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我們都有一個家

噼里啪啦！

過年了！

大紅燈籠高高掛，吉祥的對聯貼門頭，人們都穿上新衣服。

院子里，哥哥點燃了一掛一萬響鞭炮，大炮夾著小炮，炸得紅色紙屑亂飛，外公站在屋檐下笑呵呵地看著，濃郁的火藥味，挺好聞的。

廚房裡，母親和外婆在忙碌著年夜飯，炸紅薯丸子、炸面果、炸小魚、炒豬肉、鹵豬蹄、燉羊肉...一陣陣幸福的香氣充溢著顧家小院。

這種滋味，只有父親在世時，顧猛才體會到過。

父親去世后，顧家每況愈下，過年能有一碗小炒肉就算奢侈了。

現在滿滿一桌，葷的素的、熱的涼的、乾的湯的，十好幾個，擺滿了一大桌。

「阿公阿婆、阿媽、阿哥，過年好！」

顧猛端起酒杯向親人們祝酒，看著團團而坐的親人們，他霎時紅了眼眶。

前世這個時候，哥哥才出事，母親卧病在床，外面是紅燈籠大對聯、鞭炮齊鳴、歡聲笑語，自家裡沒有半點歡樂的氣氛。

他花錢買了一桌菜，母親只是看了一眼，就捂著嘴大哭起來，顧猛知道她又想起了哥哥，一家人本該團團圓圓過大年，為何少了一個又一個？

菜涼了，夜深了，顧猛一個人喝了很多酒。

他記得，那個夜特別漫長，特別難熬。

他醉不了，睡不著，他提著一把尖刀，憋著一肚子恨意，騎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一口氣從縣上騎到了綠嶺鎮，來到趙家門外，他想報仇，他想殺掉幾個趙家人，讓他們也體會到生離死別的滋味。

可他沒有闖進去。

他忘記了回頭的原因。

是自己太懦弱？

還是想到了生病在床的母親？

真的忘記了！

他又連夜返回了縣裡的出租房，母親又病倒了。

大年初一他是在醫院裡渡過的，他一直守在母親的病床前，他擔心母親再走了，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母親苦熬了幾年，還是走了，以後的新年，儘管有人陪著，他總是孤單的。

「幺娃，你咋了？」

顧媽媽看到兒子緊閉著眼睛，下巴不停地顫抖，關切地問道。

顧猛緊眯了一下眼睛，晃著手中空酒杯笑道：「這酒太辣了！」

「誰要你在外面買酒，這茅台還不如我們當地酒！」顧媽媽笑道。

「阿媽說得對！」

再好的酒都比不上家鄉酒！

上次他答應給德福爺買好酒，過年回來時，就從市裡提了兩箱，一箱六瓶，兩箱才花了一百塊，賊便宜！

「這酒挺好的，滋味醇厚綿柔，香味足！」外公喝了一杯評價道。

「哈哈，阿公，你要是喜歡就多喝幾杯，家裡還有好幾瓶呢！」顧猛開始勸酒。

「別讓你阿公喝多了！」外婆叮囑道。

「沒事，今兒過年，百無禁忌！阿哥，咱倆也喝，比比誰的酒量大！」

「嘿嘿，好呀！」

顧勇酒量大，喝酒像是喝水，喝撐了都不醉，顧媽媽擔心喝酒會傷害腦子，一直不允許他多喝，不過今天過年，也不管了，高興就好。

吃過年夜飯，外公醉了，早早地去睡了。

母親和外婆守在火盆邊，說著往歲展望著新年，臉上總帶著祥和的笑容。

哥哥顧勇拿著新買的收音機，笑呵呵地聽著廣播京劇，呲呲的電流聲，伴著咿咿吖吖的腔調，顧猛聽不懂，哥哥應該也聽不懂，因為以前父親愛聽，或許懂了。

顧猛走出堂屋，外面鞭炮陣陣轟鳴，孩子們的歡聲笑語處處可聞。

出了院子，遠遠望去，明月下，石拱橋上，有一個美麗的身影在橋頭徘徊。

他走了過去。

「趙佳，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家裡去？」

趙佳低著頭沒有說話，她穿著大紅的羽絨服，寒風吹得臉蛋也紅彤彤的。

「走吧！阿媽要是見到你，肯定會特別開心！」

「真的？」

趙佳望著他，眼中透著笑意。

顧猛撓了撓頭，「阿媽一直說，希望有個像你一樣的女兒，漂亮勤快懂事，不如你當阿媽的干閨女吧！」

趙佳的眼眸眯成了兩彎月牙，「你希望我當芳姨的干閨女？」

「你要是願意，我當然樂意！」

「是嗎？我比你大一歲，叫聲阿姐聽聽！」

「呃！」

顧猛哈哈一笑，推著她的肩膀：「走吧走吧，這橋要塌了，不要在上面多站！」

騙子！趙佳挑了挑唇角，跟在他的後面過了橋。

「大家快來看，小猛哥娶新娘子嘍！」

「喔！新娘子進門嘍！」

「新娘子好漂亮！」

兩人並肩走著，顧猛昂首挺胸，喜氣洋洋，趙佳穿著紅衣裳，臉頰通紅，有些小鳥依人，不就像一個新娘子么？

附近的小孩子們看到了，大聲地叫嚷起來。

「小猛哥，我要吃喜糖！」

「小猛哥，快發糖！」

「哈哈，想吃糖就跟我來！」

在一群小孩子的簇擁下，兩人走進了院子。

顧媽媽好奇地向外張望，見到趙佳，頓時喜上眉梢，拉著趙佳進了屋子，三代人坐在一起，細拉家常，笑聲又添了幾分歡喜。

顧猛拿了一盤子大白兔奶糖、軟硬糖，還有幾掛小鞭炮，發給院子里的孩子。

孩子們被收買了，笑得越發歡快。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又在院內響起，紅紅火火點燃了85年的新春。

廣播上說，三十晚上的春晚沒有搞好。

今年是牛年，開場節目是《百猴迎春》，齊天大聖搶了C位，牛魔王不高興，一發功，扮齊天大聖的演員撞了欄杆。

工人體育館沒有暖氣，演員們凍得跟猴似的，大家都說今年又不是猴年，怎麼一個個都猴里猴氣的。

節目安排枯燥拖沓，一場晚會六個小時，又冷又餓還不能上廁所，現場觀眾坐著罵娘希匹。

還有籌委會沒錢，向民間集資，發行紀念幣，搞抽獎活動，可頭等獎摩托車不翼而飛，相聲大家馬繼被誤認為監守自盜。

著名演員陳憧出國留學四年，在春晚上說了一句『回到中國』而不是『回到祖國』，引得第一代噴子集體髙潮，從信件報紙到廣播電視，那聲勢鋪天蓋地，比現在的水軍嚇人多了。

一場春晚，滿地雞毛。

還好都過去了。

顧猛沒有心思關係那些雞毛事，聽說趙家加大了收購天麻的投入，鎮上天麻的價格漲到了六毛，顧猛想要繼續佔便宜，就要加大投入了。

前兩個是壞消息，還有一個好消息。

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後，開始了農村經濟體制改革，使億萬農民富了起來，這項改革獲得了空前成功。

現在國家又準備開始推行城市經濟體制改革，未來的經濟政策會越來越開放包容，一股春風接著一股春風，未來的祖國會越來越好，人們高歌新時代。

顧猛很高興，政策寬一點，步子就可以邁大一點，相信來年有個好收成！

聽著廣播，他跟著播音員念起了食指的《相信未來》。

當蜘蛛網無情地查封了我的爐台。

當灰燼的余煙嘆息著貧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執地鋪平失望的灰燼。

用美麗的雪花寫下：相信未來。

當我的紫葡萄，化為深秋的露水。

當我的鮮花，依偎在別人的情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