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李大,你可是天子近臣
折可適對野豬溝寨關注得很密切。
「公使錢,那可是邊將無不談之色變的魚餌,要辦事,公使錢乃最順手的公錢,」折可適在屋檐下負手看天,心中憂慮到極點,「通判初來乍到,又是個清貴文人,不知邊將苦,自然伸手向公使錢要利害,此乃天子面目,常人打不得,只是李大這廝出手……」
這時,後院有人來報,李大的心腹來請楊娘子。
家院很小心,只怕折可適看不過楊娘子與李大過往甚密。
他說,李大遣心腹,與馬娘子說好,便請楊娘子過去議事。
至於到底議的什麼事,他既不知也不想得知。
折可適思緒還在野豬溝寨,他今日難得休沐,卻也不得不考慮怎麼處理通判的問題。
家院如此說,他倒心情稍稍開朗了一些。
「無妨,楊家女,哪裡是仰人鼻息之人啊,憑她自去罷。」折可適忽問,「大郎可有書信回家么?」
家院小心道:「只說是今日公務繁忙……」
「兒大不由娘,且看他的去。」折可適再問,「這幾天,院子里都說大郎有子嗣一事,楊家女可有話說?」
「只是很高興,」家院嘆息說,「可惜好好的一對伉儷,奈何緣分著實不照顧。」
折可適心下更為歡悅,卻又想起折二郎的家事。
那不是折大郎那種性子,很是得婦人喜愛的。
想到這,折可適連連搖頭。
「虎父犬子,有時也是保命的技巧,也由得他去。」折可適回頭吩咐,「使人緊跟著李大,他倘若有甚麼過頭的舉措……」
話音未落,有快馬馳來。
馬上將,正是楊可世。
楊可世進門便報:「果然是公使錢。」
折可適點頭:「有多少?」
「十六萬多緡。」楊可世臉色蒼白。
這足夠滅殺一個邊將的了。
可通判是天子派來的。
倘若這事兒為天子所知,難免朝中有一些小人蠱惑,天子「不得不」認為這是西軍將門對天子耳目的排斥。
楊可世說道,李大細差過,光挪用公使錢,在野豬溝軍寨修建的酒肆茶寮便價值數萬緡多,「且還有勾欄瓦舍,乃至於,」楊可世為難至極,半晌才喟嘆,「這通判,著實是個糊塗蛋,他竟花費巨資,竟使人在吐蕃諸部、在西賊國中,勾買數十年輕的女子,其中便有幾戶,正是賊酋血洗野利氏之時,多多少少留下的異黨,更不必說這裡頭的諜子。」
西夏很強大,尤其軍事力量。
其軍馬行動之時,必有斥候諜子隨行,這些斥候諜子的背後,便是遍布中原的青樓瓦舍中的巨網,西軍將門謹慎,在折可適等人治理下,西陲少見有西夏吐蕃諜子集中的勾欄瓦舍,中原尤其是京師,那才是漏洞百出的大網。
通判此番竟以公使錢,從敵國勾買諜子。
這是極其荒唐,且全然不懂西陲軍事重鎮的荒謬的行為。
但這還不是西軍將門最忌憚的。
「一旦涉嫌到勾結西賊部落,有圖謀西賊廟堂之舉動,只怕朝廷……嘿,這南貉!」楊可世忍不住咒罵。
北傖南貉,這本是史書中魏晉時代南方北方互相詆毀的用詞。
楊可世如今用南貉來謾罵通判,可見起心頭之怒。
宋廷的規矩便是,哪怕是為國爭利,邊將也不得插手敵國內訌,尤其是廟堂內訌。
若做對了,那是居心叵測。
你若敢失敗,更是死無葬身之地。
為何?
以西軍牽制西賊,未嘗無以西賊牽制西軍的用意。
折可適悵然良久。
楊可世又道:「這還不算壞。」
折可適駭然。
果然,楊可世嘆道:「這廝竟自京兆府周邊,掠取教坊女子,大郎已查明,在野豬溝軍寨,通判府都管名下那個勾欄,十有三五的女子,竟有教坊的出身,且,其中還有一批,是所謂『義倉』完成小斗出大斗還的欺壓之後,不得已賣身的良家之女子,」頓了頓,楊可世喜道,「好的一點是大郎剛查明,路上這些女子未曾死過人,倒是可以全數送將回去。」
「那是逼著天子對我西軍下手。」折可適焦慮起來,在院中走幾步,回頭問,「李大怎樣說?」
「不曾說,只說真相未查明,他且只一個小小的知寨,斷不了這等的官司,大約要形成文書罷。」楊可世狐疑。
李大何等狡詐,怎會全無主意呢?
他只怕是……
「不不不,李大與西軍將門,雖不算一損俱損,但顯然可以共存,」楊可世忽然有些擔憂,謹慎地看兩眼家院,待他離開后,才壓低聲音道,「世伯,咱們本不該妄自揣測大郎,他對得住西軍將門,只是,這廝是天子近臣,他在我離開之前,也這般感慨……」
折可適先是愕然,而後愁雲頓消。
「好天子近臣,這廝是個人才。」折可適霍然明白了。
李大哪裡是自嘲,又何曾感慨呢?
他這是借楊可世之口,提醒他如何處置那個通判。
何所謂天子近臣?
李大算?
他拍馬也趕不上這四個字。
那麼折可適算嗎?
折可適捫心自問更不算。
但,通判算。
他是天子近臣,許多事情便好辦了。
「很好,此事竟可為一大機會。」忽然,折可適叮囑,「去告知大郎,人,他可以全留在北原軍寨,然要做好善後,不可使那些女子家眷上告。野豬溝軍寨,他若沒有個主意,我便送他個兼任,他可指派一人統率。此外,他既自謂田子進程,怎可許久不上書謝恩呢?你教他寫一封內卷,我自會設法送到天子面前,且保證天子不看。」
楊可世目瞪口呆。
他回來之前,聽李大一邊詢問被隱匿在山林中的流民,一邊命人將通判一干人先拘押起來,又派人南下三十里與曲克聯絡,口中說,什麼你看第一層,我看第五層。
莫非,這廝心目中,唯有他與經略相公個看到什麼第五層?
而我等,只在第一層?
「好了,看不懂,你便只管問他,」折可適笑道,似乎很釋懷,道,「李大郎,未來必為我西軍領軍之人,你們還年輕,多與他走動,沒甚麼壞處。」
楊可世嘀咕:「這廝只是太氣人,看破了便說說又能怎地啊?」
「那是天子祖宗之法,李大乃天子近臣,怎麼與你說明白呢?」折可適這下真笑的很嘲諷了。
這番話,笑壞一個人。
楊娘子聞訊,急匆匆牽著桃花馬正出門要去,卻聽「李大乃天子近臣」幾個字。
李大?
天子近臣?
呵呵呵。
哈哈哈!
「他是個禍害!」楊娘子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