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後
無端被埋入泥石流的惜晟教主本以為他這輩子終究只能空嘆大業未成身先死,想不到造化不僅弄人,有時也會幫人。在身死魂消的一刻,他竟遇到了這世上最為玄虛神秘的事——穿越。
教主再睜開雙眼時,周圍景色已然換了一番模樣,頭上柔枝綠葉隨風飛舞,不似他被埋時那般慘狀,不過卻還是在山裡,景色看著也有些眼熟。也不知是屬下還是何人將他救出了土石堆,卻又把他隨意拋在這山嶺之中。
他試著運轉內力,這一運之下,不禁大驚失色,竟只剩五成內力,還不如當年初出江湖時的多。若是白道之人此時發現他的行蹤,不必劍無瑕那樣的高手,只消有丐幫六袋長老修為,就足以要了他性命了。
不僅內力少了,他耳目似乎也比從前差了不少。教主右手一撐地面,翻身坐起,仔細環視身周。這一看才知,他正躺在一塊有一人高,一人寬,十分平滑的大石塊上,石頭下方是一條蜿蜒入深嶺之中的小路,四周林木茂盛,寂寂無人,山巒之下隱隱可見農人奔忙的身影,卻沒有武林中人的跡象。
眼下還算安全,教主便不再多想,打算先下去再說。他右手往石面上一撐,卻忽然覺得手下似乎有一張紙。這紙難道是救他的人留下的?不錯,這世上哪有白吃的午餐,那人救了他,必是希望魔教回報。
他順手拿起那張紙來看時,目光卻不經意掃到自己的手——那隻手十分纖秀,手指雪白粉嫩,指甲也修得又圓又整齊。這乍看是一雙令人羨慕的玉手,卻讓教主一時如遭雷殛:這不是他的手!不僅比他自己的手短小了,而且指甲修得這麼短,甲縫中乾乾淨淨,絕不是個用毒的人該有的樣子。
順著那手往身上看,教主就越發確定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身子。他雖然沒鏡子可照,也看得出這四肢軀幹都比他自己的小了幾號,也瘦削不少。身上穿的衣裳也極為怪異,看著像是普通的短襖長褲,質料卻是前所未見,摸著光滑柔軟,卻又極為厚實,顏色是藍白相間,胸前和腿兩側還都用大紅絲線綉著字。
莫不是奪舍?教主學貫古今,處變不驚,略一尋思就想到了這個可能。不過,他奪的到底是何人的舍,這裡又是什麼地方?他現下最要緊的一件事就是回魔教安撫教眾,但這身子武功不高,年紀又小,若要回魔教只怕也要費一番功夫,若再有父母師長之類阻攔,要走就更困難了。
別的不說,至少得先弄明白這孩子有什麼背景。
他扯起胸前衣裳低頭細看,發現那字有些像漢人文字,卻又有些不同。仔細辨認許久,終於認了出來,繡的彷彿是「學中六十第」,再看腿上文字時和胸口這五個竟是一樣的,只是順序不同,從上到下綉著「第十六中學」。
這是什麼意思?到底是哪個組織的名字,還是什麼暗語之類?惜晟教主百思不得其解,也只好暫且放下這點疑慮,展開自他醒時就抓在手中的那張薄紙看了起來。
這一看才知,他竟然還是附身到了個小胡兒身上。紙上的文字有的小而規整,有的大而隨意,一筆一畫都極細,根本不似毛筆寫成。那大些字的顏色還是藍的,也不知用的什麼墨水。而且那字雖然也有漢字,更多的卻是許多彎彎曲曲和圖畫一樣的符號。在那些藍色字元之上,還有許多紅圈和十叉作標記,顯然是要緊的地方。
而這張薄紙右上角,更有兩個紅筆畫彎彎曲曲的豎道子,下面還加了兩條橫杠。教主猜度著,這該是這張紙上寫的東西的主題、或是某人的名字。他實在不識這種字,要知根底只能等將來照著把這圖描下來,問問這附近的山民能否看懂。
教主大略看罷,心中已打定了主意。這身子不僅年幼,更來歷不明,實非上選。不過他還能活著就已是上天所賜,若實在不能就此離開,他就從頭修練魔功,過幾年大成之後,再去殺盡那個組織,回魔教與眾人說明此事。
他正要疊起那張薄紙,忽然在那紅圈旁看見了兩個極熟悉的字——軒轅。教主精神一振,心中不禁生起了一片希望,只盼著這孩子與他是同宗,家裡也知道魔教的事。正要再看一遍名字到底是什麼時,不遠處竟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狗剩子,你怎麼在這呢?這回又沒考好,怕你爺爺們教訓你嗎?」
教主心中一動,抬眼向聲音傳來處看去。來的是個四十餘歲的女子,穿了一身袒胸露背的小短襖,下半身是條長褲,頭髮剪得極短,又黃又卷,看著不倫不類。敢這樣打扮的必定是個武林奇人,且又與這身子相熟,說不定也與這個「第十六中學」有什麼牽扯。而且這女子說的話也有蹊蹺:「沒考好」,還有「爺爺們」,難道這孩子還未正式出道,正在那組織的訓練當中?
他思索之時,女人又連叫了他幾聲:「狗剩子,你怎麼了,二嬸跟你說話哪?」
教主不知該如何答話,又怕自己奪舍之事一旦曝光,必遭那組織所害。尋思了一回,心中生出一計,縱身從石頭頂上往下跳。跳到半空之中時,卻故作失腳,平平躺到地上,將呼吸壓得極緩,裝作摔傷頭顱,昏迷不醒。
那女人見他昏倒了,高叫了一聲:「快來人哪,狗剩從石頭上摔下來了——」其聲音之大,非止震得教主一陣陣耳鳴,山上山下的農夫們都聞聲趕來,圍著他議論了幾圈,最後不知從哪弄來塊門板,把他擱到上頭,送往山下一爿小村子里。
走了約有半個時辰,教主就聽到方才那個短髮妖女又大聲叫道:「狗剩他爺爺,不好了,狗剩從石頭上掉下來摔暈了。你們快給他看看,不行就送到縣衛生院去。」
有個溫和平靜老人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聽得出內力頗有些造詣,雖然聲音不大,卻傳得清清楚楚:「謝謝大伙兒,我們哥兒倆先看看重不重。孩子他爹在城裡工作忙,要沒什麼大事,也不用折騰到城裡那麼費事了。」
眾人把教主抬起屋裡,放到炕上,又圍著說了一陣子話才離開。村民們一走,屋門就被人關上,一隻溫軟厚實的大手搭上了教主的脈門,教主不敢抵抗,任一道細微的真氣順著那人指尖流入他經脈之中。
這道內息一進他體內,教主就查覺出了不對。那內息運行方式,分明與他們魔教的魔功十分類似。他又想起了自己這一身內力,彷彿也是魔教的功法,雖有些差異,但大體根基相同。若非他剛才太過在意借體還魂之事和手裡那張紙上的圖畫,早就該想到這孩子是魔教中人。
那老人的內息在他體內運轉一周之後便收了起來,長嘆一聲:「教主,您既然沒摔著,就醒過來?」
教主?這孩子是哪個教的教主,這老兒又是什麼人?教主遽然睜開一雙秋水明眸,終於見到了這位正搭著他脈的老人。老頭兒長得倒是精神矍鑠,長眉鳳目,風流儒雅,看得出年輕時定然是個美男子。再往下看這身打扮可就不敢恭維了:上身兒穿了一身灰不灰,青不青的土布短褂,當心繫了一溜盤扣;下面靸著褲腳,蹬著一雙黑布鞋,打扮得漢不漢,苗不苗,可真對不起他這張臉。
老人顯然不知教主已換了副魂魄,此時還按著他的脈門,語重心長地教育著:「教主啊,咱考試不及格不丟人。大不了就是我們哥兒倆上學校讓老師批一頓嘛,你怎麼能為了逃避請家長從石頭上栽下來呢?這要是摔個好歹的,我們怎麼跟老教主,怎麼跟教里的兄弟們交待啊。」
老教主還在,為什麼讓他這麼個十幾歲的少年當教主?之前聽這老人說過什麼「他爹在城裡工作忙」「不用折騰到城裡」,難道他口中的老教主……已出了什麼事,不僅不能管理教務,甚至連出來見人都不行了?
教主心下雖有無數問題,卻都悶在心中,只低眉順眼坐在床上,等著這個老人自己吐露出來。正在這時,旁邊小門吱呀一響,一個和眼前這老兒長得差不多體面,穿得差不多邋遢,容長臉兒,看著更嚴肅的老人走了進來,手裡正拿著教主方才研究了半天的紙片。
一見教主抬眼看向他,那老人眼神一亮,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教主,不是右使我倚老賣老,咱們教里當年花了多少錢給你辦幼兒園、辦重點小學、重點中學,還給你請了二十來個大學生當家庭教師,懸點兒沒把總壇地址都曝光了,教主你也不能老考三十分回來啊。咱哪怕加加油,考個五十分,我們也有面子給老教主打個電話報喜嘛。」
這麼一長串話,沒一句是教主能聽懂的,他就聽出來了後來這老頭是右使。難道是他們魔教的右使?那按著他脈門的這又是誰,該不會是左使?可若他們所說的身份是真,這……即便不是魔教的教主和左右使,住在這麼破舊的地方,還跟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往從過密,也實在是太不合理了。
這兩人老兒口口聲聲稱他為教主,卻把他和老教主隔開,只教他住在普通人當中,還把他送到什麼秘密組織培訓,考核不過還要教訓他。這哪裡是當屬下對教主該有的態度,該做的事?這身子武功低微,想來也都是兩個老兒把持著不讓他好好習武,好控制住他,奪取教中大權之故。
教主平生精於鬥爭,除了暗戀武林盟主失敗之外,別的事無不手到擒來,真正是人生贏家。此時以最大的惡意推測起左右使來,竟將他們的行為編得合情合理。可惜他武功尚低,還沒有自己的心腹,不能公然處置了這兩人,也只好先在他們手下忍耐一時,等將來慢慢熟悉了這裡一切再想法奪回權柄。
他裝出一副順從之態點了點頭,面上揚起純真的笑容對兩人說道:「右使說得有理,本座以後定會聽兩位的話,不再讓你們費心。」
有了他這句話,左右使竟有種不知今夕何夕之感,對望許久,又看了看卷子上確實還是寫著大紅的35,這才確定了眼前這個聽話懂事還放話說要好好學習的孩子是他們教主。左右二使感動得簡直要慟哭流涕,雙雙湊到教主跟前,抱著他欣慰地問道:「多謝教主體恤,屬下這就送您上學校去。這回光是物理老師請家長嗎?還有別的老師也請嗎?」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