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離間
烈日似火，大地像蒸籠一樣，熱得使人喘不過氣來。我立在一旁的大樹下，冷眼看著無雙和戰神就近埋葬了長空夫婦。
凡人常說：「人算不如天算」。其實，這句話也適用於神仙。天帝自作聰明，竟想到下凡歷劫這一招，從而了結宿命。然而，天命難違，他即便是借我的手把他自己給殺死了，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當真是輸得一塌糊塗啊。
「唉！」我忍不住長嘆一聲，不由得在心裡自嘲起來，這段宿命並非與我無關，天帝輸了也就意味著我輸了，我有什麼資格在此笑他自作聰明呢？
天命難違……天命難違……好一個天命難違啊！這看似簡單的四個字，卻是那麼的複雜，那麼的強大，連天帝都奈何不了，我又能如何招架呢？
話說回來，若真走到那一步，我到底該如何是好呢？殺父……娶母……這兩件事情，只是說一說或者想一想，都會令人心驚肉跳，倘若有人敢付諸行動，該是多麼多麼的驚世駭俗啊！
我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像我這般善惡分明、嫉惡如仇，最後怎麼會變成殺父娶母的惡魔呢？雖然我不願相信那樣的宿命，雖然我曾堅信自己能夠逆天改命，但是此刻，我的自信心大大降低了。
這時，無雙拍了拍我的手臂，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許是我的神色不太好，我什麼都沒說，她便什麼都明白了。於是她抓著我的手，用指頭觸碰我的手心，彷彿在安慰我：「沒關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戰神無精打采地走過來，低聲道：「大哥，我要回天界了，我們就此別過，你和雙兒姑娘多保重！」
我淡淡地說道：「好，我們就此別過，你也多保重，我就不送你了！」
戰神轉身飛走，過了一會兒，突然又折返回來，好像要開導我似的，故意壓低聲音說道：「大哥，你也別太擔心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我本想說他幾句，看在他也是好意關心的份上，便忍住沒有說出口，接著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
無雙挽著我的手臂，大氣地說道：「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你大哥的，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陪在他的身邊……」
戰神沉默片刻，竟苦笑道：「難怪人們都說，只羨鴛鴦不羨仙，連我……連我都有些羨慕你們了……」
「戰神又何必羨慕他們呢？」一個清脆的聲音兀然響起，卻不見其人。
聽著這個聲音，我感覺有點熟悉，一時半會兒卻又想不起來是誰。這時，戰神挺然而立，略顯嚴肅地說道：「本神在此，芙蓉仙子還不趕快現身？」
芙蓉仙子立即現身，在原地優雅地轉了一圈，然後低著頭，像犯了錯似的，向我和戰神請安：「小仙芙蓉，見過兩位殿下！」
正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急忙將無雙拉到身後，警惕地看著她，而她突然微微抬頭，姿態依舊謙卑，臉上也帶著笑意，卻讓人感覺絲絲寒意。
戰神問道：「你下凡來所為何事？」
芙蓉仙子答道：「天帝陛下命小仙前來傳話，請戰神殿下速回天庭！」
戰神並沒有搭理她，轉身向我辭行：「大哥，後會有期！」
我抱了抱拳，嘴上說著「後會有期」，心裡卻希望「後會無期」。畢竟，以我們的身份和立場，實在不適合見面，只怕下次見面的時候，就是上戰場的時候。
「走啊！」戰神才走了一步，便突然回過頭來，對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芙蓉仙子說道，「你還傻站著幹什麼？」
芙蓉仙子淺笑道：「殿下莫急，天帝陛下有樣東西要給您看，還有話命小仙帶給戰魔殿下呢。」她一面故弄玄虛，一面左右張望著，似乎對無雙的樣貌很是好奇。
我冷著臉，身子綳直，死死地擋住她的視線，反手將無雙拉近一點，讓她整個身子緊緊地貼著我的後背，就是不願讓她看到無雙的樣子。
芙蓉仙子卻意味深長地笑道：「戰魔殿下當真是艷福不淺，天界、魔界、人間，可謂處處都有紅顏知己啊！」
常言道：好漢不吃眼前虧！於是我強壓怒氣，好言好語道：「芙蓉仙子，在下曾有得罪之處，在此鄭重地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打擾我平靜的生活！」
芙蓉仙子有些得意：「真是難得，堂堂戰魔殿下，竟然向我道歉啦！不過嘛，小仙不接受您的道歉，好不容易才爭取到這個機會，小仙自然要好好地狐假虎威一番……」
戰神喝道：「放肆！芙蓉仙子，你究竟想幹什麼？逆天好歹也是本神的大哥，豈容你在此出言不遜！」
「雙兒，我們走！」我轉過身，將無雙摟在懷裡，不自覺地伸開五指，將她的臉牢牢擋住了，而她也十分地配合我，立即扭過頭，將自己的臉貼在我的胸膛前，雙手緊緊地環著我的腰。
「沒關係，戰魔殿下想走就走吧！反正我早已知道你懷中那位姑娘是誰了，反正我是來找戰神殿下的，有些事情讓他知道就足夠了……」
可惡至極！老虎不發威，她還真把我當病貓了！我放開無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然襲擊，一手拿下她的護身神符，一手掐住她的脖子，惡狠狠地說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進來！是你自己找死，休要怪我心狠手辣！」
沒想到，戰神突然出手，阻止我殺她：「大哥，不要這麼衝動！」
「這不是衝動！這芙蓉仙子太可惡了，不殺她難以泄我心頭之恨！」
「大哥，一念成魔！你知不知道，你剛剛的一言一行究竟有多可怕？」
我愣住了，難道這就是魔性嗎？難道我註定會成為一個惡魔嗎？不管我以前有多麼善良，一旦被觸到自己的痛處，就會魔性大發嗎？
趁我正走神的時候，芙蓉仙子立即大叫起來：「姐姐救命啊——蓮花姐姐，我是芙蓉啊，我是你妹妹芙蓉啊！」
糟了！芙蓉仙子的反應之快，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她這一喊，簡直打得我措手不及。一時之間，我殺她不是，不殺她也不是，連應對之策也想不出來了。當無雙向我們走過來的時候，我的心徹底亂了。
無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戰神，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然後隨意地揮了揮手，示意我和戰神住手。戰神先鬆了手，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也阻止不了，只能照辦。待芙蓉仙子喘過氣來，無雙才緩緩說道：「對不起，我不是蓮花仙子，我只是一個凡人，我叫白無雙！」
芙蓉仙子連連後退，冷笑道：「好厲害的戰魔殿下，居然編了這麼多故事，把他們都騙了！可惜啊，事實偏偏不是這樣的……」
「住口！天帝惱羞成怒了是不是？他想要離間我和戰神對不對？」
「好了，芙蓉仙子，你不要鬧了，想要活命的話，就趕快和我一道回天界吧！」
「戰神殿下，你所謂的大哥，在天界奪你所愛，在人間娶你所愛，你就不想知道真相嗎？你就不想看清他的真面目嗎？」芙蓉仙子說完，又念了一句咒語，竟將天之眼打開了。
話說，天之眼一開，所有的秘密將一一揭開，所有的謊言將無處遁形。由此可見，天帝已然下了最狠的心，寧願自損形象，也要將我徹底毀滅。
那日，我隨戰神來到天界，獨自遊玩的時候，偶遇蓮花仙子，並對她一見鍾情……
不知怎麼的，天帝得知了我的心意，於是軟硬兼施，命蓮花仙子誘惑我，而蓮花仙子只猶豫了一下下，便點頭答應了……
在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蓮花仙子竟當著眾神的面，要與戰神解除婚約，還說她喜歡我，要和我成親……
後來，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時悲憤交加，獨闖天庭，與戰神大打出手，鬥了幾十個回合，沒想到，我越打越來勁，越斗越兇狠，差點傷了戰神，結果蓮花仙子捨身救了戰神……
我錯殺蓮花，自責不已，便在天牢中自我了斷，結果被顏墨上神相救。某一天，我口吐鮮血，卻在無意中救活了蓮花……
蓮花之死，令戰神崩潰，甚至一度危在旦夕，天帝天後為了保住他的性命，騙他喝下忘情水，從此，深情且專一的戰神變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的神仙……
後來的後來，我在凡間隱居了十年，十年之後，顏墨上神突然來訪，並且告訴我，蓮花還活著，然後帶我來到雲下村，遇見了年僅十歲的蓮花……
直到見到蓮花，我才感覺自己是真正地重生了，一心只想永遠陪著她、守護她。於是，我決定留在雲下村，就這樣，一住就是整整六年……
在這六年時間裡，我隱瞞了自己的身份，還說了無數的謊話，成為了村裡最受歡迎的人，最重要的是，我終於得到了蓮花的芳心……
這一幕幕畫面，如昨日重現一般，清晰地在我們眼前閃過，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所有的事實便都一清二楚了。
我心裡堵得慌，又不敢大口喘氣，一扭頭卻不小心瞥到了戰神，只見他滿臉淚水，臉上毫無痛楚，看起來很滑稽。
突然，一股寒氣向我襲來，我的心不由得發涼，渾身緊跟著顫抖起來。我知道，那一股寒氣，是無雙投來的目光。我知道，此時此刻的我們，變成了世上最陌生的兩個人。
「逆天！原來……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無雙終於大聲喊了出來，「你騙我！你是個大騙子——」
我站在原地，抬頭望著天空，兩隻眼睛奇痛，鼻子也酸溜溜的，卻沒有任何辯解之意。事實擺在眼前，我還能說什麼呢？
「我恨你！我不會原諒你的！我絕不原諒你！」無雙喊完，便憤憤地跑了。
「雙兒姑……」戰神磕巴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便急忙追了過去，「蓮花，等等我！」
我再也堅持不住了，兩腿一軟，便癱坐在地上，像被人抽了筋一樣，很無力，也很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