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道別

()第六章

古嘯將岸邊放著的一隻水中的不倒翁鴨子玩偶拎在手裡走到小銀身邊去，他在小銀面前蹲下身來，把鴨子拿在面前擋住自己的臉，裝作鴨子的聲音叫了兩聲，道，「小乖又在思考什麼疑難問題呢？這樣皺著眉頭，都要變成小老頭了。」

小銀把臉抬起來，伸手拿過古嘯遞過來的鴨子，將臉埋進鴨子肥嘟嘟的屁股上，低低回答古嘯道，「我沒想什麼。」

古嘯起身坐到了他的身邊，將他摟到了自己的懷裡來，輕輕撫過他的胳膊，然後又握住他的手到自己的唇邊親了一下，道，「無論有什麼，我其實是希望你能夠告訴我，這樣我才能夠更了解你，明白你在想什麼，才能夠解決問題，能夠讓你高興，這樣，我也才能夠快樂。」

小銀因古嘯這溫柔的勸慰而將臉埋進了他的懷裡，橡皮鴨子被他扔到了水裡去，發出一聲輕微的落水聲。

「哥哥，我剛才聽到你和你母親之間吵架，我心裡很難受。我希望你能夠和我一起去靈界，希望能夠以後也和你在一起。但是，我從沒有想過，要因此讓你的家人難過。他們並不希望你離開，他們也愛你，並且需要你。但是，我卻自私地想要你和我走。哥哥，對不起……」

古嘯輕輕拍撫著小銀的背，柔聲安慰他道，「小傻瓜，和我說什麼對不起啊！而且，這件事，你又沒有錯。我已經是一個大人了，我自己的人生要如何過，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和你走，這是我自己的決定，為什麼要把責任推到你的身上呢？我長到這麼大，以前都是在家人的身邊，那麼，我希望下半輩子，能夠和愛人在一起，這又有什麼錯呢。」

小銀並不太理解古嘯的這個說法，他抬起頭來，水氣蒙蒙的眼睛望著他，「但是，你母親不高興，你和她吵架！」

古嘯低頭用臉碰了碰小銀的臉，道，「我和她之間的事情並不如你想的那般糟糕。我和她從小就話少，長大一些了才明白，要多和家人交流，他們才能夠知道我心裡想的是什麼，我也才能夠明白他們。其實，能夠吵架，然後互相明白對方的想法，這不是一件壞事，反而能夠加深了解，感情更好一些。家人之間是不會記仇的，就像是愛人之間也不會記仇一樣，例如，我罵你一句了，你會恨我嗎？」

小銀搖頭，「我怎麼會恨哥哥呢。」說到這裡，他又委屈地眨了眨眼睛，「但是，要是哥哥罵我，我會很傷心。所以，我想，你母親也會傷心，你也會難過。」

古嘯因他這話輕輕嘆了口氣，低頭額頭抵著小銀的額頭，輕聲道，「你總是說得這麼直接。人生在世，哪裡能夠事事都圓滿，總是要學會舍才能夠得，要學會拋棄一些東西，才會獲得另外一些。所以，即使傷心，也只好承受了，因為，我願意用這些去換另外更好的。」

小銀目光灼灼地和他對視，輕聲詢問，「你是想告訴我，我是最重要的嗎，所以，你願意和我一起走。」

古嘯輕輕笑了，在小銀鼻子上親了親，「你說呢？」

於是小銀略微害羞地笑著低下了頭。

雖然古嘯的話說服了他，但他不免還是有些難過，畢竟，需要古嘯拋棄他這個世界里的一切才能夠和他一起走啊。

小銀是個非常費衣服的孩子，原因在於他經常穿不好衣服時一時用力過大，衣服就被扯壞了，而扯壞了一個口子，或者掉了扣子，古嘯不會縫補，也不會拿去縫補，於是只好去買新的。

古嘯想著這也許是去靈界前在人間界的最後一段時間了，所以願意帶著小銀去多一些的地方看看，也算是增加見識。

這次去給小銀買衣服，他便帶著他一起去了商場。

不知是不是沒有選好出門的時間，以至於這一天非常不走運。

在商場附帶的西餐廳用餐時，剛坐下吃，居然就被一個誇張的聲音打斷了。

「哎，怎麼這麼好運，居然在這裡遇上了。」

吳青宇興高采烈地走過來，走過來就俯下身湊到小銀面前去，和他問好，「小銀，你古嘯哥哥陪你出來逛街嗎？在這裡吃午飯？」

小銀抬頭對吳青宇一笑，「青宇，見到你很高興。」

吳青宇直接在小銀身邊坐了下來，撐著腦袋道，「真是見外，你叫古嘯哥哥，便每次都叫我的名字，小傢伙，太沒有禮貌了！」

古嘯把切好的煎蛋放進小銀的餐盤裡，對吳青宇道，「你不會是一個人來的，不要把你的女伴放在一邊不管。」

吳青宇很不滿地端了古嘯的三文魚湯喝了半碗，道，「我在這裡等她，她在下試鞋子，我實在是餓了，先上來點餐。」

說了，又笑眯眯地問小銀，「小銀，你不留我和你們一起吃嗎？」

小銀已經學得非常聰明了，吃著肉，腮幫子鼓鼓的，抿著唇悶悶地道，「但是是哥哥給錢，我沒有錢啊。你問哥哥的意思。」

於是吳青宇就不滿地道，「是不是古嘯教你的，看看，把你教壞了。」

小銀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慢慢吃著，又不斷看古嘯。

古嘯對吳青宇道，「我好不容易抽時間和小銀約會，你就不要來打攪了。」

吳青宇於是做了個非常不屑的動作，坐到了不遠處的一桌去，點了餐之後，過了一陣，果真來了一位高挑的知性美女坐到他的對面。

小銀於是吃著東西，偷偷抬起頭來去看吳青宇和那位美女，還和古嘯說道，「哥哥，青宇真的和女孩子在一起呢？」

古嘯伸出手指頭點了他的鼻子一下，道，「趕緊吃飯，不要去管他。」

也許吳青宇是小銀好不容易認識的一個一般人物，居然對他生起了一些好感，還有點不舍地說道，「也許我就要走了，以後都不會見到他，不和他告別嗎？」

古嘯吃完了東西，溫柔地望著他，道，「那我們過會兒要走的時候，你和他說一聲再見。」

於是小銀微微笑起來，認真地點了頭。

結帳離開的時候，小銀果真走到吳青宇身邊去，他頭上戴著一頂鴨舌帽，帽檐壓得有點低，他本來又長得矮，一般人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只是看到那一頭漂亮的銀粉色捲髮披下來，他背著手，歪著頭站在吳青宇面前，對他笑著道，「青宇，我是來和你告別的，拜拜啦！」

他的聲音清脆動聽，婉轉如鳥鳴，吳青宇笑著對他揮揮手，「拜拜。今天多買點東西，狠宰古嘯一次。」

小銀笑著跑開了，跑到古嘯身邊去，仰著頭看他，古嘯微笑著牽住他的手，對吳青宇和他的女伴點了點頭，帶著小銀離開了。

女伴問吳青宇，剛才的孩子是誰。

吳青宇笑著答道，「是我一位兄弟撿回家的小精靈，可愛？」

女伴以為他逗自己，就笑起來，但是依然讚歎道，「真是乖巧可愛呢。」

吳青宇點頭，「是啊！」

卻沒想，這一次告別，就是真正的告別了。

人生里，會有多少人，都是如此，突然一次揮手作別，也許，以後的人生里就再也見不到了，他們或生，他們或死，或者快樂，或者悲傷，似乎，再聽在耳里，也只會引起輕微的漣漪。

邂逅，又送走。

似乎就是人生的主題了。

在上買衣服的時候，小銀引起了幾乎所有導購小姐的注意，大家都好奇和讚歎地打量他，這倒把小銀給看得怕了，雖然想要做出一個身為人魚族王子的驕傲和矜持來，但是不免地還是要往古嘯的身後躲。

因為這個原因，本來決定要逛久一些的，最後也早早地就回去了。

小銀提著他的衣服袋子，古嘯背著他，兩人坐電梯下去停車場，從觀光電梯里能夠看到外面的風景，小銀從古嘯背上望著外面的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高，汽車，廣告板，不知為什麼，突然心生了一種愁緒，就像是，以後再也見不到這些東西了一樣。

他將臉埋進古嘯的肩膀上，心想，只要有哥哥就好了，就像他所說的，總是要明白捨棄一些東西才能夠得到另外的。

更何況，他本就不是人間界的人，只是一條在這裡變身後回不去的人魚而已。

回到家，要開門的時候，小銀突然抓住了古嘯的手，古嘯愣了一下，低頭看他，小銀不安地眨了眨眼睛，對古嘯說道，「裡面有人。」

古嘯閃過一絲驚訝，但是還是微笑著安慰小銀，道，「開門看看就知道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