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投羅網(中)
()才做了一天,關眠就後悔了。
好不容易堅持住了四個小時,在系統提示音中加加減減地保住了十一下的戰績,他立刻從遊戲中退了出來。
目前全息網游一共開發出了三種遊戲艙。分別是站立式、坐式和躺式。三種遊戲艙的優劣眾說紛紜,但是價格從低到高卻是明擺著。作為網游苦力,關眠被分派到的是最便宜的站立式。
他抬手將貼著太陽穴的金屬薄片摘下來,又脫掉箍著上臂的金屬環和掐著脈搏的數據線,從遊戲艙里走了出來。手臂傳來明顯的酸痛。
這份工作說穿了就是出賣勞動力。迅猛能令集團利用儀器將每個員工在遊戲中做各種任務和運動時產生的腦電波和反射弧造成的肌肉收縮活動轉換成JQ——上世紀初的重大發現,比風力、水力、電力更給力和環保的人力。
關眠一邊用兩隻手互相按摩著左右兩邊的肩膀,一邊進廚房打開廚用一體機,在菜譜上搜尋了一圈,按下培根奶油蘑菇面。
兩分鐘之後,廚用一體機就將做好的麵條和碗一起吐了出來。
關眠隨手拿起自動清洗餐具機里的筷子,端起碗走到客廳。
這是星星星工作介紹所為他準備的房子。一百平米,四四方方,一卧室一書房一廳一廚一衛,符合每個單身漢的最低住所標準。等他結婚之後,工作介紹所會為他重新安排住所——增加卧室面積,餐廳和客廳、浴室和衛生間都會被分開。這是政府用來挽回越來越低迷的結婚率,鼓勵單身男女組織家庭的「有力」政策。
吃完面,關眠將碗筷放進自動清洗餐具機里,任何水自動刷洗,轉身進書房。
書房有半面牆是書架,書架有一半是數據分析師的相關讀物,這是工作介紹所根據他的學習經歷所準備的。
他隨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在監獄里呆了一年,外面似乎並沒有太大的變化。數據分析的流派依舊是那麼幾種,連記錄都沒有被打破過。
他將書放回書架,伸手打開桌面電腦面板。
桌面慢慢傾斜,自動調節成最適合他的角度。
關眠飛快地按鍵。
通訊——僅通話——尋常服務——工作介紹所——老古。
通訊很快被連接。
老古蒼老不失熱情的聲音很快從那頭傳過來,「關先生您好。很高興接到您的電話。今天是您第一天上班,不知道感想如何?需要任何幫助嗎?」
「需要。」關眠毫不猶豫道,「我想換份工作。」
老古對此毫不意外,「很抱歉,關先生。由於您選擇的是非專業類工作,所以,除非您做滿半年,考績良好以上,不然是不能更換工作的。」
關眠愣住了,「換成本專業也不行?」
「是的。」老古很是遺憾,「儘管國家目前很需要高級數據分析師,但是這一條是國家法律,除非立法委員會重新修正,不然您只能將這份工作進行到底。」
關眠問道:「如果我天天工作不及格呢?」他不是威脅,而是陳述由今天工作表現所推斷出來的預測。
老古道:「那您將只能獲得基本工資。當然,基本工資絕對能解決您最基本的生活需求。」
「你知道國家法律有沒有寫明曠工的後果?」
「如果您的曠是日字旁的曠的話,我必須要告訴你,有的。」老古語氣轉嚴肅,「曠工違反了愛國法和勞動法,將會被總工會和您所在的公司聯名起訴。而結果很可能是您將在市區兜一圈,回到今天您剛剛出來的地方。鑒於您目前還在觀察期,二次入獄的量刑會從重。」
「……謝謝。」關眠放下電話,目光剛好從通訊錄上的監獄掃過,心中一動,伸手翻找桂市的監獄號碼。
桂市監獄很快被接通。
關眠沉聲道:「我想查找一個人。」
「請說。」
……
查無此人?
關眠望著暗下的通訊燈,半天回不過神。在分別之前,他們明明做了約定,地點、時間、再見面的方式……為了避免被追蹤,他們甚至斷了一年的聯繫。但是為什麼他會不在他應該在的地方?
出於本能,他的腦海迅速假設了四大可能,並以它們為基點,延伸出數十條小分支。大部分都是壞的。
關眠按著微微抽痛的太陽穴。
他不是個容易波動情緒的人,認識他的人送給他最多的詞是木訥、呆板、反應遲鈍,儘管他對貶義的部分相當不認同,卻不得不承認他的確不屬於情緒大開大合的類型。但今天例外。今天的經歷能排上他有史以來最糟糕日子的前三名,他的情緒波動得相當劇烈。
他手指泄憤似的在電腦桌面上猛按著,從新聞到影視,從影視到遊戲,從遊戲到……關機。
靜謐的房間像只真空的瓶子,沒有氧氣,壓抑得令人窒息。他開始想念監獄的生活,包括夜晚吵得他睡不著覺的鼾聲。
關眠在房間里轉了一圈,重新回到遊戲艙前。
這個認知說起來有點可憐,但除了遊戲,他的確想不到第二個有人氣又熟悉的地方了。
重新裝配好儀器,他再次進入遊戲。
站立式的遊戲艙還有一個很大的缺陷,就是遊戲數據與腦電波連接的剎那會產生很大的衝擊力,每次進入,腦袋都會被衝擊得重重往後甩!
關眠感到頭不由自主地往後一撞,隨即出現在礦山上。
「休息好了?」青年竟然還在。
關眠道:「你一直沒休息?」
青年笑道:「今天任務已經達標,現在在賺外快。」
關眠愣了愣道:「外快?」
青年向他勾勾手指。
關眠猶豫了下,稍稍靠近了點。
「你知道我們這份工作沒什麼賺頭的。」青年壓低聲音道,「就算我每天超額兩三倍的完成,也賺不了大錢。」
關眠點點頭。這筆賬他早就算過了。
「不過呢,還是有空子可以鑽的。」青年得意地笑了笑,「你也知道現在玩遊戲的大多數是學生和有錢人,他們用礦石通常不會自己開採,都是用買的。只要我把工作任務完成,遊戲艙的設定就會轉成遊戲模式,我就能開採礦石了。」
關眠學生時代也很少接觸遊戲。他在入獄前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數據分析的學習與應用上,所以聽青年講得興奮也沒有任何感覺。
青年問道:「你今天的任務完成了嗎?」
關眠打開控制面板,十六號鐵鎚就出現在眼前。
系統第九十三號員工春夢不醒選擇第十六號鐵鎚。現在進入工作時間,初設為四小時。是否確定?
關眠按取消。
「沒有。」他道。
青年嘆氣道:「那沒辦法了。」他繼續敲敲打打。
關眠注意到,他之前敲敲打打都是純敲,現在每次敲完之後都有個拾取的動作。看其他幾個人,也是一樣。
「他們是玩家。」青年的聲音突然冒出來。
關眠意外道:「玩家?」
青年邊敲打邊道:「是啊。這份工作很少人做的。就算做,很多人也寧可選擇運動模式,或是船夫、旅店夥計什麼的,至少還能看到人,沒礦工這麼悶。」
關眠道:「很少人選礦工嗎?」
「除了我之外,只有一個人。」
「……」關眠非常清楚另外一個是誰。
雖然不能賺外快,但有個人一起說說話還是不錯的。關眠坐下來,靠著大石頭,聽著青年絮絮叨叨地講著各種廢話。
「收購銀礦!一金五十個!」有個身高兩米左右,五大三粗的紅髮戰士站在礦場邊,大聲嚷嚷。
關眠看向青年。
青年壓低聲音道:「別理他。行價一金二十五個,他比系統商行還摳。」
紅髮戰士嚷了半天沒人理睬,又改口道:「一金三十個!要交易的快來!」
礦山上依舊一片敲擊聲。
紅髮戰士惱羞成怒,喊道:「星月公會收銀礦,一金三十個!要交易的快來!」
關眠驚訝地看著有兩個人停下手,互相商量了下,竟然真的跑過去了。「你不是說他出的價比系統商行還低嗎?為什麼他們會賣?」
青年低頭,小聲道:「遊戲里很難建立公會的,因為註冊資金和稅費很高。一般能夠建立公會的,勢力都很大。」他頓了頓,又道,「不過不關我們的事。」
他正說著不關他們的事,那個紅髮戰士就走過來了。
「我經常看到你在這裡採礦。」紅髮戰士的態度還算和善,「採礦很辛苦?」
青年只好停下手道:「還行。」
「你一般在哪裡出售?」紅髮戰士道,「要是遠的話還不如賣給我們。我可以自己來提貨的,你還省事。」
青年道:「沒事,我去最近的多拉小鎮。」他倒是想說自己只是個苦力,可惜他有撿東西的動作,糊弄不過去。
紅髮戰士道:「你有坐騎嗎?那多遠啊。我來提貨方便。」
青年心裡不耐煩至極,但表面上還不得不敷衍著。
紅髮戰士磨了半天,見青年不為所動,臉色就不太好看了。他皺眉道:「大家都是玩遊戲,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好好商量不行嗎?」
青年道:「你能漲價嗎?」
紅髮戰士冷笑道:「大爺來回跑還費事呢,你不算個路費?」
關眠冷不丁地冒出來道:「你是倒賣商?」
……
「你才是倒賣商!」紅髮戰士暴怒,剛罵了一句,人就嗖得消失了。
青年鎮定地解釋道:「蹲牢房去了。」然後繼續採礦。
因為這件事,氣氛有些凝重,其他人陸陸續續離開,最後只剩下青年和關眠。
不知過了多久,關眠枕著胳膊冒出一句,「希望他能改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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