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生死由天
在天與地的蒼茫灰暗中,他從生與死的一線邊緣炙熱而出,如流光般耀眼了所有人的視野,卻亦如刀劍抹殺著所有可知的溫度。
唯獨,將所有的目光留存給了那個渾身是血不知生死為何物的女人。
一面生,一面死,他怎會不知這一動,一邊是巔峰,一邊是泯滅?
他連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愛,早就在哪一個冰天雪地的夜空里,潛滋慢長,生了芽,扎了根。
交錯會盤。
而他的愛,從來都如風的力量,自九萬里而下,不知疲倦,不畏風雪,只是如飛蛾撲火,沒有再問歸期。
他那麼清楚地知道他來時的目的和動機,卻終究還是沒有逃過命運的算計。
終究還是不能親眼看著那個女人就這麼地死在了他的眼前。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憐憫?
於那一瞬,烏雲層疊之下有無瑕的萬里光芒如瀑如霧自天際急湍而下,飛流徑直落於他的肩,灑於他的側顏之上,成了這世間最為潔白的顏色。
他伸出頎長的手,穿過流光,從她的腰際間輕饒而過。
一絲溫涼。
難以描述。難以觸摸。難以言說。
……的心悸。
驚心而又動魄。
他從來都不知道一個凡人女子的身體竟可以令他這般心慌意亂,甚至慌亂到他從來都是冰涼的手心竟生了火一般的熱。
熱又偏生了汗,汗液混合上了她身上的鮮血,攜帶著屬於她獨有的體香撞擊著血的腥味一陣一陣如海浪席捲而來,一遍又一遍地衝擊著他的嗅覺,也一次又一次地淹沒了他好不容易重新燃起的理智。
星光如漏,月色襲人,雪花開得恣意。
懷中的她,沉睡於他的臂彎中,安靜如詩。
畫面漸漸凝滯,燦爛似光帶。
風輕輕拂過他的白色衣袂,捲起山巔的千堆雪,漫過所有的明月輪廓漫漫飛舞於二人周身,被星光點過,晶瑩剔透。
他於雪色和月色中淺淺低頭,皺眉,凝眸於她的眉心處。
良久,他終於困惑不解地輕嘆一句——
「怎麼本來是我設定好的一場遊戲而已,怎麼好像我卻當了真?」
風聲淺默,算是做了回答。
他如墨的眉宇輕皺,抬起掌心輕覆於棄如煙的眉心之間。
一股暖流從他的掌心源源不斷地注入到她的體內,令她原本已經遍體鱗傷的身體竟然出現了奇迹一般的復原。
一切如同時光倒流一般,她的傷口迅速地癒合,只是須臾的時間竟已經完好如初,看不出一絲絲傷痕。
唯有她一身的血紅衣物仍然能證明著曾經發生的一切。
「劉……叔,我的眼睛沒有花吧?」
空靈雖然精通奇門異術,卻對這種法術聞所未聞,他瞠目結舌地扯著劉叔的衣服皺著眉頭問道。
「你的眼睛沒有花,我看若寧驚塵僅僅只是個一界之主斷然是不會有這等能力的……除非……」
李笙見棄如煙顯然已經沒有大礙了,眼中皆是掩藏不住的欣喜,但隨後而來的亦是深深的擔憂。
劉叔滿目錯愕地凝視著這一切,滄桑的面龐之上皆是震驚之色。
良久,他才顫抖著乾裂的唇瓣喃喃說出一句:「他當然不止是一界之主……他是頭頂萬尺所有人見了都不敢直視需要匍匐的天啊……」
「什麼?!」
「什麼……」
李笙和空靈幾乎是同時看向了劉叔,卻見劉叔顫抖著伸出手指向了寧驚塵的手心,而他的手心正好從棄如煙的額頭上移開,赫然已經裂開了一道硃紅色的口子。
這個口子既不流血也不癒合,更像是一個印章一般刻在了他的手心之上,令人觸目驚心。
「你們看……那便是小煙兒和天結下的誓約!現在出現在他的手心,那還能說明什麼呢……而且,這種起死回生的能力,除了主宰萬物的天,還能有誰……」
劉叔渾濁的目光之中掠過了深深的絕望,他失落而又畏懼地看向著寧驚塵,向前伸出的手臂終究還是無力地重重垂落。
他是天,但他還是救下了小煙兒,這已經足夠說明很多事了。
「早就算到了這一天……早就算到了這一天啊……天意難違啊……早知今日,我就不該救下小煙兒啊……這還有什麼區別……有什麼區別!!!」
劉叔壓抑的情緒終於抑制不住爆發了出來,渾身顫抖不已,年邁的身體僵硬地「轟——」的一聲磕在了石塊之上。
「劉叔?」
李笙雖不知劉叔為何這般激動難過,只能擔憂地扶住了劉叔。
「劉叔,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幾人說話的空隙間,黑夜竟然沒有經曆日出便變成了白晝,一瞬間照得整個大漠的古城明亮不已。
而所有原本已經中蠱的城民亦恢復了往常的狀態,皆不知所以一般互相看著,哪裡還有絲毫異常之態。
唯有冉冰琛幾乎撕心裂肺的一聲「不——」劃破了這祥和的天際。
眾人隨聲望去,卻見從寧驚塵的袖口中飛擲而出了一道璇花的光芒,徑直插入了牡丹的心臟之處。
血濺三尺有餘。
「你為什麼要殺了她?!」
冉冰琛已經失去了理智持劍便要去殺寧驚塵,卻被寧驚塵輕輕的一個拂袖便擊退在了石壁之上。
寧驚塵只是淡淡地掃了冉冰琛一眼,毫無興趣地說道:「依照我原本的心情,是沒有興趣去管這等閑事的。可惜這個傻女人希望這個沒有希望的城池醒過來,那便隨了她的願吧。」
「那和殺死牡丹有何關係?!」
冉冰琛緊緊地握拳,不甘地問道。
寧驚塵似有些不耐煩,皺了皺眉道了一句:「她是因,除果當然要除因。」
「更何況,這世上多一萬個人,和少一個人,對我而言,並沒有什麼不同。」
「你簡直冷血!!!」
冉冰琛從來沒有見到過有人可以將草菅人命和救人性命說得如此輕描淡寫,不可思議地搖頭痛苦地說道。
「你說對了一半。畢竟,天,怎麼可能會有感情?」
寧驚塵冷冷掃了他一眼,眉宇之間皆是如深淵一般的殘酷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