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信物
秋原也不知道自己在宮門口踱了多少圈了,但是,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停下腳步,因為一旦歇下來,她的腦子裡立刻就會充斥著各種胡思亂想,那恐怕會把她給逼瘋的。是以,就算是頂著宮門口侍衛異常怪異的眼神,她也還是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來來回回地轉個不停,直到看到不遠處的迴廊上,出現了那個熟悉無比的身影。
「殿下!」秋原下意識地迎上前去,面上的焦慮儘管克制地很好,可還是被太平公主給捕捉了個正著:「怎麼了,好端端的,如何就看起來心神不寧的樣子?」雖說她在觀風殿耗的時間的確是久了一點兒,可也不至於就急成這副模樣吧。
「奴婢這不是擔心您嘛。」秋原一邊伸手扶住太平公主,一邊就悶聲回了一句,底氣卻不是很足的樣子。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自家主子又不是頭一天進宮了,宮中能奈何得了她的也根本就不存在,可她那顆心卻從始至終都不安定,「砰砰砰」地跳個不停,直把她的思緒都攪成了一鍋粥,除了慌神以外就沒剩下什麼了。
「有什麼好擔心的,我是來探病的,陛下還能吃了我不成?」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太平公主沒有多做停留,直接就上了自家的馬車:「走吧,回府。」這宮門口人多眼雜的,實在不是個說話的地方,何況事也辦完了,還是早點兒回去更為妥當。
秋原心知肚明,也不再多說什麼。主僕二人相對無言,直到回到鎮國公主府的書房裡,太平公主屏退了周圍伺候著的婢女,又喝了一口清茶潤了潤嗓子,這才悠悠地問了一句:「交代你的事情辦得怎麼樣,可有見到上官婉兒了?」
以她在宮中的地位,自然是可以帶著貼身女官直入皇宮大內的。然而今天,她卻是一個人去了觀風殿,原因無他,只是因為秋原被她遣去別處忙活了。上官婉兒自從被封了昭儀之後,她能見到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了,若說特意找借口相見,那也未免太過於引人注目。唯有秋原,本就對宮中熟門熟路,又不太可能會引來他人的注意,偷偷過去一趟再方便不過了。
「見到了,上官昭儀在自己的寢宮中並沒有外出。」秋原一臉鄭重地回道:「她聽了您讓奴婢帶過去的話,雖然有些詫異,但是並沒有遲疑,稍微想了想就答應了。」說著,她便從自己的腰間取出了一枚做工精細、玉質細膩的白玉玲瓏佩來:「這是昭儀讓奴婢交給您的,說是算作她應下來的信物,請殿下您只管安心等候消息就行。」
面帶驚奇地從秋原手中接過那件事物,太平公主不由地就嘖了一聲:「九轉玲瓏佩啊,倒是好多年沒再見著了。這還是母親當年在元夕宴會上當眾賜給她的,沒想到她會捨得把這個拿出來做信物。看樣子,這一次上官婉兒是當真下定決心了。」
「居然是武皇賞賜的……」秋原聞言,不由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枚玉佩,咋舌不已:「這般貴重的物件就這樣隨意拿出來了,看樣子這些年上官昭儀過得不錯啊。」不愧是當年最受聖上寵信的上陽宮女官之首,即便武皇已經不在了,也依然可以在當今陛下的後宮里叱吒風雲。如此際遇,只怕放眼歷朝歷代都數不出來幾個吧。
聽她這麼一說,太平公主不禁就輕笑出了聲:「過得多好倒是不見得。不過,若是沒有這件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現過的信物為證,恐怕我壓根兒就不會信她。上官婉兒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卻甘願在這個時候主動將把柄交過來,就為了跟我合作……她如今的處境如何,你想想也該明白了。」遙想當初她說要和自己聯手對付母親之時,那是何等的滑不溜手、兩邊不靠,別說是實打實的信物了,就連一句確切的話柄都沒有落下過。這樣狡黠圓滑的一個女子,如果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又怎麼會朝自己示弱呢?
「這……不太可能吧?」秋原立馬就領會了自家主子的意思,可面上的神情卻很是狐疑:「她在後宮和前朝的權力不一直都很大么,幾乎都堪比副相了,又怎麼會……」因著上官婉兒文采出眾,智計過人,在文壇上名聲顯赫,又歷經兩朝而榮寵不衰,所以,這差不多是神都人觀念中根深蒂固的印象了。一個處境艱難且窘迫潦倒的上官婉兒,她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出來。
「你說的,那都是皇兄初登大寶之時的往事了。」把玩著那成色極佳的玉飾,太平公主的心情比之早前那是明顯好了不少:「後來,自打皇兄屢屢生病,韋氏就逐漸把一應權力都攏在了自己的手裡。至於上官婉兒么,那不過是留給世人看的一個漂亮幌子罷了。現在的她啊,就是一個不受寵的后妃,還得在處處防備她的韋氏手下討生活,日子又怎麼能好過的了?」說著,她微微地嘆了口氣,似乎也有些感慨人生無常:「說起來,在母親退位之後,她之所以能不受影響還反而更上一層,依靠的,也不過就是在政變之時對皇兄的隱秘支持,還有武三思那個老賊在背地裡給她撐腰。可是而今,前者病重,自顧不暇,後者又已經一命歸西,煙消雲散。一夜之間,兩個靠山盡數倒台,她除了淪為俎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之外,又還能有什麼辦法呢?我這根救命稻草,也是恰巧遞得及時罷了,否則,以那個女人的傲氣,只怕還得瞻前顧後、左思右想,又怎麼會答應地這麼爽快!」
秋原細細探究了一下其中的糾葛,最後卻只得苦著一張臉笑了笑:「奴婢愚鈍,還是不太明白。早些時候,上官昭儀和韋后不是一夥兒的么,怎麼這個時候就變成兩相防備的敵人了?」儘管兩人同為李顯的後宮女眷,可前者跟皇帝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夫妻感情,和韋氏也就沒有矛盾可言,如何就能走到這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