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上再無侯府二小姐
血液污蒙了眼瞼,結成厚厚的一層硬痂,讓人難受的睜不開眼。
她動了動手指,還好,尚有一絲知覺,慢慢抬走手指將那些血痂摳掉。
一種黏ni軟爛的觸感劃過臉龐,她才後知後覺,原來那是自己已經爛得血肉模糊的手指,被剁爛的肉軟趴趴的,露出交錯的青筋和森森白骨來。
此時,掖庭宮的一個宮女得罪了後宮頗為得寵的妃子,妃子惱怒,下了命令要教訓那宮女。
宮女因為害怕為此丟了性命,便偷偷收買了姑姑,於是乎,姑姑便又找到了尹清綺去頂罪。
而掖庭宮裡的其他人,只是跟往時一樣,一邊躲在一旁看好戲,一邊低聲的竊竊私語著。
「你說,她真的是安遠侯府的二小姐嗎?姑姑怎的一點都不留情?」
「嘁,進掖庭宮的什麼大身份的人沒有,都是戴罪之身罷了。我聽說呀,她心腸歹毒,竟然使手段害死了太子的心愛之人,太子震怒之下,才把人抓到掖庭宮裡來了。」
「區區一個侯府哪敢跟未來的天子作對?侯府不僅得乖乖交人,還聲明與這幺女斷絕關係不再來往。」
……
不是的!
她沒有害習月。
她怎麼會害自己最好的閨中密友?
她也不知道為何所有的罪證都指向了自己,就像老天爺跟她開的一個天大的玩笑,把那些所謂的巧合都放置在了她的身上。
可饒是她跪在東宮大殿之前,淋了一天一夜的雨,戚淵也沒有聽她一句解釋。
她還記得戚淵剛聽到大理寺的結論時,他的眼底染著嗜血的猩紅,怒瞪著她好似要噴出火來,看著讓人心驚。
往日他最撩動她心弦的迷人聲嗓變成了地獄魔音,一字一句都在宣判她的罪無可恕。
「尹清綺,從前我道你只是小姐心性,驕縱跋扈一點也沒關係,沒想到你竟然是壞到了腸子里,如此歹毒陰險,對自己的閨中摯友也狠心下得去手!」
「怎麼,你還要假惺惺地辯解嗎?若不是你將她騙到軍營里,那些士兵怎會將她當做軍妓,對她做下那般污辱之事?若不是她清白被毀,又怎會痛苦自盡?!」
「你嫉妒她,凡事都要與她比較,我告訴你,你永遠不及她,我從前不喜歡你,往後更不會喜歡你,只要是看著你這副嘴臉,就已足夠讓人作嘔了。」
這個她深愛的男子,一舉一動都能牽動著她的心,他淡漠冰冷的幾句話,無疑是一刀刀剜她的肉。
她身上的驕傲和耀眼被他輕易抹殺,她哭盡了渾身力氣,狼狽的跌在地上,哀求著去拉他的袍裾,可他看也不看,那雙絕美的薄唇只是輕輕微啟。
「放開!別髒了本太子的衣服!」
若要說比這更痛苦煎熬的,就是這三年在掖庭宮中的每個日日夜夜。
戚淵用他的權力,抹去了她曾經存在於世上的所有痕迹,再也沒有什麼張揚明媚的侯府二小姐,也沒有令人驚嘆的上京第一美人。
他的隨侍太監把她隨意的扔到掖庭宮裡,輕蔑的吩咐下人:「這位可是太子殿下特意交代過的,姑姑們可要好生『伺候』著。」
因為戚淵的一句話,掖庭宮中,上到管事宮女下到低等宮女,人人都有權力把她當軟柿子拿捏,往死里折磨虐待。
三年時間的打煉磋磨,尹清綺早已經習慣了。
只不過這一次又去鬼門關轉了一圈罷了。
那位得寵妃子派來的人動刑時,她一度快要失去了呼吸和脈搏,傷勢嚴重到連姑姑和行刑的人,都以為尹清綺這條小命已經要交代在這裡了,所以她被當做一具死屍,在深更半夜之時扔到了亂葬崗。
有那麼一瞬間,尹清綺心裡想著,不如就這樣死去,結束所有痛苦,也好。
不知何時,臉上滑落了一滴眼淚,緊接著,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布滿了早已臟污不堪的面龐。
僅存的一絲尊嚴讓尹清綺沒有痛哭失聲,她只是壓抑的抽噎著……
可偏偏,心臟也跟著開始抽痛,已經過去了這麼長時間,為何還會有這種感覺?那個過往,還不曾放下嗎?
冥想之際——
薛問兒的臉突然浮現在尹清綺眼前,問兒這麼善良的姑娘,卻為她而死,現在她這條命已經不是她自己的了,她要活著!還要用餘生替問兒實現她的願望!
思及此,尹清綺使出渾身力氣,異常艱難地攀爬過亂葬崗的死人坑,那一堆堆正在分解的腐肉白骨,在她的眼裡也只是無謂的腐肉而已。
良久,她爬出亂葬崗,緩緩抬手,清冽的月光從指縫中溢出,尹清綺艱難的微微勾起唇角。
呵,真好!
許是身體太過疲累,尹清綺在休息片刻后,這才拖著傷痕纍纍的身子,搖搖晃晃的慢慢走了出去……
又花了數個日夜,穿過郊野,踏過溪流,餓了,便食野果飽腹,渴了,便飲溪水解渴,終於在今日,與上京一城之隔的鄞州府繁華的景象躍然眼底。
尹清綺明白,自己這才算是又活過來了!
她也明白,只是自己的身體活過來了,靈魂卻永遠留在那片亂葬崗,跟著一堆堆死屍白骨一起待在陰溝中,暗無天日,慢慢腐爛……
「尹清綺,你記住,從今以後,世上再無尹清綺,再無安遠侯府二小姐。」
耳邊不斷迴響著戚淵對她說過的話,尹清綺自嘲的輕笑了聲,隨後便扶著自己的跛腳,跌跌撞撞,一頭闖進了鄞州府的盛世繁華中。
鄞州府號稱「小上京」。
雖然不似上京在天子腳下,被朝堂大半官員佔據,浸染著政壇的端肅之氣,但這裡經濟發達,五湖四海商賈來往頗多,市井之中呈現一片旖旎的繁盛景象。
尹清綺慢步走在街市上,看著眼前陌生的一切,不禁暗自稱奇。既來之,則安之,要想好好的活下去,還得討求生計一番才行。
尹清綺思緒飛轉,神情也不免冷下三分,卻未曾留意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