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屠城，小心

()席然想，這世上莫非真的就有一種東西，叫做孽緣。

好比，她和江上布衣。

這不是她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其實早前的時候就有朋友說想拉這人來隊伍當固定奶爸，可無奈那時江上布衣等級還低，任憑他的回復術有多精湛他的走位有多風騷，但那時他的等級尚低，很多地圖去不了，也就根本發揮不了作用。朋友等他升級等了很久，可不知是他無意加入，還是真的只是來遊戲人生，最終，朋友還是迎風落淚了。

這一次，再度聽到這個名字，卻是從身旁的陌生人口中。江上布衣，她是喜歡布衣這兩個字的。席然覺得這人怎麼著也該像他的名字這般，是個舉止風雅的成熟男子吧，可他唯一符合的，似乎只有「男子」那兩個字。

因為，那人權杖一揮，就見一個聖光球朝著席然這邊砸來。

快得猝不及防，席然連躲的機會都沒有，只能默默抬起頭，用臉迎接之，而她腦中浮現的想法卻是：我的鼻子……

聖光球的白光滅了，席然的身上又閃起一道白光，這一前一後的銜接，讓席然身旁的那些新手們看得一愣一愣的。

路人甲：「聖光球？」

路人乙：「連發？」

路人丙：「是死了吧……」

是的，席然死了，幾分鐘前她才剛創建好新號從新手村裡邁步出門，不料就在村口見著一個叫作江上布衣的牧師站在外頭高喊了一聲：「屠城啦！」然後，便是現在。

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尼瑪。

站在安全區里的席然欲哭無淚，這算個什麼事兒啊。

席然玩的這是一款叫做《遺迹》的全息網游。這是她接觸的第一款全息網游，不，其實就算鍵盤網游對她來說也是個未知事物，當旁人問起她玩過什麼遊戲的時候，通常她都會細眉一皺：「小霸王算嗎？」

席然對遊戲並非有多大的興趣，小時候也是因為鄰家小男孩拉扯著她才不得已拿了手柄跟著一起超級瑪麗、魂斗羅、開坦克。後來兩人各自搬家彼此分離，席然才終於得以告別小霸王時代。

後來玩過電腦上一些單機，網游卻是從來沒有接觸過，直到《遺迹》內測的時候，別人忽悠她一起買了個頭盔。

並非自己喜歡，不過是聽了對方說，一起遊戲，我罩你。

別人聽來也許不過就是隨口說出的話而已，但對席然來說，那是要長久記在心裡的。

只是。

什麼都過去了，狠下心點下刪號的時候，就應該把所有的前塵往事一併遺忘。

從安全區出來，席然朝著四周看了一遍。遊戲這已經是第二遍來玩，本想建好號之後直接就出新手村找傳送大師傳送到主城霧都城的，誰料正趕上江上布衣領著一伙人來報復社會。而她的死速，讓江上布衣本人也驚詫了一下。

遊戲里沒有等級保護設置，1級新人出去照樣可以被人砍殺，只不過，通常情況下死亡會掉級，而1級不會再掉成0級。遊戲唯二安全的地方，便是復活區，和新手村。一旦踏出新手村的大門，便意味著自動進入PK模式。

席然這個還穿著白板裝的1級新手，被殺不扣經驗也不掉級，只不過是從新手村大門回到了新手村內的復活點而已。只是從新手村內部到門口這點路程，對短腿席然來說，這也是要跑好久的。好不容易跑出門的席然被人不費吹灰之力殺了回去，這讓她有點蛋疼——如果她有的話。

然而，更關鍵的是，喵的殺她的人貌似是個牧師吧！

倘若時光倒退一個月，不，一個禮拜也行，那麼席然必然會操起大刀衝出門外不殺那人十次決不罷休。

可，倘若也僅是倘若而已。

此刻的席然，是個力量都不足以拿起法杖的，新手法師。

照理完成了新手村任務的玩家都會得到任務獎勵，即一套新手裝備，並且等級絕不會低於5級，以這個裝備配上這個等級，絕不至於會被江上布衣用白板權杖秒殺。

這是怎樣一個有魄力的新手，居然頂著最低的等級往主城跑。

江上布衣感慨了，席然也感慨了。攤開手看了看，席然嘆息，果然還是得去做新手任務啊。

做新手任務，是一件讓席然覺得倍感苦逼的事情。應該說，她天生就不喜歡遊戲里的這些任務，也不懂做任務到底為了什麼。

經驗？殺怪不是一樣有。

裝備？弄半天得來的還不是一件白板。

錢？倒是會給一些銅幣，不過，也僅夠果腹的。

如此總結下來，做任務，不如去打劫。

打劫？恩，好主意。席然摸了摸下巴，決定，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站起來。她回望了一眼新手村，轉了個身，朝著大門口邁步走去。

席然身上沒有裝備，穿的是系統自帶的布衣草鞋，走路自然慢。況且她修的是法師，本身也是短腿職業，徒步前往村口，花費了她老半天的時間。

一邊抹著額角似有若無的汗跡，席然一邊詛咒：「要是敢再殺我一次，讓你好看！」

也幸好，席然步出新手村大門的時候，江上布衣的屠城活動已經結束。

村外，是一片安詳。沒有舉著權杖四處揮舞砸著聖光球的牧師，沒有因此受災的群眾。而事實上，整場屠城活動中的唯一受災者，便是席然。

站在草地上張望了一會兒，席然終於在不遠處的樹下發現了江上布衣，而他，正席地而坐靠在樹上——睡著了。

席然不確認遊戲里是不是真的可以睡覺，她沒有試過。因為在城裡到處都是人，沒有空地給她躺，野外，則容易被怪抓死。可這江上布衣，卻是大大方方閉目倚在村口。

也不怕被人屠殺。

只是，不可否認，席然被那個美好得有些過分的場景，萌到了。

畫一樣的少年，儘管他剛才動手殺了她。如果，他為剛才的事道歉，那就原諒他吧，席然想。

事實證明，這一切都是席然想太多。她朝著江上布衣的方向走去，那人卻已經警覺地站了起來，手裡的權杖正準備舉起來，在看到席然的一身裝備之後，垂了下去。

「你是誰？」他問，面前的女子朝著自己這邊走來，並且周圍並沒有其他人，那麼便是來找自己的吧，不過江上布衣並不認為自己會認識一個1級新手法師。

你是誰，席然仰頭摸下巴，思考了很久，在網路上要回答這個問題還真是有點困難，況且自己報上名之後對方肯定也不會有任何印象，畢竟，這不過是在一個小時之前才確定下來的遊戲賬號名，井外的星光，說出來沒有多少氣勢，席然思考最終，答他：「找你討債的！」

「討債？」江上布衣不明所以，看她的樣子更像是敲詐的。

面對江上布衣質疑的眼神，席然指了指自己的臉：「剛才你殺了我。」

「哦。」江上布衣點了點頭，似乎想起剛才自己的確不小心殺了一個人，並且那聖光球還是正中那人臉部，讓在場圍觀群眾爆笑數分鐘不止。江上布衣沉默了一會兒，席然以為他在懺悔了，卻不料緊接著聽到「噗嗤」一聲：「原來剛才被我秒殺的就是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不止。

「哈哈哈哈……」

依然不止。

「啪」的一聲，世界終於清靜。

江上布衣愣了，對面那來討債的姑娘居然一巴掌甩在他臉上，然後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生命值下降了1。

若不是看面前姑娘一臉的憤恨，他幾乎要趴到地上長笑不起，要知道他的等級並不高，並且此時穿的是最平易近人的新手裝備，防禦力並不高，周圍的小怪撓他一下至少還能造成兩三點的殺傷，而這姑娘的殺傷力未免低得有點驚人了。最後，他還是捂著嘴問：「妹子，你不是出來搞笑的吧。」

席然很悲憤。儘管她是法師儘管她沒有裝備儘管她等級只有1級，但是一巴掌下去只扣去對方1點生命值的殺傷力還是讓她——很脫力。

在江上布衣憋笑的注視下，席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攤出右手伸向江上布衣：「剛才殺我一次，賠錢。」

「不能吧，你才一級，也沒裝備，既沒等級損失，又沒裝備耗損，我賠哪門子錢哦。」江上布衣兩手一攤，表示不接受。而他這話說得在理，席然這1級新手，死一次除了進行一次免費的回城傳送外，就跟沒死沒什麼差。

她眼珠子一轉，說：「精神損失費。」

江上布衣兩眼一翻：「不帶這樣的，我是一個窮人，敲詐我沒有好處的。」

席然才不會管對方是不是窮人，誰讓剛才下手的人是他，怪只怪，他屠城屠得太不是時候。她也兩手一攤：「給不給吧，你自己選擇。」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好吧，那我就勉強收了你吧。」

「……」江上布衣第一次有了潰敗無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