沒有,公主姐姐小看我。」蕭可撅起粉唇,不依地搖了搖她的手臂,繼而擺出若有所思的模樣,偏著頭問道:「公主姐姐,這一仗……如果輸了,我們會怎樣?」
漫夭微微想了想,認真望著她的眼睛,正色道:「你怕不怕死?」
蕭可愣了愣,沒立即回答,她腦海中忽然蹦出一個人來,那個總是對她大呼小叫和她作對的可惡男子,如果她死了,以後再也沒人陪他吵架了!
「捨不得老九了?」漫夭是過來人,一眼便看出她的心思。可兒還是太單純了,從來不會掩飾自己,也許正是如此,老九才會喜歡她。
「不,不是。」被戳中心事,蕭可面龐騰地一下紅了起來,忙不迭的否認,「我才不會捨不得他呢,我巴不得以後再也見不到他才好。」
漫夭望著她那帶著少女心事的緋紅面頰,搖頭笑道:「雖然老九看上去有些不正經,但我相信他只是有些事還沒定下來,只要他認定了,以後,他一定會對你很好。萬一,萬一這裡保不住,我會……」
「娘娘,」她話還沒說完,向戊疾步走來,眉頭緊皺道:「不管我們怎樣威逼利誘,那幾個硬骨頭寧死也不肯開口,連大刑都用上了,還是無用。更奇怪的是,從他們身上沒搜到任何東西,沒有武器,也沒有毒粉暗器。」
漫夭蹙眉,怎會什麼都搜不到?他們只有四個人,要完成任務至少也會有些輔助物品。她問道:「可是分開關押審問的?」
向戊點頭:「是的。」
漫夭微微沉吟,起身道:「那本宮親自走一趟。去找身夜行衣來。」
軍營里,刑房。一個被綁住手腳的男子身上已是鞭痕累累。
無論姚副將如何逼問,被抓來的那個人始終像個啞巴似的不開口,吭也不吭一聲。姚副將急了,拿起一旁燒紅的烙鐵,對著那人,威脅道:「你再不說,別怪我不客氣了。」
那人眼光一閃,目中有恐懼之色,但仍然不張口,還扭過頭去,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漫夭悄悄躲在門外,看著那燒紅的烙鐵,有些心驚。但她並未進去阻止,只見姚副將拿著烙鐵逼近那人,狠狠一下按在了那人胸口,那人身子猛地一顫,輕煙直冒,人肉被燒焦的糊味兒飄散開來,令人忍不住作嘔。
漫夭雙眉緊緊鎖住,見那人劇痛之下忍不住張了口,但卻依舊沒有一絲聲音發出,只是一張臉痛到抽搐扭曲,表情猙獰恐怖。她忽然想起她曾經承受劇痛卻叫不出聲的心情,頓時一愣,莫非他們是啞巴?可是,他們上岸之後,四個人有開口說話,雖沒聽到聲音,但明明看到他們唇動,難道……她眸光一轉,將面上的黑布戴好,一閃身進了刑房,一記手刀劈向姚副將的後頸。
還沒來得及吭一聲,姚副將的身子便委頓在地,失去意識。
被綁住的那人愣了愣,抬頭看她,那眼光似是在詢問:你是誰?
漫夭扯下蒙面黑布和頭巾,露出滿頭白髮,並未問他的傷勢,更沒有幫他解開繩索,而是沉著臉,用唇語無聲對他斥道:「你們是怎麼辦的事?這麼輕易就被抓住,壞皇兄大事。」
那人一怔,看了看她的頭髮,又見她用的是唇語,還有她所說的「皇兄」。男子眼光一亮,立刻問道:「您是公主?」
漫夭面色不變,心中卻道,皇兄行事果然夠謹慎,用啞巴混進城裡,即便被抓住也不怕泄露消息。
那人又道:「請公主幫小人解開繩索,時辰不多了。」
漫夭皺眉道:「這周圍守衛森嚴,放了你你也出不去。即便你能僥倖逃出,一旦他們發現人不見了,定會派人大肆搜城,嚴加戒備,你們想完成任務,根本毫無可能。」
那人頓時急了,擰眉道:「那……小人應該怎麼做?請公主示下。」
「交給本公主。」漫夭直望著那人眼睛,不閃不避。
那人不開口了,望著她的目光漸漸透出懷疑和防備,漫夭眸光一沉,面容肅穆威嚴,「你信不過本公主?你以為本公主身為南朝皇妃,為何此刻不在江都皇宮,反而跑到這即將不保的烏城來?」
那人眼光微微一動,想了想,還是有些猶豫。這時候,外面有動靜傳來,漫夭立刻拖著地上的姚副將往旁邊一閃,躲進黑暗之中。門外兩人從窗洞里探頭看了看,一人說道:「咦?姚副將啥時候走的?我咋不知道呢。」
另一人嗤道:「你以為你誰呀?人家堂堂一副將大人離開刑房還要通知你不成?」
「那倒也是。我們可要守好了,向將軍吩咐,千萬不能讓皇妃的人混進來,不然,出了事,我們可擔待不起……」
兩名守衛的聲音漸行漸遠,漫夭這才從黑暗中走出來,這時被綁著的男子眼中懷疑盡去,換上一副恭敬之色,沖漫夭點了點頭,口中舌尖一挑,吐出一個漆黑色的方塊。
漫夭眼中閃過一絲異色,蹙眉,伸手接住。難怪什麼都搜不到,原來藏在了口中。
那人道:「小人也是奉命行事,不得不謹慎些,冒犯公主,請公主恕罪。」
漫夭將那小小方塊外包著的一層密不透風的黑色金屬薄殼打開,露出一塊又小又薄的褐色物品,看了看,淡淡道:「本公主明白。該怎麼做,說罷。」
那人道:「南軍兵力被引到南城牆,只要將這塊香料在南城門附近點上,不出半刻,百丈之內的人畜聞到香氣都會陷入昏迷,到時候打開城門便可。左將軍聞到『離魂香』的香氣,再看到敵人昏倒,會率兵進城。」
就這麼簡單?漫夭垂眸看著手上的香料,面上不動聲色,繼而若有所思道:「左將軍他們都服過解藥了?」
「是的。」
「那……城門大開,皇兄可會進城?」
「這……小人不知,公主如果想見皇上,可以直接去半里河旁的紮營之地。」
言下之意,皇兄是不會進城了?漫夭又問:「你們怎知那城牆底下有泉眼?」
「是皇上說的……」
出了刑房,向戊和蕭可等在外頭。
漫夭將那塊香料交給蕭可,「你看看,可認識這個?」
蕭可接過來,看了看,「這個是『離魂香』,中了它的毒,十二個時辰之內不服解藥,會永遠醒不過來。」
漫夭點頭,「不錯,是『離魂香』。他們想在城門附近燃上此香,不費吹灰之力進入烏城。可兒,你可有辦法解此毒性?」
蕭可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包裹,打開,取出一支白色的形狀像蠟燭卻比蠟燭細小的東西,粲然笑道:「用它就可以了。」
向戊問:「這是什麼?」
蕭可道:「這個啊,我就叫它『白燭』。無色無味,只要把它和離魂香放到一起,它的毒性會消除離魂香的毒氣。」
漫夭目光一亮,「那服過離魂香解藥的人聞到會如何?」
蕭可想了想,才道:「『離魂香』解藥里的其中一味葯與白燭的毒氣相剋,服了『離魂香』解藥,再中白燭之毒,輕則全身麻痹,重則會死掉。」
十萬人!漫夭心情陡然沉重,她抬頭,深呼吸,沒有選擇了。閉了一下眼睛,睜開后滿是堅定和決絕,將那一抹掙扎無奈之色掩了去。方命令道:「向將軍,你命人先將『離魂香』點上,等我們的人昏迷以後,燃上『白燭』。讓人換上那四人的衣裳,打開城門。」
向戊領命離去。
漫夭站在原地,抬頭仰望著漆黑的蒼穹,想她一個深受現代教育的人,來到古代,雖為形勢所迫,但這般殺人如麻,心中自有些不安。
這是她與啟雲帝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交鋒,那個深不可測的男人,無需出面,也總能給她一股無形卻又十分強大的壓力,讓她喘不過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