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新生
業城。
段續眼前一花，自己已經回到了鬼首山。
他看向眼前這個中年男人，對方卻沒有看著他。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目光投向了鬼首山下的業城，久久沉思。
段續訝然地發現，他的身體在逐漸消散。
這種消散的模樣，段續曾經見過，那個戴著白色面具的男人也是這般消散的。
一點一點，化作糜粉。
段續遲疑了片刻，問到：「你……要死了？」
他轉過頭，神色十分平靜：「我沒有生命，何談死亡？」
「你看。」
他指著墓園外的一條清溪，喃喃道：「那才是活著，每時每刻都在變化，每一個瞬間都未知不同，新鮮生動。那才是生命最原始的脈動。」
段續一愣，隨即深思起來。
此刻，天色已晚，月亮逐漸爬上了山頭。
兩人站在墓園裡，似乎在側耳傾聽那些流水。
他還在消散，不過，他自己似乎並不在意。
月光在幽暗寂靜的鬼首山上流淌，溪水銀光閃閃，彷彿是從樹梢流下來的。
四周安靜極了。
「這次的輪迴是最後一次，如果你們無法讓時間恢複流動，兩個世界就會在這次輪迴后徹底消亡。」
他平靜地說。
段續心中一緊，他雖然不是什麼偉大的人，但這個世界，存在著他在意的人，如果可以，他自然不會去讓世界消亡，但……真的能做到嗎？
「你也不知道那個凋零計劃的具體內容，我能怎麼去做？」段續問到。
他目光複雜地看了段續一眼：「雖然李經年沒有留下凋零計劃的內容和成員，但他給新生后的自己安排的事已經定下了。」
「是什麼？」
他回應道：「找到十三個結，每一個結上，都描繪有一種未知的生物。」
指向性這麼明顯的線索，無法不讓段續想到自己在槐村得到的那塊木牌，他沒有猶豫，將木牌拿了出來，問到：「是這個嗎？」
他意外地看著木牌，這塊通體暗紅的木牌上描繪著一隻趴在地上，四肢長滿倒勾的詭異生物。
「我也不知道，李經年以往的輪迴中，沒有出現過十三個描繪著未知生物的結，這是凋零計劃開始后才出現的東西。」
段續皺眉道：「這個東西是我從一個古老的村莊里得到的，它的歷史很久遠，如果凋零計劃后木牌才出現，時間對不上。」
他笑了笑：「連我這種非人非鬼的存在都能出現，裹挾著未知力量的結穿越了時空也不是無法想象的事，你覺得呢？」
段續沒有回應他，而是低頭看著手上這塊木牌，問到：「它到底是什麼？光是握著就能感覺到它的恐怖，我的意識在警告我，不能去使用它，為什麼……」
他的身體已經消散了接近一半，聽到段續的疑惑，他的語速加快了些：「李經年留給我的任務里，也有對你的警告。他說……除非是必死無疑的絕境，不然絕對不能使用十三個異類結中的任何一個。」
「只要用了一次，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到底是什麼後果？」
段續握著它，雖然能感覺到它的恐怖，但沒有回頭路的說法也讓他很在意。
他看著段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的身體會異變，你的靈魂會腐爛，你的意志會崩潰，你會……變成鬼。」
「只要使用了一次，整個過程就再也不可逆，所以……除非已經是必死之局，不然千萬不要用。」
說到這裡，他像是想起來了什麼，提醒道：「還有，除了十三個異類結以外，需要祭品的結也不能多次使用。」
段續又摸出一個血紅色的玩偶，說到：「是這種嗎？」
他神情一滯。
這是段續從他的臉上看到的最真實的表情了。
「你好像……比李經年更危險。」
「為什麼不能多次使用？它會產生異變嗎？」段續就當沒聽到他的吐槽，繼續問到。
他搖了搖頭，說到：「需要祭品的結使用次數過多，結中的鬼會產生意識，然後殺了你，取而代之。」
段續猛然想到了在槐村時，自己將結中厲鬼召喚了出來，然後那隻鬼側過身看了自己一眼。
難道說……它已經在產生意識了嗎？
段續神色複雜地將它收了起來。
為什麼自己的身上全是這種危險的東西。
「好了，如果你願意……就努力活下去吧。」
「凋零計劃的參與者有多少我雖然不知道，但……只要還在列車上，你總會遇見那些人的。他們也許和現在的你一樣，已經被告知了以前的事。也許在成長的過程中，靈魂與前世融合了，無論哪一種，至少……你並不孤單。」
他神色莫名地看著段續：「你和李經年性格迥異，你也許受到過他殘魂的影響，但……你以自己的名字來到了業城，而不是李經年。他已經死了……我也該死了，我們是上一個世界的殘渣，是困在凝滯世界中的活死人，這個世界……是凋零，還是重新綻放，都交給你們了。」
他的話音落下，一抹月暉忽然隱沒在身前。
鬼首山變得黑黝黝的，幾片殘破的樹葉隨風飄落，輕如殘蝶。
段續抬起頭，看向茂密的樹冠。
朝夕更替，日隱月升，風吹葉落，流水潺潺。
自然的循環永遠變化無窮。
這個樹梢，有一輪明月靠過，清輝流轉。也有一輪落日倚過，半山殘紅。
他的身體已經徹底消散了，但他的臉上沒有半點痛苦之色，反而滿是嚮往：「綻放的花，結碩的果，落地的葉……死亡與新生推動著世界前行。凝滯的，腐朽的，宛若死水的世界，看似美麗，實則醜陋不堪，段續，加油吧……」
他最後的聲音也消散在了月光下。
段續佇立原地，沉默良久。
真相比他想象中複雜，也比意料中簡單。
凋零計劃，十三個異類結，列車上，不知是敵是友的「同伴」。
我並不孤單嗎……
人都是會變的，就算是同樣參與了凋零計劃的人，也會在漫長而恐怖的生死考驗間逐漸轉變。
段續自己也一樣，他不是李經年。
比起世界……他更在乎的，是那些讓他放心不下的人。
段續回過頭，踏出了鬼首山。
既然已經踏上了這條路，那麼……就去看看這趟列車的終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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