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從樹林里出來，我的心情就變得有點不好，畢竟是從各種宮斗和陰謀傾軋里混出來的，前面幾天故意不去想那麼多事情，沒心沒肺的和阿瑞斯混在一起找樂子。但赫菲斯托斯提醒了我，逃避不是辦法。我的世界里不是只有宙斯一個人存在的啊。

以前在奧林匹斯的時候我的眼裡只能看到宙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不管是殺人也好，下毒也罷，給一個國家降下瘟疫，派出毒蛇企圖殺死一個嬰兒，變成老婦花言巧語的欺騙無知少女最後害得她冤死，這些事情都是出於那種瘋狂的嫉妒和憤怒，我無法忍受宙斯多看其他女人一眼，更無法忍受他的那些私生子們耀武揚威的在面前走來走去。要是有能力殺掉所有他的情人，我絕對會那麼乾的，回想起來，簡直就和中邪了一樣，其他的東西完全看不見了。

看看身邊的阿瑞斯，再想想滿頭大汗跑到人間的赫菲斯托斯，我覺得很慚愧。作為母親，從前基本就沒把他們當做兒子，更沒把太多的心思都放在他們身上，沒想到在我最落魄的時候反而是他們不離不棄。諷刺的是那個為之付出太多心血精力的男人反而對我不管不問。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態度就決定了我可能會有的結局嗎？連赫菲斯托斯都能想到的事情，難道他會想不到嗎？

我冷笑幾聲，他當然能想到，狄俄尼索斯一向受到他的喜愛，當年要不是他堅持，這個傢伙早就死掉了。明知我和他有深仇大恨，還一定要復活他把他放進奧林匹斯，他是真恨我呢，還是恨我呢，還是恨我啊。

「別擔心狄俄尼索斯了，那傢伙除了會瘋瘋癲癲的喝酒唱歌還會做什麼。不管他想要幹什麼，有我在，你一根頭髮都不會有事。」

阿瑞斯大概以為我還在擔心即將到來的報復，信誓旦旦的說。我搖了搖頭。

「阿瑞斯，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我不是你的母親，單純從一個男人的角度來看，你覺得我怎麼樣？」

「啊？」阿瑞斯愣了，小心翼翼的看著我，遲疑的文。「我開玩笑的，你不會真的準備找上我？呃，當然，也不是不行，但是我需要有點心理準備——」

「閉嘴，別美了。」我抽了他一下，「你是我兒子！」

「那宙斯還是你弟弟呢。」他翻個白眼，收到我的一記眼刀后乾咳一聲，「呃，好，純男性眼光，你是美女，當然，不是現在的你。」

他鄙視的比劃了一下我現在的身體，我忽然有衝動想換回赫拉的樣子抽他，這些男人，不管是丈夫還是兒子果然都一樣的渣。

「好，其他的呢？」

從來沒有和異性（雖然這個異性是我生的）談論過關於自己女性/魅力話題，我忽然有點緊張。仔細一想，我的感情生活太蒼白了，除了宙斯之外根本就沒有什麼可以比較的對象。東子大概可以算一個，但他看見的只是人類的韓小樂，不是那個傲慢的赫拉女神啊。

「其他的？」阿瑞斯一副痛苦的表情，隱藏含義無非是「拜託你是我媽除了仰慕之外還能有什麼想法別以為個個神都那麼變態喜歡和自己老媽來一發」，抓了半天頭髮，「作為一個神后，大多數時候你還是很稱職的。要沒有你，奧林匹斯早不知道被宙斯那糟老頭弄什麼什麼烏煙瘴氣的地方了。我覺得這輩子他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娶了你做老婆。」

聞言我苦笑兩聲：「所以，這就是你們男人說的，家中紅旗不倒，牆外彩旗飄飄啦？」

他不滿的抗議：「不要把我和宙斯那色狼相提並論，我和他可不一樣。」

「得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都做了什麼，你身邊的暴力神威力神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別告訴我是從石頭裡鑽出來的。」

我白了他一眼，女人真是雙重標準，丈夫亂搞恨不得殺了他，可是兒子亂搞……最多也就叮囑一句別弄出亂子來就算了。

「我對你也不是很好啊，為什麼你沒有像其他神一樣厭棄我呢。」我自言自語，有點不敢抬頭看他。

他不屑的哼了一聲：「其他神又不是我媽。行了，雖然大多數時候你都忙著死盯宙斯，基本不管我和其他人，但沖著每次我出了什麼事你雖然一臉不高興還是會過來看我，我也不能太沒良心了。而且……」

他露齒一笑：「凡是能讓宙斯不高興的事情我都願意去做，他越是要打壓你，讓你孤立無依，我就越是要和你站在一起，氣死那個死老頭。不要臉的死色狼。有他這種父親，我都覺得抬不起頭來。哼，更別說還給雅典娜那個死女人撐腰！他不要我好過，我也不要他好過。」

不禁啞然失笑，阿瑞斯的思維還是走直線，我還以為他有什麼複雜的計劃呢，看來是太高估他了。不過，這樣也好，我已經厭倦了和有太多彎彎曲曲心思的人玩猜猜猜遊戲了。

「無論如何，我們才是親人，宙斯，他算個什麼東西，除了下個種，他幹什麼了？而且他的種下得也太多了。我很懷疑他恐怕都搞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兒女。」

這種話題以前聽到總會讓我暴跳如雷，但現在只是心中一陣酸楚，嘴巴里苦澀難當：「別說他了，我不想提。」

阿瑞斯嘰嘰咕咕的說了幾句，但卻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我扶著他的手臂，兩個人反正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要做，現在我們最不缺少的就是時間了。所以，儘管可以施展神力咻的一下離開樹林，我們卻沒有誰主動提起，慢吞吞像是散步一樣花了不少時間走回大路，最後找了輛車回到了阿瑞斯的住所。

阿瑞斯平時大大咧咧的什麼都不在意，但對於戰鬥卻有著一種出於靈魂的天賦和熱愛。謹慎的左看右看，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什麼問題才和我一起上了。要不是我極力阻止，也許他已經把自己那把用慣了的武器給召喚出來了。

走到大門前的時候，我們倆都愣住了，因為在大門台階一邊坐著一個人，一隻手撐著下巴似乎在打瞌睡，見到我們過來，慌忙站起身，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你、你好。那個，馬斯先生，還有，韓小姐。」

馬斯是阿瑞斯在人間的化名，不用想也知道來源於他的象徵火星，這人一貫沒有什麼想象力。但是，韓小姐……我一時間有點恍惚，最近遇到的人都赫拉赫拉的叫著，我都快忘記自己還有這個名字了。

而且，這個人，他好像也沒有那麼客氣生疏的叫過我。我看著面前這個男人的臉，想起以前種種往事，好像已經隔了幾萬年那麼久。

「我不認識你，你是誰？」

維持著面無表情，我問道，何景東，我從前的未婚夫，也是作為人類韓小樂曾經深愛過的男人，尷尬的笑了笑。

「我知道自己很冒昧，但是有一件事梗在我心裡很久了，怎麼想也想不通，所以，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阿瑞斯就一個箭步沖了出去擋在我面前，蠻橫無理的當胸以推，把他推得差點摔倒：「你這傢伙真是陰魂不散，是不是要我揍一頓才會乖乖消失啊？知不知道這種行為叫什麼，叫跟蹤！叫私闖民宅！你他媽的腦子有病啊，偶爾在飯店見了一面，就不要臉的糾纏上了，小心我報警把你抓起來！」

…………看來他在人間過得挺不錯，一串用語用得多熟練，一聽就知道經常使用。我拉住了他的衣袖，不想看著那個男人難堪。從頭到尾他都沒有錯，錯的都是我。

「別為難他。」我輕輕的沖著阿瑞斯搖了搖頭，狠下心不去看何景東的臉。只是短短几天不見，我怎麼覺得他瘦了很多？被消除了大段記憶，他一定會覺得很奇怪，心中若有所思卻不知道為什麼。他本來是一個溫和善良的好人，都是因為和我發生了糾纏才會遇到之後的磨難。除了讓他痛苦，差點死掉，我不能保護他，什麼都給予不了。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遠遠躲開。

我從來都不喜歡虧欠別人什麼東西，但是，這段曾經的感情，我想無論如何是還不清了。

「韓小姐，我們真的不認識嗎？」他問，甚至沒有花時間去掙開阿瑞斯的手，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我。我狠下心搖了搖頭，冰冷的回答。

「不認識，你搞錯人了。我怎麼可能會認識你這種奇怪的人。」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悲傷的凝視著我，那眼神看得我一陣心虛，血突突的往頭上沖，自我安慰的想，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想起我來的。我不光洗掉了他關於韓小樂的記憶，甚至連他身邊每一個認識的人，任何一件和我有關的東西，我全部都清理掉了。只剩下了幾件沒有標記的領帶或者皮帶，他不可能只從那些就能想起我來。

「我們走。」

轉過身，我匆匆的對阿瑞斯說，心中一陣苦笑，我曾經嘲笑宙斯濫情不負責，可是我自己何嘗不是這樣。我無法欺騙自己對這個人類沒有一絲感觸，韓小樂對他深深愛戀過，難道變成赫拉之後就能徹底遺忘這段感情嗎？

但是，現實讓我不得不放棄他。他只是個人類，我沒有自信能保護他，更沒有自信可以和他在一起。終究，人和神是沒有結果的，更別說宙斯……宙斯絕對不會允許我和任何男人有瓜葛。他不過是嘴上說得好聽而已。

「韓小姐，請等一等。」

何景東的聲音有點發抖，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有一件東西，我想請你看看，只要一分鐘，不，三十秒，你看一下就好，只要你看了，我馬上就走，以後再也不會來騷擾你。」

我該直接走掉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腳步，猶豫了一陣，終於還是回過了頭。

「你看看，這是什麼。」

他固執的舉著手，手心上是一個狹長的錦緞盒子，裡面放著一條項鏈。我瞪著那條項鏈，那個心形的墜子，縱然有一段距離，但我還是看清了墜子里的照片，那是我，笑得傻兮兮的一臉白痴，還做了個很老土的V字型。

何景東吸了一口氣，表情很平靜，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很緊張，畢竟，我和他曾經在一起了那麼久，以人類的時間標準來衡量。

「我生了一場大病，好了之後總覺得有點不對，似乎少了些什麼，可是總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東西。今天上午珠寶店給我打電話，說我定做的東西好了。我很奇怪，自己沒有定製過什麼東西啊。然後，我還是去了，拿到了這個。」

他拿起項鏈在我面前一晃，嘴唇有點顫抖：「上面刻著，給我的妻子韓小樂，還有你的照片。韓小姐，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認識的對不對？為什麼你要騙我？是不是因為我把你給忘記了，所以你生氣不願意再見到我——」

「不是，我不認識你！」

我叫了一聲，倉皇而逃，阿瑞斯罵罵咧咧的一把抓過那條項鏈遠遠丟了出去。

「少來這一套，訛詐啊！滾滾滾！韓小樂是我的女朋友未婚妻，少做夢了！」

他粗暴的關上了門，我跌跌撞撞的逃進玄關，最後看見的，是何景東那副失魂落魄的悲傷表情。

跌坐進沙發，我捂住了臉，心亂如麻，怎麼會這樣，因為我不知道這條項鏈的事情，所以才漏掉的嗎？沒錯，記得之前他是曾經說過，會在結婚前給我一個驚喜。可是，現在看來，幾乎是一個驚嚇了。

「嘖，那傢伙還沒走，站在外面幹嘛啊！我叫保安把他趕走！真是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放進來！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區區人類，居然也想和女神拉上關係，我呸。」

阿瑞斯準備打電話，可是扭頭看見我，愣了。

「赫拉，你幹嘛啊？那個人類……你真的很喜歡他嗎？」

「咦？」

我舉起手，順著他注視的地方一摸，在臉上摸到了冰冷的淚水。

……說笑的，我為什麼會哭？

作者有話要說：抓緊時間來一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