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莊周夢蝶

燈光亮起來的一刻，方炎站在眾人中間，彷彿從天而降。

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周嘉瑩端著酒杯，第一個走到方炎跟前，笑著和他調侃了幾句。

之後，周圍的金陵大佬們，一擁而上，彷彿面前這位不算英俊的年輕人，就是他們的帶頭大哥一般。

「方總，神仙面膜爆賣一個億，您賺發了啊！沒記錯的話，這是您的第一桶金啊！什麼時候上市啊？我們兜里的錢，可都等著入股呢！」

「坊間傳言，您還投資美團外賣，最近看他們正籌備上市，一旦上市，您手裡的原始股，又穩賺一票！羨慕！」

「方哥，我們六朝會能出現您這樣的能人，與有榮焉！您什麼時候能開個班，授個課，教教我們這些人投資？」

一眾人等七嘴八舌地和方炎打起招呼，其中有些人，方炎並不認識，更多的人，也只是一面之緣而已。

這些人，厚著臉皮往前湊，無非是想在方炎面前混個臉熟而已。

方炎依次和自己相熟的，來往密切的金陵商人打過招呼之後，便做出了一個「請坐」的姿勢，口中淡然道，「各位請坐！」

坐姿挺拔的閻良，是唯一一個，沒湊過去給方炎捧臭腳的人。

他認為，這方炎要是懂事的，就該主動過來和他打招呼。

畢竟，他是有身份的人。

可方炎的表現，讓他十分不滿意。

閻良撇著嘴，斜了一眼方炎，口中忿忿不平道，「小王，瞧見了吧？這就是眼高於頂！哥不是沒給他機會，他剛才要是過來和我打個招呼，我還能揪著他的小辮子不放？不會做人！白扯！不會有啥大出息！」

小王掃了一眼方炎，一臉尷尬神色。

雖然他是閻良的人，可眼下這場合，這氣勢，誰強誰弱還看不出來嗎？

咋這閻良還非要和方炎比一下高低呢？

「哥，我覺得吧，咱們不應該和他一般見識，還是應該過去……」

小王話還沒說完，就見閻良瞪著牛眼，坐在那裡運氣，像氣鼓了的蛤蟆，索性閉嘴，啥也不敢說了。

在方炎的招呼下，眾人悉數落座，但目光一直追隨方炎。

環視眾人，方炎淡淡地說道，「各位都是金陵商界的大佬，今天請大家來，就是小聚一下，聊聊當前的形式，再展望一下未來的投資方向。

我來金陵，也大半年的時間了，能結交各位好友，是我的榮幸。雖然生意沒做幾宗，能結識各位，就是我最大的收穫！

今天這個酒會，也沒什麼太深刻的內涵，就想和大家敘敘舊。希望大家，能暢所欲言。」

幾句過場話后，方炎從檯子上走了下來。

有些話，不必拿出來，對所有人說一遍。

有心的人，自會過來找他。

就在他從台上下來的一刻，吳老鬼突然開口道，「方老弟，你我相交多時，我又年長你幾歲，咱們一向不見外，今兒就把話捅開了說。

咱們金陵水淺，不夠你這條金龍扎個猛子的，要我說，你該北上京都發展，那才是最明智之舉！」

吳老鬼這一開腔，立刻有人附和道，「老鬼說的對！我們六朝會的兄弟，生死同盟，同站一線，始終力挺到底！」

「對！生死同盟，同站一線！」

「生死同盟，同站一線！」

其他六朝會的成員，大多都是五十開會的老頭子，如今卻像小學生一樣，跟著一呼百應。

這同氣和聲的場面，讓閻良後背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這些人，可都是有錢人啊！

還不是一般的有錢！

是巨有錢那種！

此時竟然像那些小年輕的呆傻粉絲一般，就差給方炎跪下了。

從什麼時候起，方炎變成這般大能了？

一旁的小王，一臉緊張地吞了吞口水，眼睛瞪得像燈泡一般大，此刻已經有點後悔，站在閻良身旁了。

方炎環視眾人，微微一笑，「各位該不是想把我從金陵攆出去吧？」

周嘉瑩莞爾一笑，跟著道，「你這樣的大能人，誰捨得呀？大家是不希望你的才能，被淹沒在這小地方！京都有更大的舞台，等著你去發揮才能呢！」

「就是啊！美女！財富！聲望，可都在京都等著你方總呢！」陳天峰眯著眼睛，郎聲道，「不管到啥時候，你都是我們金陵商圈的一哥，誰敢不服，我第一個和他算賬！」

其實，方炎要轉戰京都的消息，一早就通過吳老鬼的嘴巴，傳到這些人的耳朵里。

此刻，大家都是演員。

也許，演技拙劣的要死，但還是努力配合著劇本表演。

無非是想營造出萬眾所歸的場面，給那些不知情的人看看，方炎的能量到底有多強大！

而方炎，自然也清楚這些人的目的。

「我謝謝大家！」

方炎抬頭，一一注視著眼前的人，眼中的威嚴與令人無法忽視的氣勢。

正當他準備開口時，忽然發現角落裡，一道人影一閃而過。

那身影實在太熟悉了，就算她挫骨揚灰，方炎也依舊認得她！

是周冰倩！

只一閃而過，她就從後門位置消失不見了。

莫名的，方炎心中湧起一絲疑雲，「她怎麼會來這裡？她來幹什麼？」

就在周冰倩離開的方向，站著一席職業西裝的洪欣媛，寶石藍的西服套裝，把她的身段襯托得玲瓏曼妙，也不知是不是剛來，額頭上還掛著一層細密的汗珠。

四目相對之際，洪欣媛那一臉的神色凝重，迅速引起了方炎的注意。

方炎朝著她點點頭，重新把注意力收回來，對身旁的冉阿讓耳語幾句，對方立刻側身離開現場。

本打算髮言的方炎，被周冰倩的突然出現，打斷了思緒和性質，忽然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今天舉辦這酒會，本來也沒什麼太大事，無非是和金陵的人，和金陵的事告個別。

只是眼下心事重重，他索性省略掉這一環節，倒是也符合他一向寡言沉默的作風。

在眾人之中又周旋了幾圈，方炎這才朝著洪欣媛走去，「什麼時候來的？」

洪欣媛秀眉微皺，四下看了看，忽然壓低聲音道，「你跟我出來一下。」

「好。」

方炎順從地跟在洪欣媛身後，和她一起來到左手邊的吸煙室。

「方炎，我剛才看見周冰倩了！她鬼鬼祟祟的露面，又故意當著我們的面離開，你說她是不是有問題？」洪欣媛急聲道，「從見到她之後，我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

的確！周冰倩這段時間，實在太過風平浪靜了，消停得都不符合她的人設！

前段時間，她主動找到方炎，求複合失敗后，一度惡語相向，不乏詛咒之詞。

在那之後，就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方炎也覺得奇怪，派黑子等人調查過，調查出來的結果是，周冰倩因為投資失敗，被喬家冷落，一直在家閉門思過。

今天，她突然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又行蹤詭異，確實引人心疑。

「應該沒什麼太大問題！她總不能在這裡安一個炸小彈，把咱們所有人都轟上天吧？」方炎半開玩笑道，「放心，她也弄不出太大的動靜，就算真搞出點什麼，我也有辦法應對！」

「可是，她要是走極端呢？你不得不防啊！」洪欣媛十分擔心道，「你不了解女人，我了解！女人極端起來，什麼都能做得出來！她雖然不能在這裡扔危險品，但是能在你車裡動手腳啊！」

洪欣媛的反常言行，讓方炎有些驚訝，不禁挑眉道，「你今天這是怎麼了？」

聞言，洪欣媛咬緊嘴唇，猶豫不決地看向方炎。

「說吧，沒關係的。」方炎好言安撫道。

「其實，其實我一直有派人跟蹤周冰倩，就擔心她對你不利。」洪欣媛紅著臉蛋，十分艱難地說出這個真相。

自從發現自己對方炎動心之後，洪欣媛一直想著，她能為方炎做點什麼。

思來想去，只覺得方炎身邊只帶著一個保鏢不安全，索性就找人暗中保護方炎。

從洪欣媛口中聽到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方炎一度瞠目結舌。

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事情！

看著目瞪口呆的方炎，洪欣媛咬著嘴唇，強行解釋一波，「還有洪家那些人！他們也都不是省油燈的，我不希望你為了我……洪氏國際，而受到那些人的傷害。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嘛……」

「我懂。」

恢復鎮定的方炎，目光灼灼地看向洪欣媛，這個寶藏女孩，真是又一次刷新了他的思想上限。

「你什麼時候看上我的？」方炎直愣愣地問道。

洪欣媛像被戳穿心事的小女孩，當即俏臉一紅，有心否認，想想又咽了回去。

從開始到現在，她一直在內心中否認自己對方炎的感情。

經歷過這麼多事情之後，她立志要做一個勇敢的女人，不但敢於商場搏殺，更要勇於面對自己的感情。

「最近吧。」洪欣媛的回復很含糊其辭，可也盡最大的勇氣了。

方炎想了想，一臉認真地調侃道，「你給我點時間，也給你自己點時間。也許，這是你的一時錯覺。」

洪欣媛狠狠地白了方炎一眼，「我管你！繼續說正事！就在昨天，我叫來暗中保護你的人，聯繫不上了！你知道這意味什麼嗎？」

「意味著你的慌亂不是沒有緣由的。」方炎淡然道。

此刻，大廳里盛宴正濃，賓客歡騰。

這間不大的吸煙室里，卻充滿著劍拔弩張的危險氣息！

「不！意味著你有危險！」洪欣媛緊張得心跳加速，語速也跟著加快起來，「也許，你覺得我小題大做，但我認為，你必須小心！女人的直覺一向很準的……」

「好，我會注意的。」

方炎對著突如其來的「危險警告」，顯得沒那麼在意。

在他看來，無比愛惜自己人生的周冰倩，可以使出任何下作手段，但絕對不會鋌而走險。

除非，她已經走到絕路盡頭。

目前來看，周冰倩的人生路，比徐家垮掉之時，還要順利，她怎麼會行這危險之事呢？

一番對話過後，方炎在洪欣媛滿目的擔心之中，重返主會場，在觥籌交錯之際，和眾人把酒言歡。

洪欣媛看在眼裡，急在心頭。

她打電話，把洪氏國際的保安，全都叫過來，在門口等候著。

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

哪怕方炎笑話她，她也一定要這麼做。

因為這樣，能讓她心安。

一個小時后，宴會結束，眾人相繼散去。

微醺的方炎，看著空蕩蕩的宴會大廳，緩緩合上了紫銅大門。

門關的一刻，彷彿意味著，一個時代的落幕。

「金陵，再見！」

方炎掃了一眼電梯門口的洪欣媛，和她一起走進電梯，心情有些起伏不定。

談不上捨不得，也算不上是對未知環境的恐懼，只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曲終人散，唯有滿腔落寞留在心頭。

「後天的飛機，你和我一起走？」

方炎側頭看向洪欣媛，她依舊是滿目的擔心。

「好！」

洪欣媛點了點頭，其他什麼都沒說。

此刻，她心裡很亂，沒緣由的亂！

二人一通從宴賓樓出來，只看見眼前百十來號的洪氏國際保安，齊刷刷地站在門口。

見方炎出現，齊刷刷地喊了一聲，「方總好！」

響聲震徹周遭，引得無數安全警報，齊聲作響。

一時間，方炎再次成了眾人焦點。

方炎掃了一眼洪欣媛，頓時明白這一切都是她的所為，「這是叫我點將閱餅？」

洪欣媛沒吭聲，素手一揮，一眾保鏢，立刻閃出一條路來。

「就算你說我發瘋也好，罵我失常也罷，我必須這麼做！」洪欣媛伸手比劃了一下，「請吧！方總！」

不遠處，冉阿讓站在特斯拉克前，不卑不亢地看著方炎。

一個小時前，他被派遣出來追蹤周冰倩。

很可惜，他沒能追上。索性，一直等候在這裡。

「去哪兒？我送你！」方炎再次看向洪欣媛，對方忙擺手道，「我開了車來，可以自己回去。」

「怎麼？擔心和我一起走有危險？連車都不敢上？」方炎調侃道。

洪欣媛咬著嘴唇，狠狠剜了方炎一眼，低頭鑽進車裡，方炎隨後坐進去。

「方總，我沒追上那個女人，需要進一步調查她嗎？」

冉阿讓一邊發動汽車，一邊透過後視鏡觀察方炎的表情。

「算了！直接回家。」

方炎眉宇間流露出淡淡的焦躁，眼神比平時陰沉了許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欣媛的情緒所帶動，他總覺得這車裡十分的壓抑。

車子剛要啟動，中途從宴會走掉的閻良，突然衝過來，擋住方炎的去路，朝著車裡的人，頻頻點頭哈腰，早就沒了之前的傲慢模樣。

方炎搖下車窗，冷眼看向閻良，「有事嗎？」

閻良摸了摸脖子，像是做了重大的決心，咬著后槽牙說道，「我是來向您道歉的！」

此話一出，連冉阿讓都不禁挑了挑眉毛。

剛才還鐵骨錚錚的漢子，中途從宴會走掉，這半路殺出來，竟然是道歉的？

這是喝大了吧？

「剛才周小姐給我打電話，把我狠狠批評了一頓，說我不該找重生影視的麻煩……我仔細一想，確實是我做得不對，這就來找您道歉了！另外，魏萊那邊，我保證她儘快解封！」

閻良有些語無倫次，剛剛京都的周老親自給他打電話，把他罵得狗血噴頭。

不用想，那也是周小姐的手筆。

考慮到自己的仕途，以及方炎的勢力，閻良這才痛下決心，過來服軟認錯。

「謝謝！」方炎淡淡地說了一句，轉頭吩咐冉阿讓，「走吧！」

冉阿讓一腳油門，閻良吃了一鼻子灰，狠狠呸了兩口，暗罵道，「草！去死吧你！」

車裡。

方炎給周嘉瑩打了一通電話，感謝她在幕後出手相助，電話那頭的周嘉瑩呵呵一笑，「舉手之勞而已！」

掛斷電話，方炎愣怔了片刻，鬼使神差地把電話撥到喬燃那裡。

電話響了幾聲，沒人接聽。

方炎像著魔似的，又把電話撥了出去。

就在這時，冉阿讓突然開口，聲音沉悶有力，「方總，有車跟著咱們！從停車場一直跟到現在，要不要停車問問？」

方炎不假思索道，「不用！甩掉他們！」

冉阿讓「嗯」了一聲，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飛了出去。

就在方炎準備繼續給喬燃打電話時，一個熟悉的號碼打了過來，是周冰倩。

猶豫片刻，方炎接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周冰倩肆無忌憚的笑聲，「方炎，咱們來告個別吧！畢竟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咱們可能都見不著了……」

「你什麼意思？」

方炎挑眉，透過後視鏡，看向那輛緊追不捨的小紅車，像極了陰魂不散的惡靈。

「一直以來，我都想親眼看著你死，如今願望就快成真了，還有點捨不得呢！」周冰倩哈哈大笑道，「容我想想啊！你的命根子是家人，咱們就說說方圓吧！你可能猜不到，她當年和沙迪奧是自願的！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因為那是我牽的線！只要她同意，沙迪奧就給她一大筆錢，那時候你媽可是病得要死了哦！所以……」

「瘋子！」

方炎第一時間掛斷了電話，在他看來，周冰倩可能是喝多了耍酒瘋。

片刻功夫，周冰倩的電話又打了過來，「方炎，你都要死了，就不能多陪我聊幾句嗎？」

「滾！」

電話再次被掛斷，方炎滿面怒容。

一旁的洪欣媛下意識地挽住方炎的胳膊，後邊那長長的一隊保安車輛，並不能給她帶來任何的安全感。

莫名的，她就是很慌！

「草！剎車失靈了！」

冉阿讓一聲驚呼，把這份驚懼恐慌拉向頂峰！

啊！

洪欣媛一聲尖叫，下意識撲進方炎懷裡。

跟著，車子像游龍一般，七拐八拐地朝著路邊的大樹撞去。

慌亂中，方炎誤按下接聽鍵。

「炎哥哥……你在嗎？怎麼不說話呀？你那邊是什麼聲音？你怎麼了？喂？炎哥哥……」

給喬燃打過去的電話接通了，電話那頭傳來喬燃滿是疑惑的聲音。

「炎哥哥……喂？」

隨著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這輛名貴防彈的豪車，被滾滾濃煙吞噬。

方炎眼前一黑，瞬間失去了知覺。

周冰倩和她的小紅車，在路旁停下，看著濃煙滾滾的報廢車輛，忽然就笑不出來了。

她冷著一張臉，舉起手機，把方炎的最後畫面，定格在手機里。

跟著，風馳電掣一般離去。

「方炎，是你自己找死！諸夏這麼大，你偏要來京都，是要和我對著幹嗎？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我的好日子，不允許任何人破壞！」

「方炎，你以為憑藉喬燃在喬家的地位，就能置我於死地嗎？做夢！下一個，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小可愛喬燃！我周冰倩能從底層走到今天這一步，靠的不止是智慧，還有狠辣手段！你的死，在於你過分輕視了我的實力！」

「方炎，我不是沒給過你機會！如果當時，你同意和我和好，就不會有今天的結局，是你不珍惜我！記住，下輩子，別給我喘氣的機會！別再婦人之仁！」

……

大青山。

2013年12月3日。

「方炎！出來吧！你自由了！」

狹小逼仄的禁閉室里，方炎緩緩睜開雙眼。

望著眼前熟悉的一切，不由得呼吸一滯！

是噩夢嗎？

還是幻覺？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難道……我又獄中重生了？

不！這不可能！

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

「嘶！」

伴隨著一口涼氣，方炎被眼前刺目的光芒，晃得睜不開眼！

他使勁兒掐了自己一下，疼！

「我他媽又獄中重生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