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夢回前世
「老師,我明白了,我痛,他會更痛的……」
沈致淵心猛地一揪,一種莫名的難受。他是誰?
溫婉慢慢的坐好,穿好繡鞋,規規矩矩的理好了衣服,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目光沉靜的瞅著他。
「老師,你知道嗎?我做了一個夢。」
沈致淵又覺得那種惶恐不安的情緒襲上心頭,端茶的手微微顫抖「什,么夢?」
溫婉的聲音淡淡的,那般悠遠,彷彿蔓延了一個世紀。
「夢裡啊,我是個縣令的女兒,繼母慈愛大方,從不逼我看書寫字,讓我瀟洒自由。」
沈致淵心思一動,這不是世家中慣用的捧殺嗎?
溫婉繼續著。
「我活到十歲時,都還不會寫字,整日就喜歡到處遊玩,打架惹事無一不會,反正繼母會幫我收拾攤子的,直到啊,我遇到一個少年郎,苦日子便來了,他整我看書寫字,教我琴棋書畫,民間要事他也會與我研究討論,那時候我真是煩死他了。」
「恨不得離他遠遠的,可他卻是霸道極了,哪一日的功課沒完成,都要被罰的,被罰在他種菜鋤地的時候幫他端茶倒水,我一個大小姐硬生生幹了五年丫鬟的活。」
「就這樣,我們也算青梅竹馬的長大,他說中了狀元后便娶我回家,可是天有不測風雲,繼姐的未婚夫看上了我,慈愛的繼母為了愛女的幸福,終於對我下了手。」
「那年冬至,他在屋內,我在屋外被人糟蹋了,我恨極了他……」
沈致淵再也忍不住,剛欲開口,溫婉卻悠悠的打斷「老師,你難道不知道在別人說話時插嘴,是很不禮貌的嗎?」
沈致淵嘴巴動了又動,終究一個字都沒有吐出。
溫婉卻挑眉道「老師,你可知道後來怎麼了?」
沈致淵遲疑半刻,沒有回答反而道「他應該是不知的,以他的性子如若知道,定會拚死救你。」
溫婉一愣,隨後嗤笑道「是啊,他是不知道的,所以他狀元及第,依舊鳳冠霞帔來接我,可我一個殘破之身那配得上如此前途大好的狀元郎啊。」
沈致淵蹙眉,不願溫婉以自我敘述「後來呢?夢裡的你嫁了?」
「嫁?怎麼會嫁呢,我恨他都還來不及,我折磨了他好久,每日與其他男人嬉戲打鬧,你知道嗎?他好痛苦的,可是他都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每日都在痛苦絕望中沉淪。」
「直到啊,有一天我被捉姦在床被人抓去沉塘,你知道嗎?那傻子竟然還去求情,哭著喊著,堂堂狀元郎竟然給那些僕人丫鬟下跪,只為了饒我一命。」
「你說可不可笑?」
沈致淵盯著溫婉的眼睛,寒冰驚碎「不可笑。」
溫婉卻是噗嗤一聲笑出聲,笑得眼淚都冒了出來「哪裡不可笑,直到那女人死了,他都不知道那一夜的事情,你竟然說不可笑。」
沈致淵只覺得心尖一顫,不敢置信的看著溫婉,似乎不相信世間竟然有如此癲狂的女人。
恨到極致,恨不得他死,卻不願意讓他知道,她如今的悲哀因他而起……這到底是恨還是愛?
溫婉卻是不理會沈致淵的震撼,繼續笑道「最可笑的是,那女人不是死在池塘里的,那傻子以死相逼,竟然讓那些人真的放了那女人,你說他是不是傻到極點,放著大好的前途不要,非要自毀前途去求一個放浪形骸的賤人。」
「她不是賤人!」
溫婉詫異的看著沈致淵震怒的模樣,看著那充血的眼睛,心臟彷彿被人重擊,一下又一下,生生震碎,支離破碎。
沈致淵察覺自己的失態,掩飾般的喝茶,方才追問道「她是怎麼死的?」
溫婉笑得癲狂「她怎麼不是賤人了?如果不是她自甘下賤,她就不會硬生生的毀去唯一愛她的人,如果她可以相信他,他們何至於走到這一步!說到底,還不是她愚蠢不堪害人害己!」
「溫婉!」嚴厲的呵斥聲。
溫婉一怔,隨後淡笑著,那般風輕雲淡「不過是一個夢,老師,何至於如此動怒?」
沈致淵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一聲也不吭。
溫婉嗤笑一聲,笑道「好啦,老師別生氣了,那女人死得可慘了,死無全屍,剛好與我同名同姓,就當給您出氣了。」
沈致淵依舊冷著臉,寒霜瀰漫四周,緊緊的盯著溫婉,不言不語,彷彿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深沉壓抑。
溫婉瞅著沈致淵的表情,莫名有些害怕,這是重生后,第一次她畏懼他……
再也不敢挑釁,乖乖的坐好,目不斜視,絕對不正眼看他。
「沈致淵。」
「啊?」溫婉一愣,老師叫自己的名字幹嘛?
「他叫沈致淵,對不對?」沈致淵雖是詢問,可眼神卻帶著篤定,彷彿就算溫婉狡辯,他也絕不相信。
溫婉呆了那麼一瞬,短短一瞬,在她心底掀起驚天駭浪,可下一秒,卻風平浪靜。
「哈哈,老師,你在說什麼呢?我的夢裡怎麼會有你呢?這可是我小時候做的夢,我還沒入宮,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呢。」
沈致淵不為所動「五歲。」
溫婉的笑容凝固了,五歲是她重生的時候,也是她算計拜他為師的時候。
沈致淵繼續道「我初入朝堂,雖是狀元,卻也入不了高祖皇后的眼,可莫名,高祖皇後點名讓我做你的老師,那時候你剛好五歲。後來的事情,我也不用說了,你可還有什麼要說的?」
溫婉莞爾一笑「老師,不就是一個夢,您想太多了。」
沈致淵不置可否,就這樣目光凜然的盯著她。
溫婉有些難以抵擋,微微垂下眼瞼「老師,都說了只是一個夢,您想想看,如果他真的是你,那你小時候可遇到過一個少女?少女還是縣令的元妻之女。」
沈致淵想了想,微微搖頭「並無。我所在的榮安縣縣令確實是再娶之身,不過元妻難產,嫡女胎死腹中,前幾個月一家三十七口也……」後來殘忍的話沒有說出口。
溫婉攤了攤手「這不就行了嗎?那人肯定不是你,那樣為情所困的人,怎麼會是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沈太傅呢。」
沈致淵瞥了她一眼,不動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