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至暗時刻
太子終究是過於自負了,御林軍每個人看起來實際上都不錯,個個都有武功底子。
可是,他們沒有經歷過戰場,紙上談兵究竟如何,尤有未知。
再加上其中肯定有人反水,最後勝負為何,還真不好說啊。
汴京城門口正在攻城,殺聲震天。
不過,無論是廉王,還是太子,都還在原來的位置沒動。
廉王在等,等藏在御林軍中的內奸反水幫他把城門打開。
而太子也在等,等著他剛剛讓人去做的事情的結果。
此時的汴京城內一點也不平靜。
街上是無人,百姓們早早縮在家中,閉門多戶,甚至連燈火都沒有點。
彷彿這樣,就不會讓人發現家中有人似的。
而豪門貴族以及官員之家,全都炸了鍋。
御林軍前衛陳生帶了一支官兵,乒乒乓乓的在這些人家門口站住了。
然後,二話沒說,手持長槍立於門口。
華家也不例外,前門後門,門口都站著戒備森嚴的兵丁。
問他們什麼,他們只當做沒聽見,想要強行出門,迎接他們的只能是森森冰冷的武器。
眾人惶恐不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尤其隱隱的有些人家還能聽到附近有人家哭聲震天,甚至有打鬥叫囂的聲音傳出……
明明城門還沒有打開,城還沒有攻破,怎麼內部先亂了?
華家一眾人都圍坐在正房廳堂中,家丁們也都有序的集合了起來。
還有之前請的武士,華敏浩將他們和家中壯年家丁們一道,守衛在各個玄關和圍牆處,就怕出什麼變故,到時候也好示警和抵抗。
而華敏沄留下的梅蘭竹菊他們和華府本來就有的那些華秉仞培養的探子,此時早不是隱藏的時候,近五十名探子各司其職,有人密切注意著門口情況,有人出外打探其他家的情況。
他們被別人囚禁的太突然了,不知道其他人家是個什麼光景。
除了家丁、武士以及暗衛,家中的僕婦們將一大缸一大缸的酒水都運到牆邊。
假設最終家丁們沒有攔得住破門而入的兵甲,一把火燒了了事。
但這只是玉石俱焚的最終想法。
說到底,他們不是外族入侵,只是太子和廉王爭皇位,把他們這些貴族們殺了對他們沒好處。
總不能最後無論誰即位,整個汴京城的皇孫貴族都沒了吧!
眾人雖然不知如今御林軍的意圖,可大體還是抱持著樂觀的態度。
雖然,內心隱隱有些害怕,知道他們是不一樣的。
他們早就成了太子和廉王一黨的眼中釘肉中刺。
在這個時刻,沒有人能幫他們,唯有靠自己。
尤其,今日,在汴京城一片混亂,廉王大軍兵臨城下,和太子討伐成貴妃之死的時候,戊星已經帶著一眾人和凌巳他們一道將謝太后從皇陵帶了出來。
只是城門忽然被封,出不去了,華秉佑就提議,將謝太後接到家裡,這樣雖然有很多危險,可是暗衛和探子也不需要兵分兩路的保護他們了。
凌巳把謝太後送到后,便帶著所有滯留在城裡的人手隱藏起來了。
若是真到了拚命地時候,全軍覆沒也絕不回頭。
只可惜他們城中人手太少了,也就百人。
這些誰都是以一敵百的好手,可是真遇到了千軍萬馬,那也是猛虎難敵群猴。
只是,這種時刻,凌巳知道既是危機,又是轉機,主子和夫人多年的籌謀就在這幾日了。
哪怕,粉身碎骨,都是值得的。
門外,凌巳帶人密切守衛著。
門內,華家人團團圍坐,也警惕的很。
最上首坐著謝太后和老太爺。
謝太後年紀要比謝氏長了十來歲,年輕時戎馬生涯給她平添了一抹堅韌和英氣。
許是歷經滄桑,見識過大風大浪,和同出謝氏家族的謝氏比起來,更加的豁達和讓人不易忽視。
若說現在的華敏沄,雖說面容更像謝氏,可是氣質等各方面卻更契合這位姨母兼婆母。
畢竟,謝氏一直在閨閣之中,可不是這樣歷經戰場,真正手上見過血的人能比的。
此時的謝太后依然從容,哪怕孑然一身,但是氣勢卓然,把一旁已經賦閑很久的老信國公給壓的愣是說不出一句不滿的話。
謝太后啜了口茶,跟老信國公寒暄:「老國公爺,給你們添麻煩了。」
老國公囁嚅了一下嘴角,連忙謙讓:「哪裡哪裡,娘娘說笑呢,於公,您是太後娘娘,能為保護您盡到一份微薄之力,是臣的榮幸;於私,我們華家有幸和您成為親家,於為難之中相互幫忙,同舟共濟是應當應分的。」
嘴上這麼說,老信國公心裡其實幾欲昏厥了。
天吶,華家如今的難關要如何過,天要亡他華家啊,想到華家可能要在他手上終結,老信國公的心在滴血。
他就是死了也沒法子見他爹和祖父了!
轉念一想,恨不能把家裡三個他生的兔崽子給揍死算了。
這都是什麼事啊?
這麼要命的事情,沒人告訴他?!
他前幾天才知道這事,知道他大孫女還活著,還在干那麼要命的事情。
他他他,這輩子沒做過任何叛逆的事情,怎麼會有這麼叛逆的後代?
想到不省心的二兒子,又想想大孫女,他只覺得讓他當場死了算了。
這都是什麼事兒。
本來,他聽說周金虎來的又走了的事情有些著急,以他的心思,他覺得他閨女說的對啊,如今他們處處受欺負,不如站隊,也能得到庇佑不是。
相對於太子和秦王,他們和廉王明顯要更熟悉啊。
廉王當年可是想著娶他家沄丫頭的,而且,閨女也說,廉王手上有青龍軍,比之太子強太多了。
他的贏面最大。
如此,他就動搖了,想著不如站隊廉王,他絲毫忘了之前廉王和還不是太子的理王爭華敏沄的時候,他的高姿態和不願意介入皇室的雄心了。
聽說兒子把他支開后把外孫周金虎趕走了,他就急了,趕緊來找兒子。
沒成想,他居然就聽到三個兒子跟他說,沄丫頭還活著,並且要回來的消息。
他……他已經被迫跟他們在同一條船上了。
他當場昏死過去。
等到他好不容易緩過來,汴京城就事變了,然後家裡又多了一尊佛--謝太后。
這是想他死嗎?門口的人但凡闖進來,看見謝太后,他們就有口難辯,一點生機都沒了。
可是,現在他只是個沒權沒勢的糟老頭,說的話一個都不聽不說,他也不敢反駁什麼。
他不止一次的後悔自己這不爭氣的身體,若不是身體不好,他能把位置傳給兒子嗎?現在給出去的東西回不來了。
華家就要在他手上滅亡了啊,怎麼辦啊!
不提老頭子心裡怎麼焦躁萬分,惶恐無比,謝太后聽了他的話,笑著點點頭,便轉過頭,和謝氏他們一眾人說起話來。
這些年,她為了兒子隱忍蟄伏在皇陵,為了不給掌權人留下懷疑,她切斷了和外界所有的聯繫。
無論是兒子,華家還是謝家。
如今,到了華家,她自然關心這一切。
反正如今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刻,他們被圈在家中,左右無事可做,不如說說話,敘敘舊。
謝氏也很歡喜謝太后的到來,如今,她很緊張,汴京城裡局勢變化,她不擔心別的,只擔心在外面漂泊的閨女。
她其他的孩子都在身邊,唯有閨女在外漂泊。
這為人爹娘,就是如此!
兒女沒本事,她想著愁著,這兵荒馬亂的時候會不會被誤傷了。
兒女太有本事,又放不下,會不會仗著自己藝高人膽大,盡往危險里鑽。
早在門口被那些兵丁封了門,她就回屋拿了一把匕首塞在袖子里。
不僅是她,還有她家老爺,他們都商量好了。若是到時間有什麼變故,或者被抓去要挾孩子,他們就自盡。
絕不給敵人一點機會。
謝氏知道,她閨女別看外表看起來洒脫張揚,做起生意或者說起話爽脆俐落,有勇有謀,可是內心最是柔軟。
她似乎更像謝家人,內心果敢仗義,最是看重親人。
在親人之中又是他們這對爹娘最讓她牽腸掛肚,他們不能成為她的絆腳石。
可以說,謝氏骨子裡還是有一股子狠勁的,只不過,她到底還是有些膽怯。
不過,她長姐來了,她彷彿一下找到了主心骨,彷彿回到了幼年時候一般,跟在長姐後面,什麼都不用她操心的時候。
楊氏一直是大家宗婦,和謝太后說話自有定力,沒有發憷的道理。兒媳婦陳氏和侄兒媳婦王氏都和她坐在一處。
孟氏剛開始有些拘謹,放不開,多說了些話,謝太后說話自有一股撫慰人心的力量,慢慢也就好了。
其他還有一個唯一的姨娘玉氏,孟氏把她安排了去和僕婦一道,她倒是想鬧,可是謝太后在,到底發憷,乖乖去了一邊。
如今也沒有什麼男女之分,都聚在一處。
一邊說著外面的事情,一邊焦急的等著戊星他們出去打探的消息。
雖然空氣中若有若無著一絲緊張和凝重,但總體還是祥和的。
直到蘭一進來。
蘭一那臉色眾人一看就覺得不好。
華秉仞皺眉:「怎麼了?」
蘭一簡單行了一禮,便直接了當道:「和廉王府有些干係的人家大部分都被滅門了!」
眾人:「……」
華秉仞瞳孔一縮,還沒說話,上首老信國公已經急了:「安陽侯一家怎麼樣?」
安陽侯家就是周金虎一家。
蘭一沉默:「屬下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老信國公驚叫一聲:「淑蘭啊?」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眾人手忙腳亂上前,發現老信國公脈搏還算有力,暫無生命危險便安下心來。
華秉仞擺擺手,叫人把老頭子帶到正廳旁邊的耳房休息,如今這時候還是別去後院了。
只是,廳里的氣氛空前凝重。
眾人都不說話了,最近,還是華秉佑無力擺擺手,對蘭一說:「你具體說說,到底都是什麼情況。」
暗衛大部分都被派出去查探外面的情況了。
蘭一點點頭,詳細敘述:「太子忽然發動,趁廉王不在城裡,把附庸廉王的黨羽全殺了。」
「今日,滅門的全是廉王黨。」
安陽侯家只是其中之一。
「安陽侯家,除了周金虎表少爺在廉王身邊,逃過此劫,其他人都被殺了,而且砍去了頭顱,聽說要……拿去城樓上,跟廉王談判。」
這些是他隱在暗處,聽見的這些對話,饒是他見慣了生死,他都覺得咋舌不已。
這天下真要被太子佔了,怕是大家都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畢竟這麼殘忍嗜殺,可見不可能是什麼正常人。
「連靜綾公主府都不放過……」
「還有勇國公府,一個都沒逃走!」勇國公府是蘭三去的,他說勇國公到死都沒有瞑目。
女眷們一陣騷動,孟氏害怕極了:「你們說,那些人會不會殺進來,把……把我們也殺了。」
她緊緊拉著華敏灣的手,連聲音都害怕的變小了很多。
彷彿怕驚動了外面的官兵!
華秉偉也怕的要命,想到是一回事,真正面對是另一回事。
這時候他真是無比羨慕老頭子暈過去了,他也好想暈過去啊,這樣他就不用面對了。
他緊緊靠著華秉佑,死死拉著他的衣角。華秉佑扯了半天,也扯不下來,只好作罷,也沒心情跟老三掰扯,他要拉著就拉著唄。
之所以拉著華秉佑,是因為他想著,這些暗衛大部分都是二房的,是沄丫頭留下來的,萬一有什麼變故,肯定會先救二房,他要死死纏著二哥,這樣,他們救二房的時候,也能把他順帶救了。
沒準就能保下命來了。
眾人都無言,沒有人能回答孟氏,連謝太后也只是嘆了口氣。
誰也沒想到太子這麼瘋狂,要知道汴京城各大家族盤根錯節,同氣連枝,雖然多有紛爭,站隊不同,但還遠沒有到滅門之時。
像這種還沒登基,就排除異己,報復殘暴之心強到這樣令人髮指的程度,真是聞所未聞了。
謝太后扭過頭,透過敞開的大門,看向外面,漆黑一片,天上無星無月。
真是至暗時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