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百般經營
「哪裡就到了這個程度了。」失笑地搖了搖頭,楊矩一臉的不以為然:「我還不至於那麼行事無腦,這種抄家滅族的大罪,我可沒打算沾染。這駐守邊城的活啊,雖說是清苦了一些,但也樂得逍遙自在,無人約束。我又不是瘋了,才會放著大好的日子不過,轉過頭去一心求死。你啊,說到底,還是太小看你家將軍我了。」權勢這種東西,到現在這個地步他就已經很滿意了,也從沒想過要再更上一層樓。他所圖謀的,不過是個富貴閑人的命格,而那個吐蕃贊普既然都將之送上門來了,那他自也沒有推出去的道理。
「將軍,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楊平聞言,面上的惶惑沒有減輕,反倒愈發濃重了起來。他原以為楊矩是被放到眼前的權益給沖昏了頭腦,所以才會思慮不及,衝動之下變得一意孤行。可看他現在的樣子,還有他說出口的話,分明都是理智尚存、頭腦清晰的……那他這葫蘆里究竟賣的又是什麼葯呢?
「你是我身邊最信得過的人,我也就不瞞你了。」老神在在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楊矩雙手交握,一雙眼眸中儘是神采,看起來躊躇滿志的:「我先前因護送公主殿下遠嫁而與吐蕃贊普相識,他有意要討公主歡心,所以想用千金為公主在大唐境內換取一座湯沐邑。但是,他的身份擺在那兒,終究是不好開口,因此才托到了我面前,讓我具折上京,替他在陛下跟前美言幾句,也算是表達他對公主的一番心意以及維護兩國永世友好的決心。」
為金城公主殿下換取湯沐邑?楊平的眉頭皺得死死的,這才隱約品出了幾分味道來:「他……吐蕃贊普為何會突然有這麼個心思了呢?」儘管這番話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可他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況且,公主殿下都嫁作人婦了,也勉強稱得上是半個吐蕃人了,在大唐境內弄一座湯沐邑又算是怎麼回事?屆時這塊地是算作吐蕃的還是大唐的?
「這有什麼,公主殿下孤身一人呆在吐蕃,想念故鄉風土也是很正常的。」擺了擺手,楊矩並不想花心思去探究個中的具體原因:「人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依我看啊,這吐蕃贊普也就是個再尋常不過的男子,費盡心機也只為給公主一個驚喜罷了,用不著我們大驚小怪。」再者說了,那位金城公主他也是親眼見過的,其姿容之絕艷,即便是有著大唐第一美人之稱的安樂公主都比之不及,尺帶珠丹會因著美色而淪落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話雖如此,可這其中暗藏的風險怕也是不小吧?楊平仍舊覺得有些不妥:「您具折上京倒是小事一樁,但陛下那邊,應該也不是那麼容易就會被說的動的吧?」連自己都能輕輕鬆鬆察覺到問題所在,他就不信呆在神都的皇帝肯鬆口。只要能讓自家將軍感覺這件事絕對成不了,或許他就能熄了心火了。
「如果是旁人,陛下是定然不會准許的。可誰讓嫁過來的是金城公主呢?這一位殿下啊,在咱們陛下的心中可是十分與眾不同的。」別有深意地沖著楊平笑了一笑,楊矩倒是絲毫沒覺得這是個困難。他和高仙芝素來親厚,高府的事情,乃至後者和金城公主那一樁遺憾未成的婚約,他其實都是心中有數的。李顯為了自家親生女兒,犧牲了嫡親兄長唯一的一個長孫女,對於這個少女,他肯定是充滿了愧疚和羞慚的。以自己對李顯心性的了解,他勢必會用盡各種手段來對金城公主進行彌補。而他這個上奏之人,只需要在奏請之時把話說得好聽一點兒,能在最大程度上激起皇帝的內疚之心,那湯沐邑這事兒就基本上沒跑了。
在楊矩看來,本就是一件舉手之勞的事情,辦得漂亮的話,不僅能在皇帝和高家跟前賣上一波好,更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賺上五千金的報酬,何樂而不為呢?反正這塊區域就算是批下來了,也得算在金城公主頭上,也不會讓他去經手管理。他從頭至尾都是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又需要擔心什麼呢。楊平的為人是不錯,可惜就是心眼兒太實,過於死板,不懂得富貴險中求的道理。像他們這種無甚根基,全靠一點一點的軍功打拚上來的白身,若是連這區區的險都不敢冒的話,那再想出人頭地就是個笑話了。他可不願守著清貧過一輩子,說什麼也得替自己搏上一搏!
「可是將軍……平白無故的,我們何苦又要趟這一趟渾水呢?」楊平是個極其固執的人,儘管楊矩的這一套理論確實也說動了他,但不知為何,他總感覺這種底線類的原則不可碰觸:「末將至今都還記得您說神都不是個好地方,太多勢力勾心鬥角,一不當心就會喪了命去。怎麼時至今日,您就不多考慮一下了?恕末將多嘴,這檔子事,無論成與不成,跟咱們都沒有多大關係。金城公主和將軍府也是非親非故的,您根本沒有必要為了她……」
「話也不是這麼說的。」直接出言截斷了他的話頭,楊矩背著雙手站起身來,卻是抬眼望向了府外的某一處:「我在離京之前答應過懷瑾,會幫他多照看著那人。可終歸我在大唐的邊城,她在吐蕃的深宮,雖然比起高仙芝那小子要好上不少,但也是鞭長莫及、無可奈何的。所以,就算是為了朋友,也為了那個少女吧,我總得替她做些什麼。但凡湯沐邑可以劃定下來,她在吐蕃的地位就會與日俱增,即使日後失了寵愛或者夫妻之間生了嫌隙,光是看在這個份上,也再沒有人膽敢動她分毫了。」
這可著實是一份厚厚的大禮,希望高仙芝多少能看在眼裡,也順帶著記他這一點人情。聽說那小子自從去了西北大營之後就混得風生水起的,陛下對他也是百般嘉獎和信任,恐怕將來還會更進一步。難得有這麼前途無量的一個朋友,能把關係再打牢鞏固一下就最好不過了。這世上哪有絕對的非親非故,只要肯經營,那遍地都能是知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