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廝殺
「陰陽指!」逍遙派的獨門絕學。
秦清震驚的脫口而出,神色也是一變,手卻更緊的擁住了師傅的雙足,感覺師傅的身子剎那間微微顫抖。
軟轎里走出的那人,也不見如何舉步,卻瞬間便到了幻月閣階下。彷彿是方才一陣急促的趕路讓身子有些不適,微微咳嗽了起來。也不說話,只是來到台階下,站到蕭翎和凌歌跟前。
「師……師父!您怎麼來了?」蕭翎此時又驚訝又愧疚。他今夜本是瞞了師父孤身潛入巫月神宮,本以為盜取了倚月蓉花便可迅速返回——卻不料,崑崙雪域的師父竟得知了他的動向,連夜帶人追了過來。
逍遙派的掌門沒有答話,甚至沒有看大弟子一眼,腳尖只是一挑,地上的誅神劍倏地躍起,落入他枯竹一般的手中。
「冷月,當年負了你的人是我!」」男子面色枯槁,神色複雜的看著雪發白衣的巫月神宮宮主,隱隱的有些愛怒交加,卻又帶著掩不住的惋惜,「你想報仇大可以來找我——只是,你若要傷害我的徒兒,我卻不會答應!」
秦清方才急切間抱住了師傅,生怕她又要加害蕭大哥和小師妹——然而,回頭看著逍遙派掌門對師傅拔劍說的那番話,她心中一陣翻攪,感覺無數複雜的悲歡情仇湧上了心頭。
冷月的臉色在白髮的映襯下越發凄絕,卻是站著一動也不動,眼看著逍遙派的弟子們湧入山門,火把照耀得巫月神宮後山上熒熒的燈火都黯淡了不少——十五年了,還是第一次看見逍遙派弟子大舉進入巫月神宮!
秦清感覺師傅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卻轉瞬平定如初。冷月手持長劍,看著台階上相依而坐的一對人,輕哼一聲,漠然地道:「獨孤無敵,你的徒弟勾引我的愛女,私自竊取巫月神宮鎮宮之寶倚月蓉花意圖逃下山去——我清理門戶,理所當然。」
「事到如今,看來說什麼都沒用了——巫月神宮宮主,恕在下冒犯了!」獨孤無敵臉色肅穆,緩緩抬手——十五年了。他忍了十五年,躲了十五年,想不到,終究還是要來一個你死我活才能罷休!
「獨孤掌門!師傅!」有些驚懼的,秦清臉色蒼白,有些求助似的望向一邊的小師妹。然而,凌歌的一顆心此刻全系在了蕭翎身上,見他傷重昏迷,身外的一切根本入不了她心頭半點,她用嘴角扯下了雪衣的一角,幫雪域華佗包紮著傷口。
「秦清,你放開手。」冷月的聲音緩緩響起,冷定,帶一絲肅殺之氣,「回去,把師妹們都叫起來——今晚巫月神宮有生死之劫。」
秦清抬頭,定定的看著師傅,又回頭看看逍遙派的掌門真人——十五年了……這兩個人,都變了那麼多。然而,依然如同往昔般,在幻月閣前拔劍相向。
「師傅,十五年了!好不容易相見,何苦要兵戈相見——」沒有一絲星光的夜裡,秦清忽然橫了一條心,將那個埋葬了十五年的秘密喊了出來。
「住口!秦清,你給我滾一邊去!」陡然間,冷月身子晃了晃,徹底失去了控制,盛怒道,順勢抬起足一腳想將死死攔著她的女弟子踢開。
秦清當胸受了一記,然而卻不肯鬆開手,眼裡含著淚,對著長發高束的獨孤無敵嘶聲大喊:「凌歌是你的女兒,是師傅和你的女兒,你們不要自相殘殺了。」
這句話,如寒針般刺入每個人的心臟。連剛把蕭翎扶入逍遙派那邊軟轎歇息,怔怔守在他身側的凌歌,都被針刺一般的跳了起來。
「滾開!」冷月的臉色一連變了數變,用力踹開秦清,「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秦清被師傅毫不留情的一擊,順著台階一路滾落下來,獨孤無敵一個箭步上前,將她的去勢攔住,扶她起來。彷彿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逍遙派的掌門劇烈咳嗽起來,氣息平甫,揮劍指向前方的白髮女子。
「冤冤相報何時了!」眼裡有盈盈的淚光,秦清回頭,急切的拉著獨孤無敵:「求求你們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難道非要你死我活才肯罷休么?」
獨孤無敵面色煞白,越發激烈的咳嗽起來,身子都佝僂了下去,轉瞬間,秦清見他鬢角的几絲白髮在她眼前晃動——十五年前那個英武俊傑,如今居然如此的憔悴了啊……
「該有個了結了。」好容易喘上了氣,獨孤無敵慢慢直起身子,感激的看看身側的巫月神宮女弟子,然而話音卻是堅決的,他推開秦清,把劍怒指,一步步走上去:「所以,冷月……今日你我之間必須死一個。」
「大言不慚。」巫月神宮宮主悲憤地揚了揚眉,「十五年前的劍下敗走之徒,今日還敢言勝?」
「十五年前是我讓你。」獨孤無敵眉間有一絲凄涼,說起往日,他便有忍不住的縷縷心酸,然而他的手依然堅定的握著誅神劍,「今日,我必不會再讓。」
冷月站在原地,看著這個高而瘦峭的男子提劍一步步行來,卻沒有立刻拔劍,下垂的嘴角微微抽搐,她輕淺的眼睛里透出隱秘的恨意:「好!今日你我再分一個高下如何?勝了,你便拿了倚月蓉花,帶著他們走——勝者生,負者死!」
「這一次無論勝負,我們……都不必活了。」獨孤無敵瘦骨嶙峋的手指握著劍,忽然間回答。然後,劍動,招出。
冷月反手拔劍,眉目間竟是怨毒之色,死死的看著面前刺過來的劍芒,忽然清嘯一聲,抽劍凌空——片刻之間,遊走神殿四處,彷彿化身千萬,清白色的光芒陡然間籠罩了整個庭院,劍氣凌厲的讓人不能喘息。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娘。」忽然間,一個聲音清冷冷的響起來。凌歌飛掠而來,張開雙臂橫在了兩人中間。
劍芒豁然收減,冷月的臉色白了白,貝齒緊咬著下唇,許久,才幽幽道:「滾開,我沒有你這麼不知廉恥的女兒!」
「娘,你快住手,不要再打了!」漆黑的眼睫毛顫抖了一下,白衣少女緩緩睜開眼睛哭喊道。
黯淡的天幕下,沒有一絲星光。
「轟——!」一掌將女兒排開,望月劍帶著凝重的殺氣橫掃而去,冷月眼底的殺氣狂涌。
庭前劍氣橫空,縱橫凌厲,一干旁觀者都被逼得連連倒退,到了樓梯口上。
晚風奏響,黑衣的獨孤無敵和白衣雪發的冷月展開劍幕,又是兩聲冷銳的金屬交擊之聲。
獵獵的長發如同閃電般交錯飛舞,瞬息萬變,望月劍如同流星,瞬忽來去,空靈不可方物,沒有剎那的停頓。冷月拂袖回首,手中的長劍突然幻成了兩道影子,同時分刺獨孤無敵的左胸和右肩,一點寒芒迅速一分為二,宛如白雲驟合又分,無從判斷何虛何實。
劍入血出,嫣紅嫣紅的!獨孤無敵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游龍般的劍光在手指下陡漲不定,卻始終不曾真正揮向近在咫尺的女子。
冷月划臂而立,怔怔地望著被自己一劍定住的人。絕世唐門www.jueshitangmen.info
「獨孤無敵,你今天是跑來送死的是嗎?你以為我下不了手嗎?你錯了,昔日的冷月早在十五年前被你丟棄在蘭溪邊上時就死了,如今的我是巫月神宮的宮主,你死在我的手上,可有怨言?」她的神色有一抹暗夜中才有的絕美,一頭的白髮隨風飛舞著,像一團白色的霧氣籠罩著她。
嘴角有兩縷血花慢慢地流淌下來,獨孤無敵身形不穩,蒼白的臉上閃出一絲痛苦之色,他以劍支身,方才不至於倒下。
「咳咳,月兒,我死了,你放他們走吧!也不要再恨了,那樣太累!」聲音低弱而顫抖,誅神劍在他的手下搖搖欲墜,他定定地看著昔日的情人,眸色里有一抹凄楚的寒光,「放他們走!」
這個瞬間,獨孤無敵只覺胸口撕心裂肺的疼,舉步維艱,雖然極力壓住了咳嗽的聲音,可那無聲的咳卻依然帶出了一口口的血,從唇角慢慢溢出,眼前的一切彷彿模糊了。
冷月的眼裡有錯愕的光芒一閃即逝,看著這個將死之人,心底忽然空落落的。
獨孤無敵怔怔地看著她,崩潰般地放開了劍,一個匍匐跪倒在她跟前,「月兒,月兒,月兒,你不該是這個樣子!」他一疊聲的呼喊她,如昔日相戀時一般,親切的呼喊著她的名字。
「為什麼,為什麼?」冷月握劍的手垂了下來,忽然間彷彿生氣散去,慢慢,她對著那個跌倒在地上的黑衣男子輕輕笑起來,忽然緩緩抬起手掌,緩緩運氣。
「不要!不要!」不遠處的凌歌晶瑩蒼白,掙扎著撲過去。
凜冽的掌風帶著洶湧的氣勢,狠狠地擊下,空氣中隱約有血腥味凝聚起來。
「娘!」白衣少女不顧一切地推開了自己的父親,然後迎上了母親的一掌。
只是轉眼間,那個白蓮一樣綻放的女子就萎頓下去。
「娘,不要……傷害……爹!」腦袋裡轟地一陣漆黑,凌歌在昏迷之前只來得及吐出這幾個字,一口鮮血從嘴裡噴出,身子便緩緩倒了下去。
眼看著自己的女兒倒在自己的掌下,「啊——」冷月全身一震,陡然爆發出痛極的吼叫。
同一剎那,她身側的獨孤無敵已然驚覺,閃電般迅捷地出手,想也不想便一掌擊向冷月,想把這個沒有人性的女子立斃於掌下!
然而,在剛接觸到她后心,掌力將吐的剎那,逍遙派掌門的臉色蒼白顫抖,忽然將手掌轉下。
轟然一聲,巨大的力量從掌心湧出,狠狠擊碎了青色的地板。
轟然巨響中,獨孤無敵踉蹌退了三步,只覺得胸口血氣翻騰。
漆黑的天幕,亘古的寂靜。
「冷月,我終究是錯看了你,你到底有著一副怎樣的心腸?」唇齒間瀰漫著血污,他冷冷地瞪視著她,眼底滿是失望,語氣也是無比悲烈和絕望的:「你因我受累,又何苦把怨氣撒在別人身上?」強烈的憤怒使逍遙派掌門的瞳孔抽縮了一下,望著對面的女子,他的目光痛恨到底,再無絲毫愛戀。
就這一問。孤傲的自尊已然被踩在腳下。既然她已經徹底被他否認,又有什麼是她做不得的。
「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拜你往昔所賜!」
冷月臉色雪白,霍然轉頭,眼神已然瘋狂,反手一掌就是向著獨孤無敵的天靈蓋拍去!
「師傅,不要!」滿臉淚水的秦清大驚之下飛撲而上立刻一掌斜斜引出,想一把將逍遙派的掌門帶開。
然而獨孤無敵靜靜地站在當地,嘴角噙著一絲苦澀的冷笑,眼睜睜地看著那雷霆一擊襲來,居然不閃不避——彷彿已生無可戀,已然可以從容赴死。
冷月的那一掌已然到了獨孤無敵身前一尺,激烈渾厚的掌風逼得他全身衣衫獵獵飛舞。秦清來不及多想,急速在中途變招,一手將逍遙派掌門一把推開,她搶身前去,硬生生和自己最敬重的師傅對了一掌!
「師傅……」正面相抗了這一擊,秦清踉蹌著軟倒在地,她劇烈咳嗽兩聲,揚起慘白的臉沖自己的師傅搖頭。
不敢相信看著自己最中意的首席女弟子也會公然和自己對抗,就在那一掌之後,冷月驚悚地往後退出了一丈之多,不知所措地喃喃低語,她肩膀抽搐,切掌的手掌也不自覺地發抖。
幻月閣的玉石台階前寂靜如死,只有一縷縷冷風穿梭往來,吞噬著人的心脈。
冷月怔怔看著這一切,心亂如麻,咽喉里忽然湧出一股強烈的血腥味,令她的頭腦一懵。
難道真的是她做錯了嗎?可是她錯在了哪裡?為什麼所有人都要跟她作對?
「哦——!」一口短促的血箭從嘴裡噴出。
「啊——」尖銳而犀利地慘叫一聲,巫月神宮宮主胡亂地撕扯的自己的長發,整個人扭曲成一團,身子急劇地顫抖著,她飛奔而出,跑出了巫月神宮的宮門,徑直往前方的斷崖跑去。
「師傅!」秦清在地上蠕動了幾下,掙扎著要站起來,追上去,獨孤無敵緊緊地扣住了她的肩膀,制止了她,聲音冷定,「你聽著,一定要把蕭翎他們安全地送回崑崙雪域!」
秦清怔住,她定定地看著這位長輩,思緒忽然一片慘白,只是無意識地了點點頭。
獨孤無敵微微一笑,倏地抬頭,卻見漫天籠罩的霧光和星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地收攏,灰黑色的天空瞬息間冷凝如鐵,無數無數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迎頭而落,荒涼如死。
雪花靜靜飛舞起來,逍遙派掌門不再遲疑,足尖用力,身形便已掠出,消失在宮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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