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綠帽子
她頓時面紅過耳.
他手一松,她的身子已經躺在床上,軟軟的,那麼舒適.
他俯身上前,看著她嫣紅的嘴唇,明亮的眼睛.儘管二人成親日久,可是,她每次都是這樣,每一次都會臉紅,微微地咬著牙齒,露出少女一般羞澀的神情.
這一點,是他最不可思議,也最熱愛的——每一次,都會砰然心動,彷彿一種永遠不可遏止的激情,一種入骨的纏綿,一種生命里牢固的愛護,長長久久,不知疲倦,也不會厭倦……
艙房的帘子,是一種輕薄的柔紗,窗戶開了一角,外面的碧海藍天,沙鷗群飛,清脆如歌聲的蕩漾,渺遠悠長.海風慢慢地吹起,柔紗微微地蕩漾,反射著夕陽的最後一抹艷紅,照得這一屋子都是艷紅的.
甚至她的身子,也被鍍上了一層璀璨的金黃的色彩,彷彿遠古時代能夠通神的美玉,晶瑩剔透,純潔無暇.
就連昔日一些若隱若現的疤痕也被遮掩,所有戰爭的創傷都被覆蓋.
忽然愛上了黑夜,如果黑夜永遠不過去,戰爭是不是就永遠不會到來?他從沒有哪一刻,如此地厭惡戰爭,痛恨戰爭,更不希望稱王稱霸,只希望呆在海島上,呆在落霞島上,和她,還有兩個兒子,一起捉海龜,撿貝殼,在野果園裡採摘果子,笑看風雲.
甚至沒有小閨女都沒有關係.
有這些就夠了.
他不知道,一個男人的野心和雄心,是如何悄然隱退的,並非是不曾熱切地想過逐鹿江山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天子寧有種乎?
趙德基做得,其他人幹嘛做不到?
稱王稱霸,並非是因為要三宮六院,富貴無邊,權傾天下,而是因為她——因為一個復仇的心愿.
無論是長林島落霞島,還是這巡洋艦上,他只得這一個女人,朝夕相伴,再無任何其他的想法.
一生一個,就已足矣.
所有人都知道,就連急切希望他生兒育女的楊三叔也知道.一代梟雄,從無人叫他納妾,更無人給他送來婢女妾媵,彷彿已經是某一種約定俗成.大家都知道,秦夫人只有一個,眼裡不容沙.
大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這一瓢,已經足以銷魂!
但此時,為什麼只希望是黑夜無邊?希望這樣的時候,永遠永遠也不要天亮.
她在他的身下,婉轉承歡,呼吸熾熱,彷彿陷在一個巨大的漩渦里,依靠里,那是生命的庇護,一生風風雨雨後的巨大的港灣.
某一刻,她甚至也忘了戰爭,忘了趙德基.
只是,激情再烈,終究也要過去.
就如天黑了,黎明總是要到來的.
她靠在他的懷裡,甚至能聽到他熾熱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彷彿一面鼓,在激烈的征戰.
溫和的面孔貼在胸膛,觸手可及,他伸出的手,輕輕覆蓋在她的面頰上,如釋重負,聲音微微沙啞:「丫頭.」
「丫頭!」
只是喜歡這樣叫著她,叫著,就覺得愉悅而安心了.
她嫣然一笑,嗔道:「你就不餓?」
「你餓了么?」
「有點啦.」
渾身那麼鬆軟,又舒適到了極點,四肢百骸,每一個毛孔都被海風沐浴了,徜徉了,就連緊張的情緒,也逐漸地緩解了,她是實實在在,而非昔日多年尋找的一場場夢境.
他笑起來,抱了她就放在地毯上.
案几上擺了一些飯菜,早已涼了.
她赤腳坐在地毯上,睡衣是一種綠色的絲綢紗衫.新長出來的黑髮,如雨後的春筍.那半截的白髮,就那麼礙眼.
秦大王忽然拿了一把剪刀:「丫頭,我給你剪剪.」
她笑起來,伸手撫摸一下那半截粗糙的頭髮,「你可不能給我剪得很難看喲.」
「當然不會了.我會剪得很好看.」
花溶失笑:「你什麼時候該行做梳頭的師傅了?」
「今天改行難道不行?」
他一邊說話,一邊拿了剪刀,慢慢地剪下去.心裡卻一抖.她其實不知道,她的黑髮真的不太長,這一剪,就只剩下短短的一截,甚至垂不到肩頭.
本朝女子是不剪髮的.她忽然變成了這麼奇怪的頭髮,會如何?
可是,他卻一咬牙,手起刀落,長長的一簇白髮便全部落在了他的手裡.
花溶拿起鏡子,只「啊」了一聲,鏡子里的女人,變成了剛過耳的短髮,看起來那麼奇怪.
「天啦,我怎麼變成這樣了?太可怕了……秦尚城!」那三個字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的.
秦大王哈哈大笑:「丫頭,這不是蠻好看的嘛.比你以前的長發可好看多了.又精神,又俏皮……」
「老天爺,天下人沒有誰是這樣的頭髮……」
「由你開始難道不好么?你看,我手藝多好……丫頭,這個頭髮真是好看極了……」
他越是吹捧,她越是鬱悶.這樣短的頭髮,連髮髻也梳不起.
她悶悶地,卻見他一把就收起了那一截長長的白髮.
「你幹嘛?丟了啦.」
「這是我的,我留著.」
「留著幹什麼?噁心死了.」
他一笑,竟然珍而重之地找個盒子將頭髮裝起來:「丫頭可是為了我才一夜白頭的.這頭髮,我可要好好藏著.藏一輩子,等有了小閨女,等小閨女長大,我就告訴她,她媽媽最愛的人是阿爹,哈哈哈……」
那是一種突如其來的酸楚.她怔怔地看著他,滿是滄桑的面上那種得意到了極點的憨憨的笑容.秦大王,他如此得意,如此快活,彷彿生命里,從此歡樂無憂,就連戰爭,也無法遏止.
他輕輕擁著她的肩,燭光下,那截晶瑩的小腿,潔白的纖長的足踝,如此動人心魄.他一伸手,就握住了那截柔軟,彷彿第一次見面時候的心動.
「丫頭,你答應我,不要累著了,這仗,我認真打,你就跟著我,好好養身子.來日方長,我們要對付的除了趙德基,還要好好生活.我不希望趙德基滅了,你也倒下了,知道不?」
她輕輕咬著嘴唇,低低嗯了一聲,聲音低不可聞.
黎明.
先後派出的幾撥探子回來,最有力的報道反而不是來自於島上,而是陸上:有確切消息回來,朝廷的糧草大軍被劫.準確地說,不是被劫,而是被燒毀了.
那一把大火,將剛出淮揚的糧草,燒了個一乾二淨,如今青黃不接,起碼三個月內湊不齊糧草.
這個消息的來源,絕對確切.
秦大王拿著火漆封好的軍情——那信封上的字跡,顯得那麼特別,彷彿是用左手寫上去的,隱藏著一種別樣的氣勢.
「丫頭,你看,這字好奇怪.」
花溶接過來,仔細地看了幾眼,這字體特別凝重,絕對是用左手寫出來的,但絕不妨礙它的龍飛鳳舞,甚至帶著一股濃郁的氣質特色——你一看這字體,就知道寫字的人胸懷磊落,光明正大.
她一點也沒有遲疑:「估算時間,劉寧等糧草快絕了.事不遲疑,今夜便是反攻的最佳時機.」
「好!」
部署是早就安排好的.
二人站在甲板上,看著絡繹不絕的船隻匯聚.馬蘇一隊,劉武一隊,周七周五兄弟一隊,林四郎等一隊.
秦大王一身重甲,站在甲板上,提著巨大的割鹿刀.陸文龍就在他身邊,拿著雙槍.他看著母親背負的弓箭,這麼久了,第一次見到母親的神情如此良好.
花溶見他東張西望,顯然是在羨慕那些獨自領軍的將領.
「文龍,等你再熟悉一些日子,你就可以獨自領軍了.」
陸文龍心癢難熬,如果是陸上,他完全可以衝鋒陷陣,可是到了海上,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差了一截.
秦大王看著他們母子,哈哈一笑:「丫頭,等這仗打完,我帶你們去陸上玩兒.」
花溶微微一笑:「我倒更想早日回落霞島.」
秦大王一怔,立即握住了她的手,心裡十分欣慰:「好好好,打完仗,我們就回落霞島.」心裡曾有的不安,淡淡的不祥的預感,盡在她這一笑,煙消雲散了.
回了落霞島,便是天長地久的一生了.
火勢是從傍晚開始的.
劉寧的大軍聽得被敵人反攻,偏偏為了節省糧草,連續三日只能吃一頓稀粥吊著性命.劉寧的運籌里,是等著最後反攻,哀兵必勝,不料,秦大王竟然比他想象的來得快得多.
他甚至來不及下令破釜沉舟吃個飽,敵人已經攻上來了.
先來的是一些花花綠綠的單子——眾多的小冊子,令人眼花繚亂,他根本無暇阻止士兵們去哄搶.士兵們大多不識字,但並不妨礙他們看懂,那是畫的——當今天子,和他的兩個外族血統的弟弟.
還有帽子——綠色的帽子,綠色的彩紙,令人眼花繚亂.
一名幕僚撿起一份單子,面色大變.
劉寧大聲道:「念!」
幕僚只好戰戰兢兢地念出來:「當今天子,偏安苟且,重用奸臣,原為陽疾.太后委身金人,生下兩子,綠帽高戴,不亦樂乎.趙德基不滅金人,不思復國,反而橫徵暴斂,殺伐無辜……」
「住口!撕了,把這些東西都燒了……」
幕僚戰戰兢兢,放眼看去,士兵們都搶著那些綠色的帽子,看著傳單上的內容——醜聞如長了翅膀一般蔓延.
真的,他們為之戰鬥的皇帝陛下,樣樣罪名屬實,趙德基陽疾不育,用半壁江山換來的太后,早就和外族生了兩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