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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山看她推開自己,眼神一黯,但還是鬆開手,看謝滿月的眼神里充滿了敵意,啞聲,「就在這兒說吧。」
在雲靈的攙扶之下,蘇合香朝著謝滿月這兒走過來,她是和寨子里的人不同,即便是這麼簡單的素服,穿在她的身上都能襯托出不一樣的味道,可她的臉色太差了,謝滿月都不忍看她憔悴的樣子,微顫著手,從喬瑾瑜身後出來,站在距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定定的看著她。
「這位夫人,你認識祁玥?」蘇合香輕咳了聲,因為咳嗽,反而是讓她蒼白的臉色添了一抹紅,這兒陳恆不知從哪兒拿來了一張椅子給她做,蘇合香沖著他淡淡一笑,又看向謝滿月,「你還認識雲殊?」
「你可以叫我滿月,我和祁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她的父親是我的乾爹。」謝滿月很想告訴她自己就是祁玥,可話到了嘴邊,還是這兒樣說出口的。
蘇合香微微一怔,阿玥有這樣年紀的朋友么,還是祁將軍的乾女兒,「那阿玥她如今怎麼樣了?」
「她死了。」謝滿月輕輕的囁了一句,「在桃花庵被洗劫,你失蹤后沒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她就意外身亡了。」
「什...什麼?」蘇合香臉上的神情是難以置信,漂亮的眉宇緊縮在一起,是對謝滿月的話滿滿的質疑,「這怎麼可能。」
「她生前一直說要找到你,這是她生前沒有完成的遺憾,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打聽你的消息。」不論這個寨子里是什麼規矩,謝滿月一定要把人帶走。
蘇合香還沒有從她所說的事情中回過神來,那邊的鐵山有些等不下去,他不能眼見著合香和這些人聊太久,因為他直覺的感受到,再聊下去,他可能要失去她。
也許從未得到過的沒辦法論述失去,可如今她是真真切切在自己眼前,他還有機會獲取她的心,一旦她離開了,他就什麼機會都沒了。
「天快暗了,你們該走了。」鐵山走到椅子後面,雙手放在靠背上表現他的佔有慾,他要趕雲岩寨的人趕緊離開。
「大當家,難不成我們回不去,你們還不肯留我們住一晚。」陳恆笑呵呵的看著這寨子的大當家,意有所指,「這時辰回去,可什麼都看不到了,抹黑著恐怕我們也沒這麼大的命能活著回雲岩寨。」
「陳兄弟這話說的,既然如此就在我們這兒留宿一晚上,明天一早再出發,如今這時辰山裡也不太平,鐵山啊,帶人給連當家他們安排地方。」
那何當家過來拍了拍鐵山的背,低聲道,「你別擰這脾氣,要是硬拼,雲岩寨可不是省油燈。」
鐵山看向蘇合香,「我先送你回去。」
「滿月是么,你們要是不嫌棄,晚上就住在我那兒吧。」蘇合香輕拍了拍女兒的手,讓她回家去準備準備,看謝滿月的眼神還是挺親切的,「我還想聽你說說關於祁玥的事。」
鐵山畢竟還是年紀輕了,沉不住氣,「合香,你答應過我的等雲靈長大就...」
「鐵山,這件事我們現在不要提,好嗎?」蘇合香也是懇切的眼神看著他,他該知道的,她所有答應過的事情都不是為了她自己。
猶如是戰敗的鐵公雞,鐵山把這些怒意都轉到了謝滿月這兒,瞪了她一眼,帶人替連征他們安排住處去了,陳恆過來拍了拍喬瑾瑜的肩膀,「你媳婦把他惹惱的不輕,等會兒過去那邊,你夜裡就別睡了,有事直接喊。」
喬瑾瑜點點頭,護著謝滿月,跟著蘇合香去了她所住的地方,那是在這個寨子比較偏的地方,很小的一間院子,院子里並排兩間半小屋,比之前謝滿月看到雲靈那邊時要好一些,屋子裡點著幽暗的油燈,雲靈已經在屋子裡又多添了一床被子,如今這月份,入了夜屋子裡沒有暖盆子,怎麼睡都冷。
「你們餓了吧。」蘇合香坐在那兒,全程都是雲靈進進出出,端碗,倒水,七八歲的小姑娘做這些十分的嫻熟,她給謝滿月和喬瑾瑜盛了粥,又替蘇合香去煎藥,來來回回,半個時辰后才徹底歇下來。
「合香,你...是不是嫁人了?」謝滿月看著她,忍不住問。
「你是說鐵山么,在剛進寨子的時候他是想娶我,我沒答應,拖了幾年,也是為了雲靈,我希望有一天她能離開大木山到外面去看看,我答應鐵山,他要是將來能把雲靈送出去,我就跟了他,我已經嫁過人了,這輩子不會再嫁一次。」
蘇合香在說的時候眼神微眯,似是回憶,略顯蒼白的臉上添了一抹神采,美麗動人,謝滿月心尖一顫,鼻頭酸酸的,視線落在合香身旁的雲靈身上,「這麼說,這孩子是...」
她早該猜到的,七八歲的年紀,不是她和雲殊的孩子還能是誰的,只是那個想法閃過的時候她有些不敢相信,當年她可是被山匪帶進山的。
......
這應該是一個很長的回憶,八年前桃花庵無故闖進來了一群山賊,搶了桃花庵里很多的東西,當時新酒剛剛釀下,那些山賊把埋下去的桃花酒抬出來在地上砸的到處都是,當她被山賊從屋子裡拉出來的時候,雲殊已經受傷了。
這個噩夢一樣的場景來的太快,雲殊要來救她,被山賊打趴在了地上,身上知道中了幾刀,渾身是血的在那兒看著她,而當時,三個山賊當著他的面,把她的衣服撕扯下來,又當著他的面把她拖回了屋子裡。
她的耳畔都是雲殊的嘶喊聲,在那門闔上之前,她看到那高高舉起的刀在他後背落下時,她也崩潰了,可笑的是,這幾個扯開她衣服想要玷污她的三個山賊,又當著她的面吵了起來,為了誰先上她的問題,居然能吵的不可開交。
最後是山下的官兵追過來,這幾個人終於停止了爭執,其中一個帶著她,這些山賊開始往山裡逃竄。
她出屋子的時候,看到躺在血泊里的丈夫,蘇合香撲過去時他已經沒了呼吸,她被那其中一個山賊帶著逃跑進了山裡,這山賊聰明的很,沒有帶她回虎寨,而是把她藏在了桃花庵那座山上的一個山洞內。
當時這山賊,是想要『獨吞』她。
也許是覺得她逃不掉,也許是覺得這時候也沒有人過來搶她,這山賊反而是不急了,把她綁在山洞內防止她逃跑,他們在山上躲藏了三天。
期間她遠遠的有聽到過官兵找人的聲音,可她被綁住了手腳又堵住了嘴,根本發不出聲音來。
第五天的時候,應該是那山賊窩被端,這個山賊帶著她從山洞中離開,往大木山裡走。
當時的蘇合香根本不知道是哪裡,沿途去的時候根本不懂得憐香惜玉的山賊,綁住她的雙手是直接牽扯她走的,她無數次想過要死,可沒等她行動,那山賊就發現了端倪制止了她。
進山的第二天,那山賊終於忍不住要對她下手時,她殺人了。
長長的簪子一端直接插入了那山賊的脖子里,蘇合香這輩子連一隻雞都沒殺過,她使著渾身解數,捏著那簪子不肯鬆手。
而那山賊,最後在吐了她一身的血之後,死在了她的懷裡。
她把山賊的屍首留在了山洞中,哆嗦著身子找到了水源,望著那河流,蘇合香仔仔細細的收拾了一下自己,把身上的血跡洗乾淨了,沾著水用簪子把頭髮固定好,繼而她朝著那最高的山上走去,大半個時辰后,她到了懸崖邊上。
她想死。
雲殊死了,她也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可當她要跳崖的時候,一陣腹痛襲來,蘇合香暈倒在了懸崖上。
等她醒來,她被路過正在往山內遷移的一個寨子里的人所救,寨子里的大夫告訴她,她有喜了。
在雲殊過世后的第七天,蘇香發現她有了他們的孩子。
「我跟著這個寨子的大部隊進山,在這第一個寨子里生下了雲靈。」
這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動力了,除了已經不在人世的雲殊之外,這是唯一他們之間還有血脈相連的存在,她還不能死,她要養大這個孩子。
蘇合香在第一個寨子里生下雲靈後身子骨就受了損,當時救了她的那個人想要讓她嫁給自己的兒子,還想把雲靈淹死,蘇合香帶著還沒滿月的孩子逃出了那個寨子,緊接著,第二個寨子,第三個寨子。
她有一張別人願意收留她的臉,有一副別人願意養著她和雲靈的容貌,可她的身子骨卻一天不如一天,她帶著孩子住過好幾個寨子,有好心收留她們的,也有是覬覦她容貌的而想把她和孩子關起來的。
「也許雲殊的死是我這輩子遇見最壞的事情,所以之後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沒覺得這麼壞。」她活下來了,儘管身子骨越來越差,在三年前的時候,她被鐵山在外找到,和那個意圖把她帶走關起來的人打了一架,人被鐵山殺了,她和雲靈被帶回了這裡。
「鐵山他人很好,這幾年我所有的葯都是他想辦法找來的,雲靈越長越大,鐵山想要什麼我也清楚,只是我不能嫁給他,也不能做他的妻子給他生孩子。」蘇合香摸了摸雲靈的頭,她有多漂亮,就算是如此,看著她的側臉都是無比動容的欣賞。
「所以我答應他,若是他能把雲靈送出大木山,將來讓她在外安家,嫁人,我餘下的半輩子,就留在他身邊。」
蘇合香笑了,淺淺的笑在她臉上顯露出一抹恬靜,柳葉彎眉,明眸皓齒,也許是想到了什麼高興的事,她的氣色看起來好了許多,謝滿月的心卻一陣一陣的抽疼,她說的如此輕易,可這八年來,她到底經過過多少事才活下來的。
每個寨子里的人都不是善茬,他們殺過人,打家劫舍,無所不能,他們之中能有多少人是真正變好了呢,一個弱女子帶著孩子活到現在,她卻還沒有埋怨過什麼。
謝滿月的印象中,合香是她見過最溫柔善良的女子,從來都不會生氣,輕聲細語,待人寬厚,她極少出桃花庵,更不會傷害別人。
她的心裡,永遠都是原諒大過憎恨,寬恕多於報復。
「合香,你想過雲殊嗎?」謝滿月輕輕囁了一句,身後的喬瑾瑜把她攬在懷裡,拍了拍她的後背。
「也許要讓他再等上一些日子,我放不下我們的孩子,等她長大嫁人,我就會去找他。」蘇合香笑了笑,看謝滿月的眼神里是暖意。
等孩子長大嫁人,她就準備奔赴黃泉和雲殊相聚,想到這兒,謝滿月一口氣上不來,眼淚先吧嗒的往下掉。
她起身撲倒了蘇合香身上,把她抱在懷裡,「合香,雲殊他沒死,他還活著,你跟我走,我帶你們回去。」
懷裡的人身子一僵,「你說什麼?」
謝滿月輕拭擦著眼淚,認真的看著她,「雲殊沒死,他還活著,他,等著你們去幫他。」
蘇合香怔怔的看著她,沒等她說什麼,那兒門口貼身破門而入,席捲著一股冷風吹進屋子。
他森冷著臉看著謝滿月,手裡一柄長刀,「你想帶誰走。」
喬瑾瑜很快衝到了謝滿月身旁護住,凜著神情,手放在背後,那兒衣襟內別著一把匕首。
「強扭的瓜不甜,你既知道合香心中有所愛,而如今人家沒死,你不就應該成全她,難不成,你當初救她們母女倆回來,也是被美色所誘惑。」謝滿月也怒了,先是弓箭再是刀,她這一趟過來就是要把人帶走,他是不是也要把她們囚禁起來。
「成全,那誰來成全我,這麼多年過去他既然活著為什麼不來回來找她,我勸你們識相點,到了這寨子里就守我們寨子的規矩,否則,明天你就沒這命回去。」鐵山拿起刀子指著謝滿月,語氣陰狠,「就算是她的朋友,我也照殺不誤。」
「鐵山!」蘇合香高喊了聲,喊的急了,連著幾聲咳嗽,謝滿月轉身替她撫背,鐵山的臉色微變,捏著刀子的手一緊,心中早就已經有了答案。
「你要是真喜歡她,也該知道什麼為了她好,在這大木山裡,你以為光是那幾貼葯就夠治病了么,她生孩子的時候垮了一回,這些年又從沒好好養過,我敬你稱你一聲鐵山大哥,你要想讓她好好活下去,你也該讓我帶她們走,在這山裡,熬不過幾年她就沒命了。」謝滿月頓了頓,朝後看了一眼,「她的相公之所以沒來找她,是因為他失憶了。」
鐵山的臉色一變再變,他眼底的合香不住的朝著他這兒看過來,生怕他真的會動手,她臉色蒼白,時不時的咳嗽。
有些事是其騙不了自己的,例如她的身子骨,還有她的心。
半響,謝滿月看到鐵山猙獰著,忽然吼了一聲,舉起刀子把刀劍整個插在了地上,轉身離開了屋子。
而那刀子,伴隨著他鬆開的手,刀尖那一截插在地上,刀身還微微晃動著,昏暗的油燈之下,折射出冰冷的鋒芒。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