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二十一】
三日之後,帝都的街道上歡聲沸騰。
今日一早,遊行的車隊便從皇宮裡出發了,足足由十幾輛馬車組成,華麗而蜿蜒,每一輛都插了紅傘,傘上撒上紅豆子,一路敲鑼打鼓出了宮門。其中,最大最豪華的一輛馬車被安排在隊伍的中心,而那一對訂婚的新人,便站在馬車上,接受人們的祝福。
此時的帝都熱鬧非凡,早在前幾日官府已經清理了街道,專門騰出了給帝都百姓夾道觀看的地方,而此刻,街道上早已是人山人海,原先划好的區域里早已擠滿了人,不斷地往外涌,使得官府只得加派人手去維持秩序。
而江楚歌、葉若晨、蕭憶回、南宮淮,此刻都站在人群中。
自從那天夜裡結果了幾個殺手之後,這幾日皇宮風平浪靜,直到今天離墨公主和晉國太子訂婚遊行,也不見飛羽再有什麼動作。江楚歌那一夜差點暴露了身份,只得更加小心隱藏,除了每夜在皇宮裡替南宮淮守著離墨,白日里也不敢再四處遊盪了,今天出來看遊行,他特地佩一了頂斗笠,壓低了頭。葉若晨卻依然是一身粉衣地站在江楚歌身邊,不時和他聊著。
「老大,飛羽到底是在賣什麼葯啊?」葉若晨擠在人堆里,差點喘不過氣來,憤憤道,「這幾天夜夜和那個皇太子通宵聊天,再這麼聊下去,老娘的清白都沒了!」
江楚歌沒有答話,臉上也露出困惑的表情———難道,飛羽,或者說天輪會的目標其實不是離墨公主,也不是皇太子?
那究竟是……什麼呢?
正思索間,不遠處傳來陣陣歡呼的聲音,江楚歌和葉若晨循聲看去,原來是遊行的車隊近了。待載著新人的馬車從他們面前經過。在人群的嘈雜聲中,他們才看到了站在馬車上的一對璧人。那兩人此刻正高高在上地沖著人群招手,公主的兩個貼身宮女洛兒和雨兒站在他們身後,不時撒著鮮花。
離墨公主今日罩了一身紅衣,斜插了一支碧玉釵,薄霧的煙紗衫,散花的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約素,雖看不清臉上表情,遠遠觀去,卻如明珠生暈,氣質高華。
再看她身邊的太子,白衣黑髮,玉冠長襟,身軀凜凜,相貌堂堂。高高站在馬車上的身影彷彿隱隱有光澤流動,直似神明。
如此看去,卻真如神仙眷侶,天造地設的一對。
「呵……別看那皇太子夜裡散發闊裳,不修邊幅,此刻穿上了衣服,倒是莫名地俊美啊……」葉若晨一手撫著臉,感嘆道。江楚歌依然沒有答話,而他們身邊圍觀的群眾聽得葉若晨這般言語,盡皆轉過頭來,或鄙夷,或驚悚,或憐憫,各種表情,不一而足。
正在這時,一直沉默的江楚歌卻忽然抬頭,露出一絲急切的表情,「糟了!」
方才他一直在分析:「烏鴉」等人已死,飛羽中許多高手都露了面,飛羽中人各有所長,除了精於易容的「畫眉」,負責傳訊的「鸚鵡」之外,他竟然少算了一個人。
「孔雀!還有孔雀!」江楚歌忽然低聲吼了出來,慌忙抬頭往馬車的方向看去「糟糕!他們兩個可能有危險!」
「啊?」葉若晨有些莫名,然而當她順著江楚歌的眼光看去的時候,臉上忽然現出了少有的凝重。
「馬車上,有個人很古怪……」粉衣的女子壓低了聲音,「怎麼辦?」
「不行,我們要馬上行動,不然的話,他們兩個隨時會出事。」江楚歌聲音有些懊惱,然而沒等他說完,人群中早有一個身影一躍而出,往載著離墨的馬車上掠去。
那身影,正是早已按捺不住的南宮淮。
忽然出現的變故讓場面瞬間變得混亂。鑼聲鼓聲都停了下來,守在馬車兩旁的侍衛亮出了刀劍,極力想攔住這個不速之客。然而南宮淮眼中根本沒有它物,芊塵劍出鞘,三兩下架開刀槍。一躍上了離墨所在的馬車。
「離墨。」一身素衣的少年無比堅決地拉住公主的手,道出了那句壓在心底許久的話,「你跟我走。」
然而鍾離墨沒有任何回應。南宮淮心中先是失望,之後卻覺得蹊蹺,扶住眼前女子的肩,「離墨!你怎麼了?」
鍾離墨還是沒有回應,南宮淮有些焦急,當對上她的眼睛的時候,卻不由得大吃一驚———這一雙眼睛,冷漠,茫然,沒有焦點。
這根本不是常人應有的眼神!
正當南宮淮疑惑的時候,腰腹之間冷不丁有一股寒意襲來,他下意識地一躲,卻是一把匕首,而握著匕首的人,正是鍾離墨。
這一刺,讓在場的人都不由失色———今日是訂婚遊行,新娘的手中,如何竟藏了一把匕首!?
離墨一擊不成,也不停頓,握緊匕首接連向他刺去,然而畢竟是未曾習過武的柔弱女子,毫無力道的攻擊被南宮淮一一躲開。素衣的少俠雖下意識地躲著匕首,但他此刻心亂如麻,又不敢傷了離墨,一時竟不知所措。
離墨刺了幾下,沒有刺中。又轉而刺向身邊的皇太子,馬車上地方狹小,皇太子一時不及反應,眼見便要血濺當場了。
這電光火石的一刻,南宮淮從身後抱住了離墨,抓住了她的手,不讓那匕首再前進一分,口中不斷喚著她的名字,「離墨,離墨,你怎麼了!?」
鍾離墨沒有理會,依然不斷掙扎著,馬車上只剩下了他們三人,宮女太監四處逃散,民眾一片混亂,而侍衛們想衝過來,卻和馬車下的百姓擠在了一團。一時無法施以援手。
正在此時,一隻纖細蔥白的手掌一拍而下,準確地點在鍾離墨的脖頸之間,不斷掙扎揮舞著匕首的女孩一下子便暈過去了。
此人正是葉若晨。
「莫緊張,她是中了幻術。」她拍拍手,一邊對南宮淮說,一邊眼光在人群中搜索著那個施術的人,喃喃罵道,「失算了,沒料到飛羽的人竟會潛伏在公主身邊!」
然而,那個施術者———飛羽中最擅長幻術的「孔雀」,早已消失不見。
南宮淮奪了離墨手中的匕首,把她護在懷裡,一些皇宮的侍衛衝破人群想登上馬車來,都被他一一踢了下去。
蕭憶回也躍上車來,烏黑色的裂天此時被他握在手中,玄鐵鑄造而成的重劍,揮灑間卻猶如無物,劍鋒一過,無人再敢上前。
蕭憶回掃視了一下四周,道:「小淮,場面太亂,你先帶離墨公主走。」
蕭憶回話音未落,卻被不遠處一聲威嚴的厲喝打斷,「誰都不準放走!」
交戰中的眾人抬眼一看,卻是來了一輛更加高大的馬車,當頭站著一個中年男子,束髮高冠,長須美髯,眉若墨染,鬢若刀裁,一身皇袍一塵不染,遠遠看去便如皓月一般高高在上,黃金十二劍衛圍在他身邊,個個劍拔弩張———此人,竟是離國的當今聖上,彥照帝。
「哼……你們的行動,我一早便料到了。今日,定要你們插翅也難飛!」彥照帝胸有成竹地指著他們幾個人,又單手一抬,埋伏在各處的御林軍高手接連冒了出來,就連屋頂上都迅速排滿了弩箭手。
葉若晨看了看四周,嗤之以鼻,低低地罵了一聲,「他料到個屁,這個老糊塗不是把我們當成飛羽的殺手了吧?」
一旁的南宮淮悶聲道:「我倒確實是飛羽的殺手。」
原來,之前的行動全部都是障眼法。用幻術控制離墨公主,將匕首藏於袖中。在定親遊行時,眾目睽睽之下,忽然出手刺殺晉國太子,這才是飛羽這一次行動最終的殺招。
如此安排,他們若是不救,晉國太子死於離國公主的手下,晉國國君必不會善罷甘休,兩國戰亂一起,天輪會又可獲漁人之利,飛羽的目的,也就達到了。而他們若是救,一旦現身,必定會被誤認為是飛羽殺手,誅殺當場。
於是,七曜正中圈套。
「可惡……被飛羽的人擺了一道!」蕭憶回一劍掃開圍攻的兵士,「江楚歌呢?」
正在此時,忽見一人當空疾走,正是白衣翩翩的江楚歌,手中那一把金色的長劍舞得宛如游龍一般,竟直取離國國君而去!
「攔住他!」侍衛們大喊著撲了上去。屋頂上的弓弩手也將手中弩箭對準了他,一時間,強弓硬弩,飛蝗如雨,向著江楚歌攢射而去。然而他兀自在箭雨中穿梭,揮舞黃泉劍,將近身的箭矢盡數擋了下來。
然而離皇帝的馬車越近,士兵越是密集,江楚歌身形漸漸凝滯下來了,他也不傷人,只是用手中的利劍將眼前兵刃毀壞,雖然緩慢,卻毫無疑問地漸漸向彥照帝所在的方向移動著。
「老大他不要命了么?」另一邊的戰團中,蕭憶回一邊擋開一片戳向他的長矛,一邊驚嘆道。
「放心,他可以的。」葉若晨在一旁笑道,「他只是心中束縛太多,否則,你永遠都不能想象,他有多強。」
兩人正說話間,江楚歌已逼近了目標,皇帝身邊的十二劍衛一齊出動,各種兵器同時向他招呼了過去。
一人和十二人頓時戰成了一團,十二劍衛武藝高超,彼此之間又配合嫻熟,一時間佔了上風,逼得江楚歌連連後退。然而正當他們一鼓作氣準備拿下江楚歌的時候,那個白衣的孤身戰士發出一聲怒吼。那一瞬間他的眼神,讓那十二個身經百戰的御林高手也不禁膽怯。
彥照帝站在馬車上,看著那個仗劍而立的人,腦海中竟有一個身影穿越了五年的時光,漸漸與他重合……然而,今次卻已然是與五年前不同。
他的眼睛里,再也沒有慣常的優柔。那一人一劍彷彿天神下凡,已經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他的腳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