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主人苦,影衛悲
()卿五背後墊了個軟墊,便能靠著床坐起來。自從他醒來之後,莫小七就追問個不停,問他究竟是什麼原因被堡主懲罰。
「我做了假賬。」卿五淺淺地噙了一口小七用勺子送過來的燕窩粥,輕描淡寫地編了個理由。
莫小七這小孩,竟然那麼自然地就連飯都送到他嘴邊喂著他吃,卿五嘴角微微揚著,心想:真像喂熟了的小狗,拽拽的,可是卻和你親近。
於是唇邊的笑意越發明顯。
小七感到奇怪——挨了打怎麼還好像心情不錯的樣子?
「哼!我就知道,干虧心事就沒好結果!主人,你已經賺了那麼多錢了,以後就不要再做這種事情了!」小七道。
「有些事你不懂。」卿五道。
「你懂!最後還不是吃了鞭子……」小七嘟囔。
卿五笑笑沒說什麼。
在小七的服侍下吃完了粥,小七便把他平日喜歡看的書拿來給他,道:「這幾天不要亂動,吃喝拉撒什麼的都有屬下顧著您,要什麼叫一聲就好。我就在外廳。」
「好。」卿五答應了一聲,便側身躺下,隨手翻書。
莫小七神色古怪地退了出來。他不知道卿五平日都在琢磨什麼,昨晚,他把卿五十萬火急地背回來,當時便幫他鋪床、療傷,也沒有仔細考慮什麼,現在想想,卿五的被子下掉出來的那本什麼《怎樣駕馭影衛》,確實可疑無比。
卿五這時候還沒回過神來,不如翻翻看,卿五到底想怎麼駕馭自己。
哼唧,連卿五都要翻看書籍來駕馭自己,可見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哼哼——小七沒來由自傲起來。
於是趁著卿五養傷的空隙,小七在外廳的卧榻上悄悄翻開了那本《怎樣駕馭影衛》。
於是他的臉色很快就垮了。
卿五…………
你果真欠揍!!!!!
小七的臉漲成豬肝色。
卿五忍著背上的抽痛,伸手在被子底下摸來摸去。
他的書呢?
那本《駕馭影衛》被弄到哪裡去了?
該不會昨晚小七鋪床的時候…………
卿五的臉色突然變得不好起來。
「主人,你可在找這本東西?」小七故意把東西兩個字的聲音說得很重。他不知道何時突然出現在床邊,卿五著實一驚。
莫小七的輕功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那本《如何駕馭影衛》被遞到卿五的面前,卿五抬起頭,看見小七一臉鐵青。
「小七,這本書是別人送過來的,我只是隨手翻翻。」卿五辯解。
真要命,他竟然要跟自己的影衛解釋。
「主人愛看什麼書,和小七有什麼關係呢?」莫小七故意道,實則目光狠狠地瞪著。
卿五伸出一隻手去接那本書,因為這個動作扯動了傷口,使得他「唔」地深吸了一口氣,眉峰緊蹙,頓時扎了小七的心。
好!傷者為大,要是他敢用那破書里的法子,哼!休怪他小七無情!莫小七心裡哼哼唧唧,將書直接送到他的枕邊。
卿五的眼睛頓時又染上了些許盈盈笑意,雖然他嘴角沒笑,但是那狡猾的樣子讓小七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無奈。明明那本破書就該撕掉!自己竟然手賤又還給了他!!小七突然醒悟,惱得在心底哇哇大叫起來。
於是就搬了張椅子坐過來,托著腮看著卿五生悶氣。卿五道:「小七,你不困么?去歇著。」
「守護主人是我的職責。」小七睜大眼睛看著他,就要看著他怎麼研究那本齷齪的書。
卿五嘆了口氣,轉移話題道:「小七,我的輪椅你搬過來了么?」
「在外廳,昨晚就給你尋回來了。小七為主人跑了半夜,主人還要研究怎麼駕馭小七么?」莫小七道。
「唉,小七你個彆扭的小孩,這本書是別人送過來的,我也不知道裡面是那般內容。」卿五道,「你可見過我捨得打過你一下?」
「哼。」小七撅嘴,把臉別到一邊。卿五道:「你若是不喜歡,那我就燒掉這本書好了。」
「主人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小七管不著。」小七雖然這樣說,心裡卻漸漸舒服了——看他家主人急於解釋的樣子,哼哼,果然自己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卿五三言兩語就把這個彆扭小孩給安撫了,笑意不動聲色地浮上嘴角,他摸出那本書,丟到火盆里,便靠著軟枕閉眼小憩。
小七見他雖是和自己說笑,卻是一臉倦容,知道他帶著傷辛苦,便也不再說話擾他,過了一會兒,看卿五真的睡得熟了,他才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捻起毯子給卿五蓋上。
卿家堡的規矩未免太苛責,不過是做了幾本假賬就把人打成這樣!把卿五多收的錢沒收了不就好了么!卿五啊卿五,你少賺兩個錢會死么?小七默默地腹誹,隨即他想到若是卿五不去做假賬,一個月就那幾十兩銀子,還要打點下人,著實太過清貧——卿家堡主真不是好東西!——小七終於得出結論。
小七就那樣默默地守著睡著的卿五,就像守著主人過冬的貓兒一樣。好像坐在主人的跟前,就會安心似的。疏風閣一片寧靜,只有火盆里噼啪作響的聲音。卿五的睡顏十分安詳恬淡,不知道做的什麼夢。
主人挨打,自己卻沒能在旁邊替他受過……一絲歉疚掠過小七的心頭。
院落里的腳步聲雖然離得還遠,小七卻倏然警覺。他立刻站起來,悄然靠到窗邊,從窗戶縫往外看——來的人竟然是卿老大,還帶著兩個隨從。小七皺皺眉,他來做什麼?
「主人,大少爺來了。」小七輕輕喚醒卿五。
卿五睜開眼睛,道:「我知道他來找我做什麼。小七,你去找趙大寶一起吃午膳,我和老大有事情談。」
哼!什麼神秘的事情我不能聽么?!一定又是什麼陰謀,不讓聽就不聽!信不過我拉倒!小七應了聲,不爽地從側門退了下去。
聽見小七走遠的聲音,卿五才鬆了口氣。這時卿大已經進了屋,很快就走到了卧室。
「大哥,恕我不能起身相迎。」卿五在床上想坐起來些,被卿大制止:「你歇著,昨晚著實那頓刑罰不輕。我今天來沒有別的事情,就是來看看你,順便說說現在堡里的形勢。」
卿五道:「父親現在重用卿四,看似卿四風光無限,實則加給他的幾個分堂最近亂子出得不小,想必卿四現在也在頭疼這件事,大哥是準備按兵不動冷眼旁觀,還是要助他『一臂之力』呢?」
卿大眼睛里多了幾分狠厲,道:「老五你向來心思縝密,看事情總是清清楚楚,說實話,我不介意給他多添一把火。」
卿五道:「父親多年以來,對於西北分堂的事務有意側重,甚至不惜破壞平衡,調給西北大量特權,因而導致如今西北方面恃權作亂,爭權奪利一片混亂。將這部分的處理大權交給卿四,也許是希望卿四能夠加以整頓,殊不知這是個馬蜂窩,就算卿四也不敢亂捅。現在西北四堂鬧得如火如荼,大哥可先派人先行一步,代為傳話,就說堡中已有決策,叫卿四全權執掌西北,剪除亂局,叫他們先行準備。
依照卿四的速度,定然不及大哥暗中訓練的追風影衛,我想,這樣一來,咱們也不叫使壞,只是替他早做通知罷了。」
卿大笑道:「沒錯,老四原本就打算趁著父親剛下命令消息還未擴散,雷厲風行地行動,給西北四堂一個出其不意。這樣一來,正好可以打亂他的計劃,讓西北四堂聯合起來,對他提防,讓他有力無處使,還可以順便拉攏西北四堂。老五,我真是慶幸當初你沒有站到老四那邊。——我今天原本只是為了專程看望你,還為你帶來了療傷聖品『雪靈凝露』。」
於是他的隨從拿出一個精緻的木盒,放在桌子上。
卿五連忙道謝:「多謝大哥關懷。」
卿大道:「你安心養傷,至於你指使影衛私自取出羽月刃一事,我會再向父親求情,以求此事平息。不過依照我的意見,你最好讓你的影衛歸還羽月刃,省的日後父親想起又生惱怒,對你又加懲罰。」
「我在父親面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刀已認主,就算父親要殺我的頭,我也絕對不會下令影衛歸還羽月刃。在卿家堡二十載,我並沒有什麼要求,我中毒將死,沒有求過父親,我殘廢無助,也沒有求過父親,如今我只是需要給我的影衛一把趁手的兵器,難道這個唯一要求,身為父親的他都不能允許么?我只是這個要求,就值得他用鞭刑來對待我么?我還算他的兒子么?」卿五說到這裡,竟有幾分負氣,說到動情處,竟然聲音微微發顫。
那份渴望親情孺慕的失落,叫卿大也不禁無言以對。他只好拍拍卿五肩膀:「五弟,你受苦了。」
而後門窗外,小七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睜得渾圓——他剛才故意去而復返,還隱匿了腳步聲音,不料聽到最後,竟然得知原來卿五受刑的真相不是什麼假賬,而是那把羽月刃!他是為了自己才受的刑!
卿五的控訴讓他心頭痛楚難當,他從來沒想過一向淡定如水、溫潤如玉的卿五心裡竟然藏著那麼多凄苦,他總是說自己是小孩,卿五自己何嘗又不是一個從沒得到過關愛的孩子?
「只是想給我的影衛一把趁手的兵器罷了,就值得用鞭刑對待我么?」
那委屈的話語一遍遍在小七的耳朵里轟鳴。
眼淚不知不覺滑落下來,小七渾然不覺,眼前恍然回想起了昨晚接卿五時,他坐在那裡的樣子。
那時的他,剛剛受了鞭刑,卻好似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那麼從容。
他回來之後,依舊和自己說笑,可是他臉色上的疲憊和痛苦,根本就不僅僅是因為身體上的傷痛!
這一次,小七是真的為卿五心痛到了。心疼到眼淚都止不住,揉也揉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