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情之一字

第一百五十六章 情之一字

尺帶珠丹回到內城,已經是幾天之後的事情了。這一次,他依然是先去見了沒祿太后,而後才慢吞吞地往行宮方向去。然而,一路歸心似箭的男子,回來之後卻顯得有些心不在蔫,步伐拖沓不說,甚至還走茬了幾個路口,以至於繞行了一大圈,看得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駱一也只有瞪眼的份。

「贊普,您要是不想過去就算了,這一路行色匆匆的,屬下看您也是累得慌,不如乾脆回寢宮去休息吧。」在和自家主子單獨相處的時候,駱一通常都是直言不諱的:「反正公主殿下應該也不太介意,再多個一兩天不見面也沒什麼的。」剛才在太后居處的時候他就私底下打聽過了,金城公主這些日子壓根兒也沒過問過贊普的行蹤,顯見得是絲毫不在乎他去不去的。既然這樣,那還不如讓自己輕鬆一點兒,省得整日里這麼來回奔波的,弄得他這個下屬跟著也是勞累不堪。

「什麼叫不太介意?!」駱一這話的話音還沒有落下,原本步履就不算輕快的尺帶珠丹瞬間就頓在了原地,更有甚者,他幾乎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徑直就沖著自己這個口無遮攔的心腹開了火:「我是她的夫君!我們兩個這麼長時間沒見面了,難道她不會為我憂心么?!我這是省得她牽挂,以免心思過重,傷了身子!」他還記得一直照料她身子的大唐御醫說過,桃夭幼時的舊症使得她後天的底子變得單薄了不少,平時尤其需要小心看顧和保養。所以,便是為了這個,他也得親自跑一趟。

牽……掛?駱一面對著因為自己這一句話就炸了毛的主子,一時間竟有些無語。還不知道是誰更牽挂誰呢,偏生又死要面子,還說不出口。反正在他看來啊,那位金城殿下應當是世間最不需要擔心的人了。畢竟,她連自己的夫君都沒有要多做問詢的意思,冷清淡漠到這種程度,一般人也傷不了這麼狠的角色了。

「怎麼,難懂我說得不對么?」雖然駱一沉默著沒有吭聲,可一看他的表情,尺帶珠丹就明白他心裡的潛台詞完全不是這個意思,不由氣地當場就單手就摟住了他的脖子:「我們夫妻間的事,你這種還沒姑娘瞧得上的傢伙就閉嘴吧!」當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他又何嘗不知道這是他自己給自己找好的美麗台階,跟桃夭可是半點兒關係都沒有。只是吧,有些情況,大家心知肚明也就算了,看破不說破,給彼此間留下一兩分顏面不行吧?偏駱一這死性不改地每次都戳心!氣地他簡直想把這個討人嫌的給踹得遠遠的去!

「是是是,贊普您說得都對,是屬下沒見識,是屬下胡言了。」感受著尺帶珠丹扼在自己脆弱脖頸處的強健臂膀,駱一嘴角抽了幾下,最後也只得乖乖地討饒認錯:「贊普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這一回吧。」他可不想成為吐蕃有史以來第一個被自家主子給殺掉滅口的貼身暗衛。儘管他說得都是實話,儘管尺帶珠丹也是因此而惱羞成怒了,可這死法著實是太悲催了一點兒。

萬分嫌棄地將他一把甩開,尺帶珠丹卻依舊沒有急著往前走。的確,如駱一所說,這純粹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身在行宮中的那個女人,這些天連問都沒有問起過他,又哪裡還會牽挂憂心呢?只是,如果他連這個借口都不給自己找一個,他又要怎麼去見她,難不成還等著桃夭來找他么?他恐怕這輩子都不一定能等得到啊。

「贊普,您……您這是……」心有餘悸地撫了撫自己的脖子,駱一轉頭望去,卻發現自家主子再沒有了先時的暴怒,反而是站在那裡,露出了一個隱隱蕭索的表情,令得他下意識地就生出了幾分愧意,直怪自己這張嘴太賤了:「再繞過兩道迴廊就是公主殿下的行宮了,您在路上不就記掛著么,怎麼偏在這個時候停住了?」

「駱一,你說她若是知曉我讓楊矩辦的事情,會不會自此以後就再不給我好臉色看了?」不答反問,尺帶珠丹終於是將自己一路懸心的這個問題給說出了口。正如吐蕃是他的底線一樣,大唐也是桃夭的底線。自從確認了自己對她的感情以後,只要一牽扯到這類問題,尺帶珠丹總會不由自主地心生憂慮。

他現在算是徹底明白祖母很早之前就說過的那句話了。情之一字最傷人,如果碰到了對的人,那或許還能有個好結果,如果碰不到,那就註定要苦自己一輩子。所以啊,輕易不要對誰動心,尤其是像他這種,註定要為吐蕃的宏圖大業奉獻終生的人,一不小心,不過是傷人傷己,對誰都沒有半點兒好處。這麼一想,他倒禁不住有些同情起高仙芝來了,自己和他相比,似乎也並沒有好到哪兒去。他們兩個,一個是在對的時間遇到了錯的人,一個則是恰恰相反,最後,都只能咬著牙把這碗苦水吞下去,除此之外,真的別無他法。

原來是在擔心這個啊。不過,行宮裡的那位好像從來也沒有給過他什麼好臉色吧?就算知曉了又能怎麼樣呢?駱一格外小心地關注著尺帶珠丹的面色變化,忍了又忍,才強行把那句耿直卻不中聽的話給咽了下去,轉而笑著安慰道:「怎麼會呢,這件事隱秘至此,除了天知地知,也就只有我們幾個人通曉內情了,沒有誰會跟公主透露的。所以,贊普您完全用不著擔心。」要是一切順利的話,金城公主應該只會收到大唐皇帝將九曲一帶賜給她作為湯沐邑的聖旨,這在明面上可是再正常不過的了。至於個中詳情,那就無需她過問了。

這……倒的確也是。尺帶珠丹轉念一想,也不得不承認駱一所言不虛,當下又躊躇了一會兒,調整了下情緒,這才重新抬腳朝著原定的方向行去:「行吧,就當是我多想了。」然而,為什麼他心裡總是有股強烈的不安,直擾得他心神不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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