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縮水
齊悅聽完了余秀蓮的講述,眉頭不由得皺起來:「所以,他既沒有留下名字,也沒有留下地址,連話也沒多說一句就離開了?」
這情況算好還是不好呢?
「村裡就沒有認識他的人嗎?」齊悅追問,她總覺得這事得當面弄清楚才好。
「沒有。」余秀蓮很堅定的搖頭,又苦口婆心地勸她,「就算他是為了救你,但他解了你扣子……反正這事對你不好,日後你不要再打聽了。」
齊悅總覺得她這話有些不盡不實,但看她那態度明顯不準備多說,她只得妥協:「行,我不打聽了,但是他畢竟救了我的命,您若是找到他的住址,咱們還是去感謝他……」
見她臉色不好,齊悅忙改口,「好,我不去,您去,您替我偷偷去感謝他,不然我心裡過意不去。」
「好,娘知道了。」余秀蓮面色很勉強,但終是應了。
齊悅了卻一件事,轉而提到另一件事:「今天我回來的路上,碰上了那個在衛生所前幫我們的軍人,我問過他的名字叫雷軍,具體住哪……」
哐當!
話未說完,余秀蓮手中的水瓢忽然砸落下去,濺了一地的水,齊悅頓住,望見她慌亂地拾撿水瓢,這已經是齊悅第三次見到她心虛無措了,齊悅忽然有個猜測:「您其實認識雷軍,只是不想告訴我。」
余秀蓮抬起頭,神色複雜,齊悅卻擺手:「算了,其實我不是一定要刨根問底,只是他今日幫了我們,我想著日後等我掙了錢送份謝禮而已。包括昨日那個救了我的男人,我也只是想送謝禮感謝。不過,我現在一分錢都沒有,這些話現在說了也是白說。」
余秀蓮的眼眶發紅,嘴唇翕動好幾次,最後只吐出一句話:「謝禮的事我來做,錢我去弄。」
說完,余秀蓮轉身去了豬欄餵豬。齊悅想了想,也跟了過去幫忙,只是剛剛的話題她們都沒有再提,但心裡如何想,也只有她們自己知道。
在農村,就算不去上工,家裡的活也輕鬆不到哪裡去。
洗衣做飯、餵豬養雞,樣樣都是煩瑣事。
齊悅聽了余秀蓮講述,又與記憶相印證才明白,七零年代雖是計劃經濟,但G省地處西南,她所在的茅坪村又在丘陵山區,政策相對比別的地方要寬鬆一些。
首先,一家分有幾分地自留地能種菜,或是種紅薯芋頭之類的粗糧。
其二,能養一定數量的雞,只要沒人去告,多養三五隻也沒事。只是齊永福是大隊長,一向嚴於律己,齊家的雞一直控制在規定範圍內的六隻,能攢下些雞蛋去圩上換油鹽。
其三,養豬是允許的,只是限定數量不能超過四頭,且一半是任務豬,需要年底上交生產隊,另一半才能留在自家食用。
齊家養了四頭,如今是余秀蓮在負責餵養,齊家的整個經濟來源就在年後留下的兩頭豬上,所以她伺候得很精心。
只是,連人都吃不飽了,分到豬身上的糧食自然少了,大多數時候都是用米糠摻著豬草煮熟了餵給四頭豬,所以打豬草是很重要的事。
齊悅傷了右手,但還有左手能用,她領了打豬草的活,去河灘邊上打豬草。
村東面的河起源於遠處的高山,每到春夏暴雨來臨之際,都會漲幾次水,隔幾年還會衝垮沿河的水田。
不過,河水帶下的淤泥也是肥沃的,落水之後,野草茂盛,其中就要豬喜歡吃的馬芷莧,這個季節打豬草就是採集馬芷莧。
馬芷莧也是味藥材,具有清熱利濕、解毒消腫、消炎、止渴等效果,不過在農村實在不值錢,只能淪落成豬草。
春日的馬芷莧伏地鋪散,葉肥厚多汁,無毛,莖常帶紫色,葉對生,倒卵狀楔形;等到夏季,還會開出黃色小花。
齊悅記得在後世,馬芷莧已經被端上餐桌,當作一道美味野菜食用,她也很喜歡。
不過,想到後世處理馬莧菜所用到油糖醋等物,她放棄了動手的打算。
因為這個時代糖是稀罕物,當地人也不吃醋,只用陶罈子做酸菜開胃;至於油,那是肥肉煸出來的,且每次做菜只拿木刷子沾一點刷在鍋底,等出鍋端上來可能連一點油星都看不到。
以這樣的做菜方式,這個時代的人若能胖起來,那真是奇迹了。
齊悅苦中作樂地想著,前世她一直想要達到減十斤的夢想,在這一世輕鬆地達到了。
只是,等她低下頭,傻了眼,胸也縮水了……
「齊悅姐,你也來扯豬草了。」
一個十來歲的女孩拖著一個竹籃子,笑著跟她打招呼。
齊悅翻找了一下記憶,記起這姑娘是村中黃二虎家的二丫頭,爹不疼娘不愛,沒有大名,村裡就順著她的排行喚作黃二丫。聽說她家的豬都是她在養,在這裡碰到她也不奇怪。
黃二丫面黃肌瘦的,手上指甲都禿了,指頭黑乎乎,身上灰撲撲的衣服滿是補丁,且明顯短上一截,上面沾了馬莧菜的汁液,新鮮的呈現青紫色,久了的就變成了黑綠色,顯得很臟。
或許是她打量她的時間長了點,黃二丫不自在地扯袖子,努力將短了的袖子拉長點。
齊悅立時意識到自己的視線,對於眼前的窮苦丫頭是不禮貌,她立時將視線移到她的眼睛上,笑著回應:「是啊,我今天過來打豬草,不過,我許久不來了,你能帶我選塊豬草多的地嗎?」
「當……當然可以。」黃二丫激動得語氣結巴起來,她知道自己不會說話,乾脆提著竹籃引著她走到一處綠茵茵的草地上,上面馬莧草長得格外肥美。
齊悅笑了,跟著專業人士,果然能找到最茂盛的豬草。
想到自己前世坐在窗明几淨的辦公室里,喝著咖啡談著生意,很是光鮮亮麗;而今提著竹筐,想的是如何扯上一筐肥美的豬草……這對比,有些囧。
不過,人都是要認清現實的,現今這個時代,她只能一個靠著勞力吃飯,那就踏下心來做。
調整好心態,她便蹲下身,學著黃二丫的動作,順著馬莧菜的藤尋到根部,稍稍用力就扯了下來,而後抖掉土,丟入框中。
這個身體還帶著原身勞作的記憶,所以不一會兒她就掌握了技巧,速度一點點加快。
期間,黃二丫不時偷瞄她,她擔心黃二丫起疑心,就抬起右臂,露出包成粽子的右手解釋道:「我的右手傷了,左手用得不習慣,所以慢了些。」
黃二丫瞭然點頭:「我知道齊悅姐傷了右手。」
齊悅聞言笑了:「你怎麼知道的?我可沒對外宣揚。」
「你二嬸說的。」黃二丫說完這話,如小耗子一般警惕地抬頭掃了四周一眼,而後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今天早上,你二嬸找我娘說你的閑話,我聽到了她說……」
黃二丫臉上忽然紅了,齊悅頓時明白王淑芬肯定沒說什麼好話,她伸手摸了摸這個善心丫頭的發頂:「沒事,那些不好聽的話你聽過就忘了吧,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們攔不住的。」
她揉她發頂的動作似乎讓黃二丫激動起來,她搖頭,漲紅著臉道:「我能說的,只是她們躲在屋子裡說話,我當時沒聽太清楚,只模糊聽到她們提到昨天救你的男人,還有李家村。」
齊悅也聽得迷糊,猜測道:「或許那男人是李家村的人,抑或者那男人跟李家村某個人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