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改寫歷史夜
可是楊素嫦的呼喊和腳步卻頓在了當場,來軍洶洶滿身血色,楊皇后倒退一步,不——不是她的父親,更不是榆陽侯的人馬!
她花容失色踉蹌著跌倒在地,脖子上已被架下了刀槍劍戟。
躍身沖在最前頭的,是一個粗布麻衫外罩銀絲甲胄的少年,他臉上血漬都來不及抹乾凈,手中寒光長鋒捏的死緊,竟是風塵僕僕蘇一粥和曹固信,懷榮的兩位大將都到了場,莫非,這是懷容兵馬?!
那——那三大營呢,榆陽侯呢?
楊素嫦心中頓入千斤墜下。
「回小王爺,楚河三軍正在趕來的途中截斷神機營四千二百人,盛京城中作亂非繳械投降者皆已剿殺,盡在掌控!」蘇一粥雖然年少,可話語清晰、擲地有聲,他連眼神也未給予那尊貴至極的楊皇后。
楊素嫦知大勢已去,宮外定然也發生了惡戰,榆陽侯兵馬與他們有過交鋒甚不知自己父親的生死下落,她聲嘶力竭喝到:「懷容大營進京同樣未奉聖詔不就是來弒君逼宮的!神武衛誓保皇家安寧、禁城安危,你們都忘了嗎!」
懷容營敢與京畿衛隊交手便是忤逆犯上,如今入了太辰園還將刀槍劍戟壓在她楊皇后的身上,莫不都是要與鳳明邪作一丘之貉的亂臣賊子,長水衛、神武衛,這麼多禁軍的都統校尉在此卻都噤若寒蟬,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鳳明邪這奸佞小人獨掌大權嗎!
神武衛隊聞言皆深色一肅,誰人敢忘記身為禁衛的職責,雖得不到石將軍和簡校尉的命令但都知今夜悠悠之口難堵,眾人互相交換著神色紛紛面朝懷容營拔刀相向。
這「亂軍」本就是一路酣殺進來,如今一見京畿禁衛軍倒戈相向自也是整弓亮鋒,頓,劍拔弩張。
好戲啊——今晚上真是好戲不斷,兀其術眼珠子轉了轉將神行半隱匿在陰影之中,只覺看了大晏一場皇家爭鋒酣暢淋漓,只是他一笑就賊眉鼠眼的,鬧啊——越是鬧越是亂,越是亂,他越高興。
「九龍御座,能者居之嘛。」
北戎的蠻子呲牙咧嘴訕弄,能站上帝王位的人從來無關品行道德,說到底的「師出有名清君側者」哪一個不是亂臣賊子、自相殘殺。
嘿!
鳳明邪冷眼掃過兀其術,他神色雖顯蒼白虛弱可不減眼底透出的明光,那瞬不覺旖旎,反倒,清冷孤傲帶著星辰寒芒。
「比之赫圖吉雅又如何?」他突然問道。
兀其術眯眼,那瞬,懷容營的刀劍驟然調轉鋒頭全轉向了小鷹師並將他們團團圍困,精瘦男人還沒反應過來,駭道:「鳳明邪,你要做什麼?!」
鳳小王爺漫不經心的歪著腦袋往後撤了步,岳池姑娘已正大光明擋在了他身前。
「本王覺得,兀其術將軍頗有道理,天下人總會知我鳳明邪勾結了北戎當了一回背君叛國者,可,這些話,又能由地誰傳出去?」
雲淡風輕的字眼落在聰明人耳朵里,就如當頭一盆冷水潑下。
兀其術拿名聲來威脅鳳明邪,鷹師若是活著回到北戎豈非人盡皆知,既如此,不如,葬身大晏。
精瘦男人暴跳如雷卻沒有破口,轉手彎刀乍現寒光,他漆黑的眸子帶著沉澱下的陰冷:「鳳明邪,你想借懷容營殺我兀其術不成,可別忘了,你使的是可汗戒,赫圖吉雅若知曉你陷害我鷹師葬身盛京城,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鷹師全軍覆沒於大晏,鳳明邪如何與赫圖吉雅交代。
兩國好不容易有了片刻的邊防息寧,怎麼,還想再來場十年生靈塗炭?
發動戰爭者,自是罪魁禍首。
鳳小王爺眼睫微垂,這個晚上他所做的決定哪一個不是深思熟慮,哪一個又曾追悔片刻,男人輕輕捂上肩胸的傷口,疼楚難忍、血止不住。
「赫圖吉雅的確託了本王一件事,」他染血的指尖在唇角一抹,嫣紅的就像是女人的唇脂,不,根本,就似個吃人的妖魔,鳳明邪慵懶眉眼微微舒展,舌*尖舐去指骨血痕,看看這兒哪有是非黑白之分,「趕、盡、殺、絕。」
他漫不經心。
趕盡殺絕。
鷹師,都得死。
「你說什麼?!」兀其術瞪眼如銅鈴,他們的小可汗竟要剿殺自己的軍隊不成?!
鳳明邪拂下衣袖:「鷹師三營是效忠赫圖吉雅嗎,兩年前勾結斡乞烈,后又妄圖助高勒齊太子捲土重來,你們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高勒齊被赫圖吉雅賜死就沒人知道曾經的勾當,你們小殿下若要成為新可汗,第一,就是殺舊臣、斷叵測。」
殺舊臣、斷叵測。
不管是忠於老可汗還是前太子,亦或這王廷內每一個自詡正道者,只要對他赫圖吉雅有半分的不忠不敬。
殺。
北戎的大漠是那個如鷹隼般的年輕人一雙手從腥風血雨里奪來的,他看著自己的父親死在武懷門,自己的哥哥為了爭奪權力不惜發動戰爭,既如此,為何,天下不能由他來主。
北戎鷹師忠心耿耿對老可汗馬首是瞻自然也與前太子密不可分,驍勇善戰又根深蒂固,想要輕易斷去三支鷹師間的聯繫而逐一削弱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許一個不當心,就要被二十八部彈劾,赫圖吉雅缺少名正言順的理由,那麼,鳳明邪就給他一個。
在竊取這枚鷹師可汗戒的時候,兩人,早已心照不宣有了交易。
兀其術聽明白了,頓大驚失色,鷹師死在大晏,所有的錯自然不會攬到赫圖吉雅身上,天下只道鳳明邪是個不守信義之輩,然而,這個男人,橫行無忌從來不在乎天底下的人怎麼評價,他可以對著朋友下刀子,也可以和敵人談笑風生。
有那麼一瞬,你幾乎連他是正是邪都分不清,因為,揣摩不出他的下一步棋想要做什麼。
「你——你卑鄙無恥!」兀其術雙目赤紅。
鳳明邪受之坦然,指尖動了動:「殺。」他單單說了那麼一個字眼,極輕極淡。
那瞬,蘇一粥的刀光已經劈開了夜色燈花沖向了小鷹師,太辰園中復而混亂,血色浸沒了夏花春意,尖叫廝殺不絕在耳。
刀光劍影的深處還傳出兀其術的怒喝。
「鳳明邪,你以為幫赫圖吉雅掃平的稱帝的道路,他就會對你感恩戴德嗎?不可能!他恨不得摘了你的腦袋給自己的父親報仇!」
鳳明邪背過身,笑了起來:「本王候著呢。」他捻過指尖,天底下要鳳明邪腦袋的人,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原本深春初夏的暖夜竟寒涼的叫人毛骨悚然,與其說廝殺倒不如說是單方面的坑殺,兀其術只帶了近百兵卒,根本擋不住懷容營的浴血奮戰,可想而知,那埋伏於盛京城外的剩餘數百人馬早已遭到了屠*殺。
簡校尉背後打顫手心裡全是汗,他制止了所有禁武衛的行動下意識的看向石海,只見那大將軍朝著自己搖搖頭——
今夜的亂事,盛京城文武百官,最好——誰都不要涉足插手,只看、不動。
別說這些將軍校尉膽戰心驚,跪趴了一地的百官更是戰戰兢兢,最是怕,那鳳明邪殺紅了眼,仗著有兵有權把整個太辰園的知情者都給屠了個乾淨。
這個——這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畢竟,男人對天子之死視若無睹,哪怕再干出些大逆不道的事都見怪不怪司空見慣。
唯唯諾諾、噤若寒蟬。
鳳明邪可不管那些北戎兵卒的死活,他目光掃過場下頭都不敢抬起的大人們,突然眉宇微蹙,似想到什麼:「善後。」他輕喝,話是對著岳池說的,語畢人已經消失在花影下。
岳池領命不敢怠慢,目光卻下意識避開了東亭的屍體,太辰園裡的血光見證的是大晏朝的歷史,這一夜就是另一篇章程的啟始。
盛景城的百姓也許壓根不知今晚上的百花燈宴上發生了什麼,只道這夜堪比數多月前先皇帝駕崩之日,夜半三更卻兵馬頻動,蹄聲陣陣好似雷鳴,城裡城外都沒有半分的安寧。
火光散落在大街小巷。
鳳明邪不管宮內善後事宜追出城外,不為別的,而是那太辰園文武百官中,竟不見程有則。
程大人是都御史,理應在宰輔位側與六部齊平,可偏偏顛來倒去少了他的身影,程大人顯然是酒過中途悄然離開,他能去哪兒。
自然,是大理寺。
鳳明邪既然能從千里之外風塵僕僕而來,那被通緝了數月的陸以蘅自然也身在盛京,小王爺若是帶兵闖城,那陸家姑娘必是單刀赴會,大理寺顧卿洵,就是她要救的目標。
程有則瞭然於心,既然改變不了宮內帝位格局,那麼,他絕不要陸以蘅得償所願。
程大人領著家中近百奴僕雜役趕到的時候,大理寺早就亂成了一鍋粥,陸以蘅是個小將軍,誰都知道她能征善戰十八兵器樣樣精通,可再有勇有謀也敵不過你想護著保著一個人而筋疲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