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又對世子卸下心防WFwA()
顧九心裡過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思緒,就聽得一旁的莊子期道:「你倒是從未跟我背過這些。」
他的聲音雖然平淡,可林安卻十分清晰的聽出了那些心疼與自責。
他嘿然一笑,道:「師父您知道的,我沒什麼定性,萬一您知道我有這個能耐,把我也扔過去苦讀怎麼辦,那不是要我的命嘛!」
小男生的嗓音帶著幾分細弱,頗有些男女莫辨,分明是瘦弱的男孩子,可顧九卻從他的笑容里,看出日後頂天立地的模樣來。
顧九心中迅速盤算著,卻是開口道:「林安,姐姐這兒還缺個夥計,你要不要幫我打下手?」
聞言,林安頓時感興趣的問道:「有錢么?」
這小傢伙簡直把愛錢刻在了臉上,顧九笑的如沐春風:「自然是有的,不過這活兒有些枯燥——我那家書齋里還缺一個賣書兼掃地的小夥計,你可要去?」
她說到這兒,又道:「不過你年歲小,所以錢的不多,好處是管吃管住,意下如何啊?」
不等她話音落下,就見林安先亮著雙眸道:「我覺得可以!」
只是他才說了這話,又忍不住看向了莊子期,復又吶吶道:「唔,得先問我師父的意思,我全聽他的。」
這活兒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了,不但能看書,還能賺錢,更重要的是,有住的地方,他們師徒三人再也不必睡破廟裡了,這簡直是一舉三得!
林安恨不得立刻答應下來,一雙眼睛眼巴巴的望著自家師父,終於等來了對方十分矜淡的點頭:「那就去吧。」
話音落下,頓時得了林安十分響亮的一句:「謝謝師父!」
莊子期看著他臉上歡喜的笑容,心中那點彆扭散去,卻又添了幾分悵然。
他又不是傻子,哪裡看不出林安的意思。
什麼不願意去私塾,分明就是知道私塾要收錢,而他們連吃飯穿衣都成問題,更遑論給私塾先生的節禮了。
他想到這裡,看著林安,到底有些愧疚,面上卻是哼了一聲道:「反正你也不願意學醫術,倒不如早點出去賺錢去,還能孝敬為師。」
當初他也曾經不甘心,試圖將自己這一身本領教給寧安,然而這臭小子偏偏不願意,莊子期後來便也只能放棄。
誰知現在,卻發現他竟然在別的地方如此有天分。
莊子期一時不知是該氣還是該嘆了。
不管他心思如何,林安卻是笑的冒著傻氣:「師父放心,我必然會好好兒孝敬您的!」
見他這模樣,莊子期心中越髮長嘆一口氣,繼而擺手道:「去去去,吃飽了就回屋看著明兒去。」
得了莊子期的話,林安嘿然一笑,復又謝過了莊子期,這才轉身去了正房中。
待得飯桌上只剩下他跟顧九二人,莊子期才有些神情不大自然道:「多謝。」
天上哪兒有什麼掉餡餅的事情,分明就是顧九自己扔下了一個餡餅,來救濟他們師徒罷了。
莊子期心知肚明,偏偏這個誘惑著實有些大,他拒絕不得。
若是好處是他的,莊子期尚且可以不動心,偏偏那好處對林安來說是實打實的。
那書齋莊子期是去過的,自然知道裡面羅列了各行各業的書籍。
林安去了之後,但凡肯沉下心來用功看書,想學不出名堂都難。
更何況,那書齋的老闆還是一個老秀才,這就相當於一個天然的老師了。
莊子期想到這裡,更覺得心中嘆息,這些年來,他自認一顆心已經被炎涼世態打磨的冷了,卻未曾想到,會遇到這樣一個小姑娘,來讓他堅冰似的心開始融化。
聽得莊子期的道謝,顧九笑的坦然:「先生莫要謝我,我是商戶出身,可是從不做虧本買賣的。再說了,您也幫了我的大忙不是么?」
莊子期這些年來冷臉跟人說話習慣了,心內感動反倒是不擅長表達,只是他心裡存著感激,對顧念藍看診越發上心了幾分。
顧九看在眼裡,心中也有些歡喜。她做這些倒是從未指望過有什麼回報,只是人待她好一分,她便想十倍還之。
如今得了意外之喜,雖說不指望日後會如何,但眼下見到莊子期待她們的心明顯真誠了許多,也忍不住開心。
至少這讓她覺得,她以一腔真誠待人,所得到的並不都是惡果。
待得傍晚顧九要走時,莊子期又遞給了她一個藥包,道:「回去讓你丫鬟熬了,夜裡服下,可緩疼痛。」
顧九先是一愣,復又反應過來,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吶吶道:「先生怎麼知道?」
莊子期咳嗽了一聲,有些不大自在道:「我望聞問切的本事,還沒丟完呢。」
其實從她那日過來,莊子期就看出來了,不然的話,他讓顧九搗鼓那些藥材做什麼?
那些藥材的粉末吸入之後,其實也是方子,可以緩解她的疼痛的。
只是這丫頭大抵是心大,所以並未發現她這兩日臉色都好了許多,疼的捂小腹的動作也少了。
顧九聞言,感激的行禮道謝,又讓白朮拿好藥材,方才跟他告辭:「多謝先生,那我便先回去了。」
待得顧九走後,莊子期才回了房中,就見林安正抱著明兒在玩兒,一旁的顧念藍則是拿自己的髮帶在逗著小明兒。
房中幾個孩子歡聲笑語,因著天黑,室內點著燭火,莫名的讓莊子期覺得有些安心。
他半生飄搖,半截身子都已經入土的人,卻在如今,再次感受到了家的感覺。
莊子期的眼眶,一時有些發熱。
……
這些時日,顧九跟著莊子期身邊學醫術,雖說離精通還遠著,但好歹也算是知道了一些最基礎的東西。
尤其是鼻子,比尋常時候靈敏了不少。
晚間丫鬟將熬好的葯端上來時,顧九聞到那味道就怔了一瞬,旋即垂眸笑了起來:「這位老先生,還真是一個口不應心的。」
面上瞧著,不知他有多嫌棄自己,但其實,竟然早就讓她接觸了那些藥物來克制她的疼痛了。
怪不得她這兩日疼痛都減輕了不少,原先還以為是白日里集中注意力的緣故才不疼的,不想竟是莊子期已然讓她變相用藥了。
白朮端著一碟糖漬蜜餞進來,見她端著碗發獃,還以為她是怕哭,頓時笑著道:「小姐,您快趁熱把葯喝了,我給您端了蜜餞。」
聞言,顧九這才回過神兒來,笑著點了頭,才將葯碗端了起來,就見秦崢走了進來。
春日的夜裡,涼氣襲人的風裡已經夾雜了些微的暖意,交融之間竟也分外和諧。
夜色中有花香襲人,沾染到了秦崢的衣襟上,連帶著他的身上都裹挾了幾分香味兒來。
花香馥郁遮蓋不住他的佛香裊裊,二者混合在一起,非但不覺得相衝,反而讓人聞著想要追尋蹤跡。
顧九嗅到味道,下意識抬起頭來,正跟他對視上。
自從前日那樣尷尬之後,這是顧九頭一次見到秦崢。
那夜的事情歷歷在目,顧九一時有些羞赧,忘記了嘴裡還有一口苦澀的葯汁。
直到嘴裡藥味兒的苦澀越發濃郁起來,才將顧九的神智換回,那苦味兒讓她忍不住蹙眉,垂眸幾口將葯喝完,又往嘴裡塞了一顆蜜餞。
還是秦崢先開口問道:「不舒服?」
顧九嘴裡含著蜜餞,搖了搖頭,待得那苦澀味道去了幾分,方才道:「不是,補藥。」
她隨意扯了個借口,好在秦崢也只是隨口問問罷了,因此當下便點頭道:「嗯。」
他說著,一面走到桌案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眼見得他三兩口飲盡一杯茶水,顧九不由得心中腹誹,這頂級的君山銀針到了他的嘴裡,倒像是牛噍牡丹似的。
她才這樣想著,卻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秦崢。
房中的燭火通明,八角琉璃宮燈在頭頂散下光芒,將室內映照的如同白晝。
這樣燈火通明的室內,秦崢眼下的青黑也無處可逃,被照的一清二楚。
見他滿臉都是難以掩飾的疲憊,顧九原先要說的話也盡數咽了下去,好一會兒才問道:「世子可吃過晚飯了么?」
她下意識問了這句,待得出口之後又有些後悔,他向來不喜歡人問這些的,哪怕是關心。
可明知如此,她還是不自覺的開了口。
難道……自己又對他卸下心防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