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跟唐門有關
彭清源望著那少年的臉,那張臉生的俊美卻不失貴氣,此刻眸子清涼眼神堅毅,確實是他一直以來喜歡的樣子。
他的五弟,果然開始變得成熟穩重,思路清晰,思慮周全,他如今這個樣子,已經當得起儲君之位。
只是。
他沒有按照自己的安排,踏往那個方向,卻把全部的心思與精力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確實讓人感動,卻也……
十分愚蠢!
「胡鬧!」
彭清源陡然挺直腰身,手掌狠狠地拍在床邊,消瘦的身軀里爆發出一聲呵斥,卻又因用力過猛而劇烈地咳嗽起來,深深地彎下腰去,捂著胸口一陣喘。
海氏忙趕上前去,輕拍他後背。
彭雲涪也忙忙上前,伸手去扶二哥的手臂。
然而,他的手才碰到彭清源的手臂,就被對方狠狠甩開。
彭雲涪手中失空不由一愣,抬頭卻又被男子那張蒼白臉上發紅的眸子嚇到,心中又是咯噔一聲,喃喃叫道。
「二哥,你……」
「這就是你的策劃?這就是你們集眾人力量想出來的好辦法?」
彭清源推開彭雲涪,身子斜斜地歪在海氏肩膀,好容易才從深咳中緩過氣來,細長的手指指在少年臉上,指尖隨著聲音一起顫抖。
彭雲涪清楚自己這位二哥為何生氣,他再次上前,輕輕抓住彭清源的袖子,眼圈已然紅了。
「二哥,五弟知道你會生氣,也知道你早已做好了安排扶我上位,可是二哥,你對我有恩有情,已經給了我太多,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你背負冤屈牢中受苦,自己去享受?」
「胡鬧!簡直是胡鬧!你怎麼能這樣做?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又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把大家推到怎樣危險的境地!」
彭清源卻越發焦急,他扯著嗓子叫起來,臉越發漲得通紅。
「早知如此,我就不該送什麼雲錦,更不該來這裡養什麼病!嘉爾,我們,我們走,我們回天牢去!」
「二哥!」
眼見得彭清源這般激動,彭雲涪一顆心都揪成了一團,他對這位二哥尊重愛護,最不忍心見他有半點不悅,眼下見二哥動怒,他膝蓋一軟,竟跪在床邊,握緊了彭清源的手。
「五弟精心策劃才將您和二嫂從天牢中勉強拉出來,這院子雖然進出不夠自由,但總算能安寧些,為了這件事,許多人都付出了心血,您這個時候執意回天牢,不是叫他們傷心嗎?二哥,您若是要怪,都怪到五弟頭上就是了,你打我吧,狠狠打!」
話說到此,他又不由分說地抓著彭清源的手往自己臉上抽,竟是用了十足的力氣。
彭清源原本心中就惱他擅作主張不聽話,如今見他雖然自討責罰卻無半點悔意,不由更加惱怒,掙扎著甩開他的手,竟氣得歪倒了身子一下子倒在了床上,再也不肯搭理這個不聽話的小混蛋。
兄弟二人一卧一跪,竟僵持起來,一時間空氣凝固,膠著成一團。
海氏望了望床上氣得臉色鐵青的丈夫,又看了看床前一臉無畏的彭雲涪,終究輕嘆了一聲,低聲開口。
「五弟,你真是糊塗,你二哥最是疼你,怎麼捨得怪你,可你也太不聽話了,怎麼不按照事先約定好的計劃來,偏要劍走偏鋒,連累大傢伙兒都跟著冒險?」
「二嫂教訓的是。」
彭雲涪依舊是那個恭敬的姿態,腰身綳得很直,一雙眼睛卻緊盯著床上彭清源的後背,半點認錯的意思都沒有。
「只是有一樣,這策劃確實是五弟率先提議的,可不管是李展還是魏羨大人,還是朝中殘留的親信,對於這個營救二哥的策劃,並無半點異議,他們也心憂二哥的安危……」
「事到如今你還要與我爭辯!」
海氏尚未說些什麼,床上的彭清源卻又躺不住了,噌地一聲坐起身來,又戳著彭雲涪的鼻尖嘶聲怒罵。
「你我兄弟十餘年,我今日才領教到你這伶牙俐齒的功力!什麼並無異議,心憂我的安危,你煽動他們跟著你一起冒險,可知稍有差池後果便不堪設想!你又可知,你這所謂的策劃中摻雜了多少運氣成分!」
「若是老天有一刻不肯向著我們,那後果便是你我不堪承受之重!」
彭清源越說越激動,因為消瘦而凹陷的眼眶中似有淚光盈動。
「你擔憂我又看重情義,我知你甘願為我冒險,即便失敗了,父皇也會看在血脈上饒我們兄弟一命,可是,他們呢?那些追隨你我的親信們,一旦此事敗了,他們還能否保全身家性命?你難道還想要看到第二場血屠慘案嗎?」
「我……」
我不想。
彭雲涪迎著彭清源含淚的眸子,話語噎在了喉嚨口,卻說不出來。
他當然不願意再看到慘案重現。
如同三個月前一般的慘狀,幾位大臣滿門抄斬,還有臣子被牽連,摘去官帽和官籍,全族貶為賤民。
但他也清楚,二哥說得對,自己所做的這個策劃,看似很是細緻,可每個環節都摻有運氣成分,一旦老天不眷顧己方,事情敗露,對手一定會極力反撲。
自己和二哥尚且能因為父皇憐憫逃過一死,可那些參與其中的臣子們,一定逃不過。360文學網www.360wxw.com
這場策劃,確實是一場冒險。
可事情已經進展到如今這一步,彭清源能夠從天牢中脫身到此地養病,不管是李展還是魏羨,宸妃還是鸝兒,都付出了許多努力,如若此時放棄退卻,他們真的會願意嗎?
恐怕不會。
大家都卯足了勁要做成此事,半途而廢不僅會士氣大減,更會
產生負效應。
彭清源畢竟是曾經的太子,他留下的親信大多都是有過恩惠的,先前彭雲涪打著營救彭清源的旗號讓眾人心中很是敬佩,而今突然改了目的要他自己坐上太子位,眾人心中那點敬佩會不會變成不屑?
敢情他先前的兄弟情深都是裝出來的?
這兄弟情當然不是裝出來的,彭雲涪也不願意更改現行的計劃,可眼下彭清源這般相逼,他又能如何?
思緒在腦中飛轉,他終於下定決心,纖長的睫毛垂下,避開了彭清源灼燙的眸子,站起身來,聲調已然變得四平八穩。
「二哥,你的意思五弟清楚了,我知道該怎麼辦。你且安心在此處養病,什麼都不要想,有什麼想吃想玩的,儘管吩咐門口守衛去打理,剛進門的時候五弟已經打點過了,沒有人敢為難你與二嫂。」
說著,又躬身向海氏行了一禮,輕聲道。
「這幾日怕是有的忙了,五弟往後可能不能經常來看望二哥,就要勞煩二嫂在旁多勸勸二哥,替五弟進點好話,畢竟我們都是為了他好,二嫂,拜託了。」
說完,也不等彭清源回復,便徑直起身,出了門又出了院子,真的走了。
彭清源顫悠悠地指著他消失不見的牆角,蒼白的臉頰上眉頭緊皺,沖著海氏好一會兒才叫出聲來。
「瞧瞧,你瞧瞧,真是長本事了,竟連我的話也不肯聽了!」
「清源,罷了,五弟的脾氣一向如此,你我都是清楚的。」
海氏慌忙握住了他的手,望著丈夫的臉,柔聲勸著。
「況我瞧著,五弟此番不像是意氣用事,倒像是真的認真策劃的,或許……」
正是風華四月,春暖花開,陽光熙暖,從簡單的木棱窗口照進來,照的屋子裡也是一團暖香瀰漫。
只是,海氏的話尚未說完,突然有一陣邪風從窗口橫衝進來,吹得海氏鬢邊的白珠墜子一陣搖晃,屋子裡的氣溫瞬間降了下來,竟有點涼颼颼的。
她那說了一半的話便頓住了,一旁的彭清源臉色暗沉,二人無聲對視一眼,心頭都是一陣不好的預感。
老天怎麼可能只眷顧某一個人?靠運氣做事又怎麼算得上可靠?
更何況。
對手強大。
縱然賢妃母子三人不甚聰明,可孝依皇后與彭璟容母子哪裡是好糊弄的,就連那個表面驕縱霸道的天香公主,內在也是一隻狡猾精明的老狐狸。
他們已經吃了一次虧,怎麼可能不會生出疑心,想法抵禦呢?
五弟啊,這真的是冒險啊。
彭雲涪當然清楚這是一場冒險,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把這件事當成一場賭博,但他既然已經選擇了開始,便一定會行走到底。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只管盡心竭力謀划周全,至於成敗,他交出一半給天意。
他雙手合十,默默望向窗外湛藍天空中的那輪驕陽,細密纖長的睫毛眯在一起,正默默在心中祈禱,馬車卻在此時劇烈搖晃了一下,像是撞到了什麼人。
彭雲涪不由皺起眉頭,剛想要出聲詢問,馬車卻停了下來,前面的李展撩起車簾,面帶緊張,低聲叫道。
「殿下,是王府的婢女。」
「婢女?哪個王府的?」
彭雲涪的神經攸地緊張起來,右眼皮沒來由地跳了兩下。
李展神情凝重,壓低了聲音。
「是我們王府的婢女,碎玉兒。」
「她不是逃了嗎?」
乍一聽到這個名字,彭雲涪有點意外,隨後便捏緊手指,咬著嘴唇哼了一聲。
「不是連夜收拾包裹去找情郎私奔去了嗎?這小賤婢竟然還敢回來?把她帶回去好好問話!」
「是。」
李展應了一聲,隨後合上車簾。
不多時,碎玉兒便跪在了清河王府內院的大廳里,她伏著單薄的身子,頭頂頂在冰涼的青石磚面上,一動不動。
彭雲涪歪在她面前的太師椅上,微微翹著腳尖,手腕一轉,便是一鞭子狠狠抽在少女骨頭凸顯的脊背上,眼看著少女身子一陣瑟抖,他的唇角不由綻放出鮮亮笑意,偏偏語氣輕柔,聽不出半點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