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橫的和不要命的
這二十多人,個個手中夾槍帶棒,氣勢洶洶的樣子,一看便知是來者不善。
領頭的是一個三角眼、山羊鬍的男子,年齡約莫在三十幾許。
此人身材十分肥胖臃腫,挺胸疊肚地朝蘇哲走來。
他的打扮殊為可笑。
身上穿著花枝招展的絲綢衣裳,臉上更是擦脂抹粉,頭上還十分風騷地簪了一朵大紅花。
其實他這幅打扮倒也不足為奇。
江南乃富庶之地,尤其是在太宗皇帝遷都北平之後,南直隸一帶天高皇帝遠,更是成為了人間樂土。
正所謂飽足思淫慾,人一旦不愁吃喝之後,總要折騰折騰才行。
整個江南地區,除了那啥產業比較發達之外,整體生活作風也轉為奢靡。
有錢人爭相攀比,甚至能為了一個清倌人的梳櫳權一擲千金,大打出手。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說的大概就是這般。
而與此同時,南方人,尤其是南方士子的審美觀也完全產生了變化。
讀書人一個個打扮的油頭粉面,同女子一般無二,卻能得到眾人吹捧,實在是可笑至極。
這種風氣甚至比起後世電視機中,那些所謂的小鮮肉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蘇哲前世的時候便對那些男不男女不女的小鮮肉十分反感,此刻一見此人這副打扮,便雙眼一眯,眉頭情不自禁地皺了起來。
若是生得潘安宋玉這般俊美的皮囊也就罷了,關鍵以這位仁兄的尊容,弄成這樣真真是讓人望之作嘔。
然而他偏偏還不自知,反而一副自鳴得意的樣子。
蘇哲真想提醒他一句:
喂!老兄!你家的鏡子花了,是不是該換了?
「蘇哲,你這個小崽子,竟然動手打傷本公子的人?」
沒錯,這個肥頭大耳的傢伙便是蘇霸。
蘇霸家中有權有勢,又素來與一些官宦家庭的紈絝子弟廝混在一起,向來是目中無人,還得了個「江寧小霸王」的諢號。
此刻,蘇霸鼻孔朝天,手中附庸風雅地握著一把白紙扇,一步三搖地走向蘇哲。
「本公子大人有大量,懶得與你這種不通斯文的破落戶一般見識,既然你答應三日之內還本公子三十兩銀子,今日只要你拿出銀子,這筆賬也就一筆勾銷了。」
蘇霸走到驢車跟前,斜睨了蘇哲一眼,氣定神閑地說道。
但隨後,他那雙三角眼便直勾勾地盯住了站在門口的洛詩詩。
其實,從始至終,蘇霸都沒放棄過打洛詩詩的主意。
他十分篤定,似蘇哲這種一名不文的窮酸,家中值錢的物什早已被典當一空,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三日之內拿出三十兩銀子的。
之所以讓蘇哲還錢,只不過是逼他就範罷了,只要他今日拿不出銀子,自己便可順理成章地帶走洛詩詩。
他今天打扮的如此丰神俊朗,正是為了來接洛詩詩過門的。
蘇霸只與蘇哲說了一句話,接下來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洛詩詩身上。
一雙色眯眯的眼睛滴溜溜亂轉,目光中滿是貪婪和淫邪,甚至情不自禁地流出了口水,活脫脫一副豬哥像。
叮!
蘇霸正全神貫注地對著美人暗吞口水之際,只聽到一聲金鐵交擊的脆響。
接著他便感到腳趾吃痛,似是被什麼硬物砸中一般。
下意識地一低頭,當他看到襲擊自己的兇器之後,瞬間如石雕般愣在原地,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拿了銀子趕緊滾吧!」
蘇哲冷笑一聲,像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一臉厭惡地說道:
「還有,別色眯眯地盯著我家娘子,不然哥畫個圈圈詛咒你長痔瘡爛屁眼!」
「成色上好的雪花白銀,三十一兩,多出來那一兩也不要你找了,就當哥做做善事,你拿去買點金瘡葯治治痔瘡吧!」
「蘇哲!老實交代!這銀子你是從何而來?」
不可置信地捧著手中的銀子端詳了許久,蘇霸終於回過神來。
他雙目噴火,一臉的惱羞成怒,臉頰上肥肉亂顫,指著蘇哲厲聲質問道。
「與你何干?」
蘇哲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不耐煩地說道:
「休要羅嗦,拿了銀子就自便吧!莫非你還要在寒舍吃個便飯不成?」
「與我何干?問的好!」
下一刻,蘇霸突然怒極反笑起來。
接著他從懷中掏出一紙文書,在蘇哲面前抖了抖,冷笑連連道:
「你個小娘養的孬種,睜大你的狗眼看仔細了,當初立下賭約之時,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你若是輸了便將娘子送給我做妾,可從未說過以銀償債。」
蘇霸一臉得意,搖了搖手中的扇子,底氣十足地繼續說道:
「再者而言,當初我的賭注是幫你贖回祖宅,那座宅子當了五萬兩吧?你若想要還錢也行,本公子現在就要看到五萬兩真金白銀!」
「你!」
蘇哲臉色發青,從牙縫中蹦出了這個冷冷的字眼。
「小娘養的」就是妾生子的意思。
在這個時代,妾的地位十分底下,可以隨意轉贈,甚至和妓女一樣卑賤。
所以,這句話是最為惡毒的罵人話,類似於後世的「表子養的」。
蘇哲一陣怒火中燒,但為了詩詩著想,他終究還是選擇了忍氣吞聲。
「蘇霸,無論怎麼說,大家都是一脈相承的同族兄弟,你何必這般咄咄逼人?」
「廢話少說,你娘子今日我要定了!」
蘇霸一臉冷酷,接著他對身後的家丁們吩咐道: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給爺把這個小娘子帶走!」
狗腿子們得了命令,一個個如狼似虎般撲向洛詩詩。
見這些人氣勢洶洶地沖向自己,洛詩詩頓時花容失色,無助地蜷縮在門框邊上,不住地瑟瑟發抖著,甚至忘記了逃跑。
當然,她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又怎麼可能跑的出二十來個身強力壯的男人的包圍?
「操你娘!老子和你們拼了!」
見了這一幕,蘇哲頓時便氣血上涌,徹底喪失了理智。
簡直是欺人太甚!
叔可忍,可娃他嬸嬸忍不了了!
雖然才相識短短兩日,但這一刻,蘇哲的腦海當中不斷回想著洛詩詩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尤其是此時看到洛詩詩一副惶恐無助的樣子,蘇哲甚至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男人就該是頂天立地的!能夠成為女人頭頂上那片遮風擋雨的天!
若是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他媽算什麼男人?
蘇哲和洛詩詩一樣,都是極為重情重義之人。
但是作為一個男人,在遇到危險和挑釁之後,他不會像洛詩詩那般倉皇無措。
相反,此時的蘇哲雖然怒火中燒,但是卻冷靜的可怕。
對方人多勢眾,並且手中都持有武器,自己赤手空拳,絕對不是對手。
其實通臂拳的傳人絕非是浪得虛名,只不過他如今受了重傷,加之還沒有完全適應現在這具被酒色掏空的身子,所以才會有心無力。
但蘇哲絕非是縮頭烏龜。
他雖然不愛惹事,但也從不怕事!
下一刻,他反手從驢車上抽出菜刀,順勢一跳,接著便不顧一切地沖入人堆。
此時,洛詩詩的兩條胳膊已經一左一右被兩個壯漢給抓住了。
她臉色慘白如紙,緊抿著雙唇,疼的直掉眼淚,更多的卻是無助和惶恐。
下一秒,她突然兩眼一亮。
「啊!」
「啊!」
兩聲慘嚎幾乎同時響起。
還是那句話,動我可以!動我的女人絕對不可饒恕!
蘇哲雙眼通紅,像瘋了一般,毫不猶豫地便揮刀砍了過去。
那兩個壯漢哀嚎不已,在同一時間鬆了手。
洛詩詩好似獲救的小白兔一般,順勢躲在了蘇哲身後。
「來啊!誰敢上前一步,老子直接剁了他!」
蘇哲瘋狂地揮舞著菜刀,像一隻發怒的獅子,大聲咆哮起來。
此時的蘇哲將洛詩詩護在身後,竟然有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二十多人面對這一人,竟然一個個心驚膽戰,連連後退。
正所謂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而如今,蘇哲便是那個不要命的。
而這些家丁僕役連愣的都算不上,充其量算橫的,還是狗仗人勢的那種耍橫。
這些人平日里狐假虎威,跟在蘇霸後頭欺男霸女,作威作福,不過是圖銀子罷了。
可誰都不傻,難不成真把命給賣出去了?
行歡作樂我頂著,受苦受罪爺您還是找別人去吧。
二十多人個個面如菜色,都儘力作出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腳步卻在不斷向後挪動。
蘇霸見此情景,一臉的氣急敗壞。
「飯桶!廢物!你們趕緊給我弄死這小娘養的!」
蘇霸此刻同樣是色厲內荏,面對一個敢拿刀砍人的瘋子,若說不怕肯定是假的,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墮了他「江寧小霸王」的威名。
蘇霸瞪著手下那群狗腿子,可任憑他咆哮連天,卻無一人敢上前一步。
「誰打死這小子,本少爺重重有賞,賞銀五十兩!」
轟!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此話一點不假。
有的人,為了錢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
蘇霸話音剛落,剛才還一臉便秘之色的家丁們重新摩拳擦掌起來。
他們眼中滿是貪婪之色,死死地盯住蘇哲,就像看見了一塊金元寶。
這些人如潮水般湧向蘇哲,一個個爭先恐後,唯恐被搶了人頭。
蘇哲的嘴角浮現出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此時他已經完全冷靜下來。
先前他還有後顧之憂,擔心傷人會惹上官司。
但既然已經砍了兩個,那多來幾個也無所謂!
已經許久未曾施展過通臂拳,今日正好拿你們這些不開眼的傢伙練練手。
接下來,蘇哲的菜刀舞的更加虎虎生風,不一會兒功夫便又砍翻了十幾人。
依舊完好無損的五六個人早已被嚇得面無人色,站在原地踟躕不前。
這一回,任憑蘇霸說破了喉嚨,也沒有人敢再不知死活地上前一步。
一時之間,變得焦灼起來,蘇哲和蘇霸在不斷對峙著。
砰!
就在這時,一聲鑼響,幾個公人打扮的男子,順著一個小廝的指引走了過來。
「你便是蘇哲?」
為首的班頭一臉冷冽,他看著現場鮮血淋漓的場面,二話不說給蘇哲上了手鐐枷鎖。
「果真是窮凶極惡的惡徒,跟我們去衙門走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