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元朗,你不用去店裡沒關係嗎?」
「嗯,沒關係。」
「真的沒關係?」怡文不放心地再問了一次。
「真的沒關係,我已經請人代班了。」元朗笑道。
當阿濤發現自己居然不是代班一天,而是整整一星期,臉都綠了,直嚷著誤上賊船,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這樣啊!」怡文聽了,心裡暖暖的。
「怎麼了?」連正在開車的元朗都注意到她的笑意。
「我……開心啊!」怡文笑得眼兒彎彎,「因為,這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呢!」
元朗聽了,眸色柔了,他分出一隻手,一路上都與怡文十指緊扣。
這天,他們決定去花蓮,取道北宜高速公路,再從蘇澳接蘇花公路到花蓮,非假日的高速公路車流順暢,預估車程約一個半小時,但怡文一點也不覺得難挨,能夠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算只是坐在車裡都開心。
因為怡文說,很想在夏天結束前看看夏天的海,元朗就計劃了這次的旅行,他訂了民宿,準備在海邊慵懶地消磨時光。
元朗訂的民宿,是白屋藍頂的希臘風格,當東台灣的陽光灑在小屋上,白色小屋閃動著耀眼的光。
「好可愛!好漂亮!空氣好新鮮!啊!我真喜歡這裡!」
進入房間,行李才放下,怡文就高興地跑來跑去,一下推開窗戶,一下子走到陽台,一下子跑進浴室,嘴裡不停地讚歎著。
元朗訂的是雙人房,兩張單人床,一般女生進房間會先注意這個,但她眼裡只有花蓮的美景。
元朗笑看著怡文像個好奇的孩子般探險著,眼底滿是縱容。
「元朗,快來看!」怡文站在床邊對他招手。
他走過去,先感受到一陣涼風拂來,略帶著海水的鹹味,接著展現在面前的,是一幅碧海連天的絕景。
「好美!」為這一片動人的藍,怡文感動得嘆息。
元朗伸手,將怡文攬入懷中,讓她的背契合他的胸懷,他的下巴擱在她的頭頂。
「想不想去潛水?」元朗問。
怡文聞言,眼睛一亮。
「可以嗎?」
「我預約了潛水教練。」
「萬歲!」怡文開心地歡呼。
東海岸的海邊,沙子特別細,海水特別藍。
換了潛水衣,聽教練講解完裝備與注意事項,他們開始練習潛水。
由於兩人都會游泳,所以很快就抓到竅門,他們開始練習潛水。
因著台灣東北角特殊的海灣地形,能的的那個洶湧的潮流,吸引了豐富的海洋生物在此棲息,清澈的海灣內約有八十幾種魚類出沒,以隆頭魚科、蝶魚科、雀鯛科、粗皮鯛科等較多,尤其變色雀鯛的出現率最為頻繁。
在藍色的水波中,五顏六色的魚兒在他們身旁自在穿梭,他們好似也化為兩條人魚在海中悠遊。
怡文對海底世界著迷,若非天色漸暗,加上教練不斷催促,她還捨不得離開。
「下次絕對還要來!」她下定決心似的說。
元朗笑看她曬得紅通通的臉蛋,問:「餓不餓?」
「超餓的!」游泳不知為什麼特別容易餓。
「我們去吃燒烤。」
結果,元朗帶了怡文去了一家生意興隆的燒烤店。
新鮮的蝦蟹魚貝、蔬菜,用炭火烤了,灑上岩鹽,美味得令人暈眩。
「好好吃!」元朗將蝦子遞到她唇邊。
怡文嘗了一口,「好鮮美!」她也遞了一隻已剝好殼的明蝦到他嘴邊,笑著喂他,「你也吃呀!」
元朗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皓腕,就著她的手慢慢地吃掉那隻蝦子,最後,他將她的纖指含入唇間。
他的舌,充滿挑逗,而他的眼神,則訴說著比舌頭更加誘惑的事。
怡文的小臉泛起薄暈,連耳朵都紅了。
他放開她的手低語,「先放過你,等晚一點。」
晚一點?當明白他所指為何,心跳不由加快了些,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
晚飯後,他們到海邊散步。
遠離城市的光害,東台灣的天空滿是星光。
「早知道花蓮這麼美,真不應該到現在才來!」
與元朗手牽手走在沙灘上,怡文完全愛上這裡的悠閑與美景,真想就此住下。「明早我預約了外海賞鯨,下午去太魯閣國家公園。」
怡文聽他說著明天的計劃,大眼裡滿是嚮往。
「元朗,你花了很多很多時間計劃這一切嗎?」怡文突然問。
元朗挑了下眉,「為什麼問?」
「因為……我覺得很感動,從沒有人為我花費那麼多心思……」她的眼眸濕潤,看起來像是要哭了。
元朗愛憐地輕撫她的臉蛋,道:「別想那麼多,我喜歡看你笑,只要你開心就值得了。」
「元朗……」她踮起腳尖,在燦爛的星光下,在溫柔的浪濤聲中,她攀住他的頸項,主動親吻了他。
晚上返回民宿,他們躺在各自的單人床上,面向著對方,兩人隔著兩臂之遙的距離互相凝視著,玩了一天應該累了,但不知為何卻都不忍入睡。
「元朗……」怡文終於鼓起勇氣問:「我可以過去嗎?」
元朗微微一笑,揭開薄被。
怡文鑽入被中,和他擠在一張單人床上。
他抱住她柔軟的腰肢,她環抱著寬闊的胸膛,傾聽他沉穩的心跳聲,感受兩人肌膚相親的溫暖,不由滿足地輕嘆一口氣。
她好喜歡賴在他身邊,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就覺得滿心歡喜。
「元朗,你為什麼要訂兩張單人床?」她終於問出這個令她困惑的問題。
「因為我不想讓你有壓力。」他輕聲回答。
怡文抬頭望住他,清澈的眼眸帶著些許羞怯。
「那個……明天可不可以換一個床大一點的房間?」
她的話令元朗胸膛振動,逸出一串低笑。
「好。」
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然後吻住她。怡文閉眼,回應著元朗的吻,任情潮將她捲入萬丈波濤中,在他的熱愛中擺盪著,被他的溫柔所淹沒。
星夜無語,只有海濤聲輕吟到天明。
台北的晚上,毫無預警地下了一場驟雨。
怡然咖啡館門上的銅鈴乍響,一抹明麗的身影走進。
吧台後的元朗抬起頭,看見走進店內的是魏玲雅。
進門皆是客,元朗一律揚起招牌微笑。
「歡迎光臨。」
看見元朗又站回吧台後方,她的眼睛一亮。
「嗨!總算見到你了。」
今天她穿著幹練的套裝,西裝外套內是低胸綴著珠片的小背心,極短的裙下,露出一雙修長的美腿。
「一杯咖啡,老樣子。」她喜歡在點咖啡的時候說「老樣子」,彷彿她和元朗之間有某種默契。
玲雅在吧台前落坐,刻意地往前傾身,低胸領口下,飽滿的雙峰若隱若現,精緻描繪的眼妝,帶著若有若無的挑逗。
元朗經營咖啡館四年,什麼樣的女客人沒見過,對於各種賣弄風情的小動作早已無動於衷。
他轉身從櫃內取出兩種咖啡豆,以適當比例加以混合,開始將咖啡豆磨成粉。
「我剛下班,順道彎到這裡看看你回來沒有,你好久沒到店來了!看來你晒黑了不少,發生什麼事了嗎?」玲雅看似閑聊般的問著,事實上一雙銳利的眼卻牢牢盯著元朗臉上的每一分表情。
「只是給自己放了一星期的假,所以拜託朋友來代班。」原來淡淡帶過,並不想多說。
「啊,以後你可不能隨便休假,否則我要上哪解我的咖啡癮?」
元朗笑,「阿濤煮的咖啡,你喝不慣嗎?」
「那種代班小弟煮的半吊子咖啡已經不能滿足我,我的舌頭早已經被你養習慣了!」
玲雅是想討好元朗,卻沒注意元朗的眉目清冷了幾分。
「是嗎?」他垂眸,點燃酒精燈,不再接話。
玲雅並不曉得,阿濤絕非什麼「半吊子的代班小弟」。
阿濤曾在法國知名咖啡館修業七年,雖然外表看起來弔兒郎當,但他對咖啡品質的要求,絕對龜毛到不下於元朗。「怡然」之所以一直不請工讀生,就是因為對咖啡的要求太過堅持一般工讀生根本達不到元朗的要求,若不是阿濤肯幫忙,過去一個星期,他是寧可公休的。
九點半之後,雨勢漸漸停歇,大部分的客人趁著雨停走出咖啡館,趕著回家。
轉眼間,咖啡館只余兩、三桌客人。
趁著人少,元朗較為清閑時,玲雅又道:「元朗,我有事想拜託你。」
元朗揚了下眉,「什麼事?」
「是這樣的,我和我朋友打算合夥,在捷運地下街開設咖啡廳,我朋友是主要出資者,我則負責店內設計與管理,目前雛形已備,但是唯獨咖啡豆的門路還沒個底,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我一些建議?」
「你想經營咖啡廳?」元朗感到有些意外。
「是啊!因為遇見你,所以對咖啡產生興趣,剛好有朋友在找合夥,所以我就參一腳了。」見自己的話題,成功引起元朗的注意,玲雅笑得更甜,「雖然只是小小投資一點,到底我還算是個門外漢,為了避免投資失敗,只能來向你討教啦!」
元朗沉默半響,不明白玲雅為什麼突然想開咖啡廳。
台灣的咖啡廳競爭非常激烈,加上便利超商打出平價咖啡策略,幾乎讓市場呈現飽和狀態,若不能走出屬於自己的獨特性,找出屬於自己的客群,生存的機率微乎其微。
玲雅是怡文的朋友,他猶豫著要不要提醒她這些,但玲雅見元朗不說話,以為元朗不樂意,立刻加把勁的盧他。
「元朗,大家都朋友,拜託幫個忙嘛!」
見她雙手合十,把他當神拜,元朗不禁好笑。
「既然決定要開咖啡廳,還是要多做功課才行,」元朗隨手取來一張杯墊,寫下一些價格公道、品質的盤商,「你可以先到這幾個地方看看,這幾家盤商的老闆對咖啡很有熱情,你可以多去和他們請教。」
「我的合伙人曾建議我去Drop。」
元朗不以為然地挑了下眉,「Drop的價格雖然低,但是咖啡豆品質良莠不齊。」
「原來這樣,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不將Drop列入考慮了……」玲雅又掏出一份資料,「你可不可以煮這幾款咖啡讓我試飲,雖然這幾款咖啡都含有巴西咖啡豆的成分,但是消費者口味似乎教偏好這兩種……」
「或許不只是咖啡豆成分的問題,與烘焙度也有關。」元朗從櫃內取出烘焙度不同的咖啡豆,讓玲雅品評分辨。
在無人看見時,玲雅的唇角灣起了一抹得逞的笑——
太好了!A計劃,成功!
今天元朗肯幫她,以後她就有根多借口可以接近他了。
她想,人都是日久生情的,只要她製造機會多和元朗相處,並且迎合元朗的興趣,憑她的條件,時日一久,她就不信元朗不動心!
因為魏玲雅的關係,元朗比平常晚了半小時才離開咖啡館。
「元朗,謝謝你幫我,我覺得今天收穫好多!」
「別客氣,改天見。」
關上燈,鎖上門,元朗朝自己的休旅車走去。
玲雅眼看著獨處的機會都要消失,她情急下,連忙喊住他。
「元朗!」
元朗停下腳步,微側著臉。「還有事?」
「元朗,為了答謝你,我請你吃宵夜好不好?」玲雅眼中滿是期待,找借口想與他多獨處一會兒。
昏暗中,他的表情莫測高深。
萬籟俱寂,在等待他回覆的那一刻,玲雅聽見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
「別放在心上,魏小姐是怡文的朋友,我幫點小忙是應該的。」
聽見元朗這麼說,玲雅完美的微笑頓時垮了下來。
難道,對他來說,她的定位至今仍只是……怡文的朋友?
沒想到,即使人不在,但怡文的影子始終站在她與元朗之間,是她最大的威脅。
「抱歉,我先走了。」
元朗朝她一頷首,發動引擎,轉眼便將車子駛出巷道。
看著遠方紅色的車尾燈,玲雅的眼神不由得流露出幾許幽怨。
同一時間,鉛字館的燈還亮著。
店門雖已掛牌子,但因為進門處的牆上有油漆脫落的清醒,所以怡文特意留下來補擦油漆。
沒想到,這時卻有個不速之客擅自推門而入。
「嘿!怡文,幸好你還在店裡!」
「家欣,好久不見!」
看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怡文顯得很開心,立刻從長梯上爬下來,她一手拿刷子一手提油漆桶,穿著舊圍裙,頭上戴著以舊報紙折成斗笠狀的帽子,臉頰上還沾到一抹油漆,造型一整個很噱。
「怎麼有空來啊?好久沒看到你了,你最近在忙什麼?王爸爸和王媽媽還好嗎……」
家欣揮了下手,打斷怡文的未競之言。
「怡文,我只是來問你,這星期六你有沒有空?」
「星期六?不行耶,星期六我得看店……」
「喔,對!我忘了你的店休是周日和周一。」家欣拍了下自己的額頭,「那你這兩天撥一天給我吧!就這麼說定了!」
怡文眼兒一亮,「要去聚餐嘛?太好了!小佩和雅雅她們也會來嗎?我好久沒看見大家了,真想念你們……」
家欣噗哧一笑,「當然不是啊!你在想什麼啊?我來找你,是希望你陪我去相親!」
「相親……」怡文的笑容,變得有些獃滯。
「怡文,你知道嗎?我們業務部最近換了經理,你知道他長得像誰嗎?他長得爆像吳彥祖的!而且,聽說他還是老闆的侄子,你說,條件這麼優的男人我豈能放過?我好不容易找借口約他出來,你一定要陪我去!把你的桃花運分給我,這對我很重要,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
「不行啦!家欣,我這禮拜真的不行……」
「不會花你太多時間的,你只要去一下,促進我們的良緣就好了,到時你就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不用陪我們也沒關係……」
怡文垂眸,不言不語。
見狀,家欣不由得生氣了。
「怡文,我當你是朋友才來拜託你的,你就真的出一點力也不願意?你忍心看我白白失去一樁好姻緣嗎?」
「不是不願意,我只是覺得……就算我不去,你也可以試試看,先和他從朋友做起啊!」
「什麼?」家欣傻眼。
「難道你不覺得,和一個人從相識,到了解,到交往,是一段很美的過程嗎?愛情不就是這些過程里,一點一滴產生的嗎?」
家欣目瞪口呆的看著怡文,好像她在說外星語。
「喏,就拿咖啡來說吧!如果想要喝咖啡,將即溶咖啡粉倒進熱開水裡,其實也可以喝到,可是,真正美味的咖啡,是需要一點一滴的蒸餾,慢慢地守候,這樣才能真正喝道咖啡的精髓與靈魂……」
「噗哈哈哈哈……什麼咖啡的靈魂?你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啦?」家欣捂住唇,笑得雙肩抖動。
怡文無奈。
好吧!她是不擅長比喻,可是她為什麼笑得看到志村爆笑劇?
「家欣,我沒在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好了啦,別再開玩笑了!我們言歸正傳,」家欣正色道,「星期日,下午兩點在西華飯店TOSCANA,我已經訂好位子了,你一定要來喔!我的幸福就掌握在你手裡了!就這樣,拜啦!」
說完,家欣像一陣風般離去。
「等一下,家欣!家欣……」
怡文追到門口,正好看見元朗迎面而來,家欣與元朗擦肩,家欣看見元朗,不由露出驚艷的表情,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元朗瞧。
好……好俊的男人!
當她發現俊男是走進鉛字館,她忙不迭地又折返。
怡文見家欣折回來,心裡鬆了一口氣。
「家欣,我真的很想幫你,但星期天我已經有約了,沒辦法陪你去……」
但家欣根本沒在聽,她一雙媚眼只顧盯著元朗,元朗目光一冷,被這屋裡的目光惹得隱隱不悅,便轉過身避開家欣的注視。
「怡文!」她手肘推推怡文。
「啊?」
「這是你朋友嗎?快幫我們介紹一下!」家欣低聲催促。
那一瞬間,怡文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
「幫我們介紹一下嘛!」她將怡文拉到一邊咬耳朵,「這男的好帥,我想認識他!」
「可是……你不是喜歡你們公司的業務經理嗎?」
家欣聞言,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
「拜託!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人生那麼短,俊男那麼多,這是個開放的時代,你別死腦筋了好嗎?」
怡文呆住了。
家欣的意思是,就算腳踏兩條船也無所謂嗎?
此時,元朗走了過來,高大的身影在怡文身旁停下,一手摟住她的肩。
「你好,我叫元朗,是怡文的男朋友。請問如何稱呼?」
男?男朋友?
王家欣頓時有些尷尬。
她以為怡文今生是跟戀愛絕緣了,沒想到她居然也交得到男朋友?
「我叫王家欣,是怡文的……大學同學。」
「抱歉,這周怡文的假日已先被我訂定了,希望你不要見怪。」元朗嘴上說得客氣但眼神卻透著陰冷。
「不會、不會……」
人家男朋友都開口了,家欣也不好說什麼,更何況,她剛剛還出了那麼大的糗,自然不好再待下去。
「那……怡文,我們改天再約,我再打電話給你,拜拜!」
家欣離開了,好半晌,鉛字館沒有半點聲音。
怡文放下油漆桶與刷子,然後拉下報紙做的斗笠蓋住自己的臉,不一會兒,報紙浮現兩塊濕印。
「怡文……」
「對不起,我有點沮喪,讓我哭一下……」她在報紙下哽咽的說。
元朗嘆一口氣,將她轉向自己,然後抱住她。
雖然沒有聲音,但他感受到她無聲的啜泣。
「家欣她……是我高中時的好朋友,我們很久沒聯絡了,今天她特地來找我,我好開心……」她鼻音濃重,並且不停地吸著鼻子,「可是,原來是我誤會了,她不是來看我的……她說她喜歡公司的業務經理,所以才來找我幫忙……」
元朗拿開她緊捉的紙帽,抱住她的頭,在她的發心落下輕吻。
「如果時間許可,我還是願意幫的,可是……她看到你之後竟然說……人生那麼短,俊男那麼多,還說我大驚小怪……」怡文眨下一串淚珠,「家欣她……怎麼會那麼可怕?她已經變成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啊!我真的覺得好難過……」
元朗抱著怡文,聽她傾訴傷心話。
「從上大學開始,我就發現自己身上有種奇怪的力量,好像是只要我在場的聯誼場合,就一定會配對成功,畢業后,更是常常被抓去相親……有人還開玩笑的說,你不該開二手書店,應該運用天賦去當媒婆,賺得還比較多!」
元朗抱住怡文的手緊了緊。
想起有人曾這樣訕笑她,元朗心中就有股怒氣。
「我早就習慣了,只要是我自己的相親場合,和我相親的對象一定會和別人一見鍾情,不過,我覺得就算自己不能因為這個能力而受惠,但若能促成別人的姻緣,也沒有什麼不好,可是……後來有越來越多人知道我的事,我發現我被當成一種取巧的工具,大家如果喜歡誰,就弄一個名為相親或聯誼的場合,然後找我當介紹人,不必追求,不必花費任何心思,就可以擁有他們夢寐以求的愛情。」
怡文抬手抹掉臉上的淚。
「可是,愛情是可以這樣輕易操縱的東西嗎?我甚至覺得,我的存在,對愛情而言,根本就是最大的諷刺!」
「怡文……」元朗嘆息了。
「我變的很不快樂,也好討厭這樣的能力,如果有上帝的話,我真的很想問它『為什麼是我?』、『這種能力何時才會消失?』。有一陣子,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真的很沮喪。後來,有一次我去看電影《蜘蛛人》,裡面不是有句名言嗎?『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句話讓我停止負面思考。
我想,這樣的能力也許是月老或許是丘比特此給我的,我應該好好利用我得能力來做點什麼,或許幫助更多人擁有屬於自己的愛情就是我的使命……可是沒有時候我會懷疑,我得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
怡文的眼淚落得更急了。
「畢業之後,我慢慢發現,來拜託我的人,有的根本已經結婚,甚至有人根本已經有了交往中的男女朋友,只是為了尋找刺激,所以想要利用我的能力左右逢源……原本我以為,我所擁有的,是可以使別人獲得幸福的魔法,可是我太自以為是了,事實並非如此,我的能力,也可能造成別人的不幸……我只要想到我或許可能在無意中破壞了誰的幸福,我就覺得好不安、好自責……」
元朗心疼的抱緊懷中默默垂淚的小傻瓜。
「慢慢的,我開始不能確定愛情是什麼,它是否真的存在?後來,我又變得不敢交朋友,我只想要隱藏自己的能力,我覺得好累,再也不想管那些事……但總是有人千方百計的透過各種管道找上我,他們不肯放過我……」
元朗捧起怡文凄楚的淚顏,憐惜地、細細地啄吻著她,他先是輕吻她紅通通的鼻頭,然後是被淚水沾濕的唇瓣。
起初,怡文一直沉浸在憂傷里,並沒有感覺元朗在吻她,但元朗用吻一次又一次地喚回她,直到她感覺他的存在,並且開始投入、回應他的索吻。
在他溫柔的親吻與溫暖的懷中,怡文終於慢慢地止住了眼淚。
元朗取來面紙,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因為眼淚太多,居然還把臉上沾到的水性漆洗掉了。
「你看,你的眼淚多到把漆都洗掉了。」元朗拿面紙給她看,面紙上果然沾了一抹粉綠。
「噗……」怡文鼻子還紅著,卻忍不住格格笑了起來。
這一笑,難過的感覺頓時減輕不少。
元朗牽著她在櫃檯后坐下,然後在她面前蹲下來。
「哭了那麼久,渴不渴?」
「好渴……」她不好意思地承認。
元朗輕點了下她的紅鼻子,然後像魔術師一樣變出一杯咖啡。
「元朗,你怎麼辦到的?你真是我的英雄!」
她誇張的語氣,使元朗失笑。
「下班后從『怡然』帶過來的,不過你哭太久,咖啡應該涼了。」
她打開杯蓋,迫不及待地咕嚕嚕喝掉大半杯后,滿足地發出「啊」的一聲。
「你煮的咖啡,就算涼了還是很好喝。」
「謝謝啊!」
看見她因為喝著他煮的咖啡而面露出笑容,元朗覺得工作一整天的疲勞都沒了。
「元朗……你覺得,愛情到底是什麼?」怡文茫然的問。
「如果你四年前問我,我會告訴你,愛情就是無悔的等待;如果你是現在問我,我會回答你,愛情是使一個人感覺幸福的能力;如果二十年後問我,我可能會回答你,愛情是那個使你還能感受四季更換的回憶。」
怡文沒好氣地說:「很好!你果然是羅蘭·巴特的信徒,解構得真是徹底!謝謝你啊,經過你的解說,現在我覺得更模糊了。」
「怡文,其實你的問題,恐怕沒有人能回答你,這是一個最巨大最複雜的申論題,對一百個人而言,愛情就有一百種呈現方式,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會明白。」
「元朗……」怡文忽然想到一個過去她始終沒想到的問題,「你談過很多次戀愛對不對?」
元朗忽然僵住。
牆上咕咕鐘里的假鳥,忽然在此時跳了出來,非常不識趣的伸著腦袋,拍起雙翅,快活地旋轉起來。
咕咕,咕咕,咕咕……
叫了十二次后,它又縮了回去。
鉛字館內安靜依舊,怡文那雙濕亮如黑葡萄般的眸子,仍然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元朗,等待著他的回答。
元朗的額頭冒出三條黑線。
「對,很多次。」他終於承認。
他不想騙她,他確實曾經很荒唐。
「所以,你剛剛說的那些,全是你的經驗談羅?」
元朗忽然覺得有點頭痛起來,不由伸指揉了揉太陽穴。
「怡文,你看過波堤切利的『維納斯的誕生』那幅畫嗎?」
「嗯啊。」
「愛之女神維納斯,她是從海洋的泡沫中誕生,日後,每當她再度回到海中沐浴,她就會回復成處子,宛如新生。」
「是喔?」
「當我看著那幅畫,我明白了一件事:愛的瞬間,就是創始的瞬間。或許我有很多過去,但是當我遇見你,真正明白什麼是愛情,過往的一切,就像是被海水洗去,不再存有任何意義。」
怡文眨了眨大眼睛。
「你覺得你這樣說,我就不會想知道你的過去了嗎?」
「怡文……」
「哈!鬧你的啦!」怡文抱住元朗,貼著他的臉頰說道:「我不知道在別人眼裡,愛情究竟是什麼樣子,我只知道,現在的我非常滿足,也非常幸福,因為期待能見到你,所以每天睜開眼睛都覺得開心,我想……這就是愛情了吧?」
「我想是吧!」元朗環住懷裡纖瘦的嬌軀,微笑地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