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替『鉛字館』請了一個工讀生,暫代你的工作,你現在身體還很虛弱,這陣子你先別煩惱其他事,安心把身體養好要緊。」
怡文一面喝著雞湯,一面聽著君頤說話,對於大姐的決定,怡文沒有異議。
「謝謝。」
君頤看著妹妹因大病一場面顯得蒼白而削瘦的小臉,心裡止不住的心疼。
為了謹慎起見,怡文醒來后,君頤仍堅持要送怡文到醫院做健康檢查,初步檢查結果出爐,除了因發燒的關係,白血球指數較正常值高出一點點之外,報告數據皆顯示正常,這場莫名的大病竟找不出原因。
難道,真如元朗所說的,是心理壓力所引起?
病癒后,怡文始終沒有問起元朗。
曾經是那麼緊密的結合,心與心的連繫,怡文真是因為對玲雅懷有罪惡感,所以選擇與元朗分開嗎?
君頤沒有開口問,「元朗」二字此刻就像個禁忌,在怡文完全恢復健康之前,她不敢冒險,如果那時怡文此刻最深的痛,她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去翻弄。
怡文喝完了雞湯,君頤將湯碗收走。
「要不要再喝一碗?」
怡文搖搖頭。
「氣象預報說,今天的天氣很好,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怡文望了望窗外,真的,已經是十一月中旬了,秋季的末尾,要享受這樣溫熙的天氣,得再等到明年的春天。
「也許我會出去走走。」
病後一星期,這是怡文第一次主動說要外出,真是個好現象。
「去走走也好,雖然天氣挺好的,不過還是記得加件外套再出門。」
「嗯。」
君頤退出房間前,怡文忽然喚住她。
「姐。」
「什麼事?」君頤停下。
「謝謝你。」她真心誠意地道謝,這陣子以來,真的麻煩她太多了!
君頤笑了,「要謝我就快給我胖回來!」
怡文低頭看看自己,難為情的笑了。
真的,瘦了一大圈呢!快變成紙片人了。
怡文走出家門,沒有目的的閑逛著。
沒有一定要去哪裡,也沒有趕著往哪裡去,但不知為什麼,當她再度停下來時,來到的卻是怡然咖啡館。
有別於平日的高朋滿座,今日的咖啡館空無一人,大門深鎖。
怡文驚訝的走上前,看見門上貼著一張紙條。
「暫停營業」
她看了下日期,已是一星期前。
怡然咖啡館的停業,對她而言,就如同失去了一個寄託般悵然。
怡文撫摸著門邊的鑄鐵店招,忽然,與元朗過去在店裡相處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
「元朗,你煮出來的咖啡,簡直像是藝術品!你可要好好守住這家店,如果你哪天決定關店回去重操舊業,我上哪兒去喝這麼棒的咖啡?」
「這家咖啡館,是為了懂它的人而存在。」
「那不就是說我嗎?」
她曾是這家咖啡館最忠實的顧客,曾幾何時,它已寂寞蕭條。
「元朗,從實招來,你到底在咖啡裡面加了什麼?為什麼只要喝過你煮過的咖啡,就再也離不開這間咖啡館?」
「這可是商業秘密,我怎麼能泄露?」
「喚!別這樣嘛!」她盧著他,「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你就透露一點口風嘛!」
「是『想象』。」
「想象?」
「每當我在煮一杯咖啡的時候,我想象我正和它們戀愛,我拿捏它們的分寸,揣測它們的溫度,發揮最大的耐心,想著要怎樣和它們相處,才能讓它們展現最美得滋味與風情。」
曾經,他倆是如此親近,如今,吧台後那個專註於煮咖啡的身影已不復見,連抹余香亦不復存在。
「元朗,我們來跳舞!」
「你醉了是不是?」
「才沒有!快點,別躲在吧台嗎,出來出來!」
她拉著元朗,在無人的咖啡館中央輕舞著。
「元朗……我不懂,為什麼愛神的金箭老是繞過我?你說,我會不會是被丘比特給遺棄了?
「你想太多了。」
「你又知道了?」
「你的幸福已經在前面等你,只是你還沒有發現而已。」
想起他望著她時的溫柔目光,怡文的視線驀地模糊,淚如泉湧。
其實,在大病的那段日子裡,她知道是誰在看顧她,夜裡,當她被噩夢驚醒,總有一雙溫柔的大手撫慰著她,聽著他低喃著安慰的話語,平復她驚恐的心情,直到她再度沉沉睡去。
然而,當她越依賴元朗的輕哄,入睡后的夢境就更加可怕。元朗對她越溫柔,夢裡的玲雅就越憤怒,自殘的手段也就越兇狠,那些血腥的畫面,令她逃無可逃,避無可避,她的夢像是永無止境的煉獄,令她心力交瘁。
她好怕醒來,也好怕昏睡,更怕的是介於睡與醒之間,那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無無助。
在病中,她曾聽見元朗反覆對她說,玲雅的事不是她的錯,她沒有傷害到任何人,所以不需要覺得自責或內疚。
但……玲雅終究是恨她的不是嗎?因為恨她奪走屬於她的幸福,所以才選擇輕生。
玲雅的選擇,看起來好像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但對於這件事,她真的可以輕描淡寫的說一句「那是她自己想尋死,與我無關」,然後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與元朗過著快樂的生活嗎?
她原以為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只要兩人相愛就可以得到幸福,但為什麼卻還是有人受傷了呢?
她不知道,也沒有人可以給她答案。
元朗說,如果和他在一起,會使她懷有罪惡感,那麼他願意離開。
他了解她解不開的那個心結,不忍她深陷在罪惡感中,所以選擇放手。
元朗是如此的了解她,直至她的心靈深處:他給她的愛,是無盡的包容,他讓她明白,原來,愛並不是非要在一起不可,而是希望對方更幸福。
元朗,元朗……
她是如此的想念他,可是又不敢去找他。
起風了,西風吹落一地黃葉,她開始覺得有些冷。
怡文擦乾眼淚,戀戀不捨地再摸了摸那塊店招,最後黯然地離去……
於公與元朗有「工作上的往來」,於私身為元朗唯一的妹妹的元歆,在咖啡館暫停營業一個星期後,終於忍不住殺到元朗家。
「哥,你真打算放著咖啡館不管了嗎?」她劈頭就丟出這個問題。
「你特地跑來,就是為了問我這件事?」元朗不禁好笑。
「到底是不是?」元歆執意追問著。
「我想……暫時擱著吧!」
「那怡文的事呢?」最近哥真的很反常!把所有事都丟下,撒手不管。
元朗輕柔地扶著窩在他腿上的阿拉比卡,淡淡一笑,卻沒有回答的意思。
「你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上次你們來看我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我知道你開咖啡館是為了她,如果不是與她發生什麼事,你是不可能放著『怡然』不管的。」
「歆歆,我和怡文的事我自會處理,你不要為我們操心。」
「我怎能不操心?你是我哥耶!而且,坦白說,我一點也不覺得你有像在處理的樣子。」
元朗抬起眼眸,望住一臉擔心的妹妹,他的臉上首度失去自若的淺笑。
「掌握主動權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聽見這話,元歆訝異地瞪大眼睛。
「我們去看你那一天,她的一個朋友自殺未遂。」
元歆倒抽一口氣,「為什麼?」
元朗扯出一抹沒有笑意的笑,「她認為,是怡文奪走了屬於她的幸福。」
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元歆漸漸從元朗的口中得知事情發生的始末,拼湊出整件事的原委。
聽完后,元歆搖了搖頭。
「真傻……愛情這種事原本就不能強求,就算是以生命作為要挾,得到的也只是廉價的同情,不可能是真愛啊……」這麼做不是本末倒置嗎?
「怡文卻為了她的尋短而自責,甚至生了一場大病。」
元歆詫異,「怡文怎麼會這麼想?那根本不是她的問題,為什麼要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攬?」
「因為她太單純。」
元朗伸指輕輕搔弄阿拉比卡的下巴,阿拉比卡半眯起藍色的眸子,舒服地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繼續說道:「飽經世故的人才不會被這種事困擾,甚至不會因此而留下任何心理上的陰影;但怡文不同,她的心思純凈無偽得像個孩子,她無法不在乎朋友的感覺,也無法忽視她的愛情曾傷害了別人的事實。」元朗輕輕的說。
怡文太純真,太善良,所以她過不去這個心結。
而這也就是為什麼玲雅會選擇自殺作為報復的理由,因為她知道,這麼做或許不能動搖他,但一定能打擊怡文,讓他們的戀情以最快的速度告終。玲雅早已不在乎後果,她不能得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這種人真可怕……」元歆打了個寒顫,「哥,這時候,你更應該待在怡文身邊,告訴她,這整件事根本是那女人自找的,她想死就讓她去死,她根本不必對那種人負什麼責任——」
「然後把她變成和那些世故的人一樣?」
元歆一怔,默然無語。
說的也是,如果她這麼做,不就與其他人沒兩樣了?
怡文身上有一種很罕見的純真,這在現在已是非常少見了,有時在孩子身上亦不復見,他們已經被一種潛移默化的方式「社會化」了,但怡文卻依然保有,這就是為什麼元朗如此珍視,呵護她的原因。
直接剝奪一個人的純真,逼他快速成長,這或許可以解決很多事,但犧牲掉的卻是比這些更珍貴的東西。
世故的人多了,不需要把怡文給拖下水。
「難道你打算就這樣放棄這段感情?」
「當然不會。」元朗望住妹妹,給了她一個肯定的微笑,「我相信怡文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調適。」
元歆簡直要暈倒了。天呀!他說的可真輕鬆!
「一點時間是多久?如果需要很久呢?」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我等。」
元歆聽完,直翻白眼。
好吧!她早就知道,自己有個非常善於等待的哥哥,他總是最能沉住氣,彷彿擁有全天下的時間,光看他為了等待怡文就可以耗上四年的時間就知道,這次他八成也會比照辦理。
但是!她和哥哥不同,與他相比,她承認自己相當缺乏耐性,她可不想在等待生產的這段時間內,為他們兩人的事在一旁干著急。
她從小就是個毛毛躁躁的野丫頭,她是那種為了讓事情可以早點發生早點了解,不惜拿棍棒去挑釁老虎的人。
元朗看了看時鐘,已差不多是晚餐時分。
「要不要留在我這兒吃晚餐?打個電話叫大熊下班後過來我這裡。」
元歆故意打了個冷顫,半開玩笑的問:「是你要下廚嗎?」
元朗瞪她,「至少我的義大利面沒那麼糟!」
「好吧!我會打電話要大熊來時順便帶一罐胃藥來。」元歆笑了起來。
「謝謝你的信任啊!」他沒好氣的說。
看著元朗走人廚房,元歆開始思索這,到底有什麼方法可以縮短等待的時間,讓這對相愛至深的戀人不再各分東西……
「怡文!怡文!」
聽見貝君頤一迭聲的喚她,怡文從房裡走出來。
「姐,怎麼了?」
「有一位元歆小姐,她說有急事必須見你。」君頤的神情凝重,全然不似平常。
元歆?元朗的妹妹?
怡文有些疑惑,也有些意外,但仍點點頭。
「我這就下去。」
走進客廳,怡文就看見滿臉緊張的元歆。
「元歆?你怎麼來了?」
「怡文,抱歉,我知道我這樣跑來很冒失,但我束手無策,我去了『鉛字館』,剛好遇見了令姐,所以我拜託她帶我來見你……」
元歆急迫的語氣,使怡文忙安撫她,她可沒忘記元歆是個孕婦。
「沒事的,沒關係,我去倒杯茶,有什麼事你再慢慢說……」
還倒茶?元歆傻眼。
「不,沒時間了,我擔心我哥出了什麼事……」
一聽見事關元朗,怡文的心跳彷彿漏了一拍。
「元朗?他發生什麼事了嗎?」她緊張的連聲音都變了。
「我也不知道他發生什麼事,我們每隔兩三天會互相打個電話,可是前天開始,我就怎麼也聯絡不上他,我和大熊去過他家,可是不管我們怎麼敲門都沒人回應……」
元歆一面說著,一面小心觀察著怡文的反應,發現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我覺得很不安,他過去從不曾這樣。我知道最近我哥情緒很低落,連咖啡館都關掉了,怡文,我知道我沒有立場拜託你什麼,但我真的很怕他會想不開……」
天啦!怡文感覺眼前一陣昏暗,她覺得自己忽然間像是失去了支點一樣,開始往下掉。
元朗……她不能失去元朗!
「我去找他!」
丟下這句話,怡文立刻飛奔出去。
「等等,怡文,讓我送你過去!」元歆在後頭喊著,同時回頭看了君頤一眼,露出微笑。「謝謝你的配合,貝小姐,若不是你答應幫忙,事情不會這麼順利。」
「以後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氣。」君頤彎起紅唇,含笑回應。
為什麼人都是在即將失去時,才會明白對方在自己心裡的重量呢?
在元歆開車送她前往元朗家途中,怡文忍不住這麼想。
在她被罪惡感所糾纏而不敢見他的時候,元朗心裡又是怎麼想的?他是否也對她失望了?
元歆的車在元朗的日式平房前緩緩停下,在還未停穩時,怡文早已解開安全帶下車,把元歆嚇了一大跳。
「怡文,小心——」
但怡文對元歆的警告充耳不聞。
她站在熟悉的大門旁,用力地按電鈴,光按電鈴不夠,她還用力拍門。
「開門!快開門!」怡文大聲喊著,她的聲音里,有一種瀕臨粉碎的堅毅,像紙糊出來的堅強。她拍得手掌都發紅了,卻像是沒感覺一般。
片刻后,門鎖發出一聲脆響,元朗從裡面將門打開。
當他見到怡文是,疲憊的俊容上顯露出一絲詫異。
「怡文?」然後他也看見了妹妹,「歆歆?」他皺起眉,「這是怎麼回事?」
「哥,你們好好談談,我不打擾你們了,拜!」元歆說完,丟下怡文獨自面對哥哥,然後迅速鑽上未熄火的車,一溜煙的離去。
元朗什麼也來不及問妹妹,只好將目光轉向怡文。
「元朗,你……沒事嗎?你沒有做傻事吧?」怡文焦急地撫上他的臉,他的肩,確定他好好的,全身上下毫髮無傷;「傻事?」元朗怔了下,旋即意會過來。
一定是元歆搞的鬼,才讓她擔心成這樣——事後他會好好跟妹妹算這筆賬。
「沒有,我很好,什麼事都沒有。」他拉下她的手,捧住她驚慌的小臉,以自己的額頭貼住她的,「噓,怡文,冷靜下來,好好看著我——我沒事,真的沒事。」
怡文看著他,就像害怕一眨眼他就會不見那般看著他,知道確信他沒事,一顆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沒想到,一鬆懈之後,一股淚意卻衝進了眼眶。
「元朗,我還怕你出了什麼事,而我什麼也來不及對你說……」
注意到對面鄰居好奇地張望著,元朗將她拉入懷裡。
「別站在門口,先進來再說。」他轉身為她擋去那些打探的目光,接著反手關上大門,帶她走進屋裡。
「我去給你倒杯水——」
「不要,不要……」怡文抱著他,在他懷裡拚命搖頭,「你哪裡都不要去!」
他感覺她嚇壞了,不知道元歆到底說了什麼騙她,讓她恐懼成這樣。
「好,我哪裡都不去。」元朗抱住她,親吻她的發心,給予她現在最需要的安全感。
當她感覺自己在他懷裡,他的溫度,他的氣息……這一切恍如隔世,卻那麼地令她安心。
這半個月以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熬過來的,玲雅尋短的事帶給她的衝擊太大,令她深深自責,她開始自我懷疑,不敢面對自己,甚至在潛意識裡懲罰自己。
她想念元朗,卻又不敢見他,因為被罪惡感所纏繞,所以選擇對他避不見面。
原本她以為,只要不見元朗,就可以減輕自己的內疚,讓自己好過一點,可是,她卻從未想過,被她拒於心門外的元朗又是什麼感受?她那樣排拒他,就好像當他是始作俑者,但元朗從未替自己辯解過一句話。
直到元歆告訴她元朗可能出事時,她才驀然驚覺自己竟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她不能失去元朗。
在她茫然無措的時候,時間依然在走,沒有人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如果所愛的人不在了,那麼她的餘生,將不是只有後悔,而是不再存有任何意義。
在這世界上,若有一種怡文無法拋卻的感情,就算失去全世界也一定要保住的,就是她對元朗的愛情,就算她的愛情真的傷害了玲雅也不可能放棄。
真傻!為什麼她到現在才想明白呢?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元朗,請你不要生我的氣……」
雖然她的道歉來的突兀,但元朗知道她為了什麼而道歉,他的心因為她的道歉而微微發疼。
「怡文,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你沒有做錯什麼。」他用最輕柔的口氣說道。
怡文抬起凄惶的眼眸,望住元朗,坦白她內心最深處的脆弱。
「我為了逃避罪惡感,所以不敢見你,只想把自己封閉起來,假裝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那樣我就會好過一點。我是那麼自私,只顧躲在最安全的堡壘中,全然不顧你的感受……」
元朗緩緩地搖頭,「別把自己說的這麼壞,你只是需要時間調適,好好的整理思緒,而這一點我無法幫你,我唯一能給你的,就只有時間。」
「我很想見你,但是我不敢,我怕見了你,會忘記自己是奪走玲雅幸福的兇手……」她咬住下唇,羞愧地低下頭。
她的話,再一次令元朗心底抽痛。
「這陣子以來,你一直是這樣責備自己的嗎?」她的單純令他心疼,令他湧現更多保護欲。
「我畢竟傷害了她啊!我不能假裝這一切都不曾發生……」她哽咽道。
元朗深深嘆息。
「你沒有奪走她的幸福,就算時間倒流,我先認識了她,我也不會愛上她,我與她之間仍舊什麼也不可能發生,因為我不會是那個能夠給她幸福的人。
「怡文,你覺得怎樣才叫愛一個人?在我的想法里,若玲雅真如她所言的那麼愛我,她不可能會用輕生作為報復的手段;如果真的愛一個人,絕不會忍心用這麼極端的手段懲罰對方,要對方背負永遠的良心譴責。玲雅並不是愛我愛到不能失去,她只是不甘心,反正無法得到,乾脆全部毀去,她毫不在乎這麼做是否會令他人痛苦,她是一個不懂得愛的人,因為她愛自己更甚於一切。」
元朗的話,幫助怡文理清了某些盲點,指引她走出了邪惡的迷障。
她盲目的相信玲雅,卻不相信自己的心?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自己差點因為玲雅的報復,而錯失了珍貴的感情。
長久以來,元朗在她的身邊,像個朋友般分享她的喜怒哀樂,兩人交往後,元朗包容她的一切,相信她、愛護她,雖然他不曾說出什麼纏綿動人的情話,或是驚天動地的誓言,但他用他的心,他的行動表明了一切。
世上的一切都能滋養恨,但只有美好的心理才能滋養愛,使愛開出幸福的花朵。
在元朗身上,她看見了什麼是「真正的愛」。
她是如此幸運,竟能擁有這樣的愛。
怡文遲疑的伸出手,想要觸摸元朗的臉,卻又畏怯地縮了回去。
元朗捉住她的手,平貼在自己的面頰上。
「元朗……」
「為什麼不敢碰我?我喜歡你碰我。」他低下頭,兩人間的距離近在寸許,聲音低醇如酒,「我想念你,我每天都在等著你出現在我家門口,告訴我你不會再懼怕什麼,我們相愛這件事,比世上所有的一切更重要。」
「元朗,這些日子以來,你……也想我嗎?」
「我也想你嗎?」他閉眸,「你怎麼能這樣問?每天睜開眼,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你,每夜入睡后夢見的仍然是你。不能見到你的日子,對我來說像是無盡的黑夜,日復一日,什麼也做不了。」
他的言語,令她的心靈震顫。
怡文有些慚愧,與他給予她的愛比起來,自己對他的愛,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我……覺得自己好渺小,我怕自己不值得——」
一個長長的吻,封住她的未競之語。
這一吻,有如長久跋涉的旅人,終於到了綠洲,滋潤了乾涸的身心。
怡文發出一聲小小的嚶嚀,張唇迎向他的入侵,她踮起腳尖,努力地想環抱住他,想要感受更多的他,元朗察覺了她的意念,輕而易舉地將她抱起,讓兩人身軀緊貼,不再存有任何縫隙,他們用自己的身體去感受對方的存在。
然後,元朗將她帶上床,注視著身下的她,那份專註的凝睇,像是會持續到永恆。
他以驚人的柔情愛她,將這段時間以來的相思,化為最具體的行動。
怡文在他的熱愛中喘息,他的擁抱與親吻點亮了她的眸,她不再憂鬱,在愛的洗沐中重獲新生。
過後——
他們仍抱在一起,品嘗這份就別重逢的甜蜜,不肯須臾分離。
元朗將一繒微濕的發勾回她的耳後,然後溫存地吻了下她的唇。
「怡文,如果不是遇見你,我不知道愛是什麼,不會知道自己能為了愛一個人付出到什麼地步,是因為你,我才能體會到比一般人更多的幸福。」
怡文的胸口因為他的話語而發緊,唇角卻勾起一抹好美好美的微笑。
「我愛你,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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