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遠遁(五)
「這消息從何而來?」曹雍兩眼死死盯住錢楓,語氣中充滿了威壓,可見這個消息的震撼程度。「我這條線和那條線並不交叉,最近上面對鐵器糧食軍械鎧甲等催得很急,收購價碼一再提高。上線嚴令我想辦法走私一批物資過去,我說這很困難,邊軍對走私查的很緊,基本上沒有可能。上線冷笑了幾聲,說他有辦法,沒準過幾天有好消息。」
錢楓看看曹雍的臉色繼續說下去。「過幾天五原郡太守王晉就被刺了,據說內幕很深,結果會不了了之。再和上線見面的時候,上線命令我準備物資,邊軍的事情他已經安排好了,不會有什麼麻煩。他給了我一塊令牌,說遇到困難出示令牌即可。」錢楓手上是一塊巴掌大的令牌,一面是數字一三八,一面是准予通行四個字。
曹雍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運送軍資器物的令牌,由郡守簽發,持有者不僅免稅還可以免予檢查。「小人特地查了一下,這塊令牌是王太守上任前簽發的,簽發的底稿已經被人從案卷中抽掉了。」本來由太守簽發的令牌在太守缺位的情況下籤發了,這說明鮮卑的間諜網至少滲透進了郡守府,職位還不低。
「這並不能說明五原郡高官中有鮮卑姦細。」曹雍的聲音終於冷靜下來了。「此令牌歸戶曹呈請郡丞同意然後頒發,只要花上巨資任何一個商人都能得到,他們也是這麼做的。」「大人明鑒!」錢楓又遞過來一塊木簡。曹雍拿起木簡仔細觀看,上面寫著一行字:倉鼠事已泄鬼霧敗雷霆成吾入京中。「大人,鮮卑人在并州的間諜網我知道的有兩條線,我這裡是一條,主要是打探消息辦各種公文。還有一條專門策反各級官吏,鬼霧、雷霆就是其中的兩個計劃。鬼霧主要是策反低級官吏,雷霆是策反高級官吏。王太守被刺一案,左曲軍侯呂凱的代號就是倉鼠,他的上線就是給我這枚竹簡的人。當時他被人追殺好不容易才逃脫,冒險見我通過我的信息網把消息傳遞給鮮卑。」
曹雍明白了,呂凱官秩是比六百石的軍侯,他已經死了雷霆行動仍然被列為成功,姦細至少是比六百石高的職位。州刺史、郡丞、長史六百石,縣令千石,郡守兩千石,這範圍就太大了!如果縮小點範圍,只在五原郡,那剩下的人就很少了。
「這個人的情況你詳細說說。」「此人近一年多都居住在五原縣,聽說是呂凱的同窗,和呂凱過從甚密,和洛陽權貴也常有往來。我曾見過數次,此人名叫黃杉字遲之,原以為他是京中權貴的掮客,沒想到是鮮卑間諜。」「哦!」曹雍放心了,這麼多資料足夠找到他了。一年多都在九原城,可見五原郡就是雷霆計劃的重點,錢楓就是從這一點上得出了五原郡高層有鮮卑姦細的結論。
曹雍看了一眼錢楓:「這個情報很關鍵,你的選擇很正確,為了大漢我可以和魔鬼做交易。我會把你調到一個清閑的位置,你的任務就是繼續做你的雙面間諜,我會給你提供充足的情報。至於今天的一切我會從檔案中抹去,這下你放心了吧。」
曹雍的本意不過是利用一下錢楓,沒有價值之後做掉就是。說到底諜報戰線就是鬥智鬥力的戰場,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出爾反爾的事情多了去了,只要對大漢有利,曹雍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自己。如今錢楓表現出了自己的獨特價值,他只能選擇誘之以利與虎謀皮了。兩條線錢楓都有接觸,暫時還無法換人,和鮮卑的大戰迫在眉睫急需情報,朝廷催得又急只好如此了。
錢楓重重地一個頭磕下去,眼中充滿淚水。他知道這番假象瞞不了曹雍,可是不得不如此表演。可喜的是這一關終於過去了!只要大漢和鮮卑的大戰沒有結果,自己就是安全的,至於以後走一步算一步吧。
「廢物!都是廢物!」丘穆陵赫敏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憤怒了!他咆哮著,打砸著眼前的一切!在鮮卑人心目中他是有名的智者,一向安詳沉靜,從不發火,此次此刻的樣子卻像一頭野獸,暴跳如雷。拔拔太平和步六孤脫脫兒尷尬地揮揮手讓其他人退下,國師一向雍容大度,這個形象可不宜見人。
丘穆陵赫敏終於安靜下來了,他盤膝坐下,閉目誦著經文,一串串晦澀高亢的聲音從他的口中脫口而出,越來越急切。誦經的聲音越來越高,在最高處打了個盤旋,逐漸降低,聲音也變得悠揚動聽,如仙樂般使人心醉神迷。
帳外的鮮卑人一個個兩股顫慄,跪倒在地,這是薩滿素日里做法的調子,此時此刻聽起來竟然如此動人心魄。勾起了自己的七情六慾,用一隻溫柔的小手輕輕撫摸,使自己的靈魂得到了升華,彷彿長生天的庇佑一絲絲進入自己的軀體。不知不覺間,所有人都淚流滿面了。只有赫敏的兩個弟子知道,國師這是在用《伏魔經》平息著自己心中的憤怒。
隨著一聲高亢激越的讚頌,誦經的聲音終於停下了。丘穆陵赫敏張開雙眼,目光平和而慈悲,臉上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雍容。「妄動無名果然是修行大敵,險些毀了我的道心!」他抬眼望望拔拔太平和步六孤脫脫兒,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分出三支部隊,抄掠五原郡各縣,財貨牲畜立刻北運,俘獲的漢蠻子立刻驅往九原城!其他人隨我立即出發,兵發九原城!曹雍和阿黛爾一定在九原城,萬萬不能放走這兩個禍害!」拔拔太平和步六孤脫脫兒領命而去,丘穆陵赫敏轉向北方,低頭跪拜。「長生天啊!請原諒弟子的行為吧。大鮮卑是我的一切,為了大鮮卑我可以和魔王做交易!死幾千個漢蠻子又算得了什麼!」抬起頭來,他已經淚痕滿面,為人還是為己?為長生天還是為大鮮卑?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