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逃亡者

第32章 逃亡者

李明一副對這種情景司空見慣的樣子,他以為張城是受不了礦工身上的臭味,於是主動上前開路。他罵罵咧咧地吆喝著,並用腳把這些囚犯們伸在過道上的腿腳踢回鐵或木的柵欄後面去。而那些被鎖在格子洞里的礦工卻疲憊而麻木。他們動作遲緩,表情僵硬,那是一種歷盡虐待后的人格喪失。

「住手!」他喝止嚮導粗暴的動作,怎麼也不能想象,對自己和顏悅色的人轉眼就能換上另一幅截然不同的面孔,「這些就是你們煤礦的工人嗎?你們居然這樣對待他們!」

「這……」李明尷尬地收手,「張工啊,你不用管這些人的,他們素質都差得很,要是不趕起來幹活兒的話,就會跑到城裡偷去了……」

「你們不能這麼對他們!」

「咳咳……張工你就不要管了,再說這事兒你也管不了的。我是真心為你好的……」

這一片連續的格子洞過去不多久,他們便出了礦井。外面正沐浴在夏日的一片艷陽里,鳥語花香,空氣清爽,與剛剛經歷的陰冷潮濕和惡臭,就彷彿不在同一個世界里。光明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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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們不停止虐待礦工的話,我絕不會繼續為你工作!」

石老只是微微掀了一下眼皮看看他,便繼續悠然自得地寫他的大字。張城忽然覺得眼前這個自己曾以為普通的老人,此時此刻,竟然高深得不可量測。

「礦過不了幾天就能停挖了。這些煤足夠我們全縣用幾十年的,別的事情,張工就不要操心了。」他慢悠悠地停下筆,輕輕地吹了吹墨跡,細心地打量著自己的作品。

「如果你可以為全縣的人民帶來好生活,為什麼偏要虐待一小部分礦工呢?你可以給他們發工資,減輕他們的工作量,讓他們能有自己較好的住所,他們反過來也可以購買縣城居民的商品,促進你縣裡的經濟啊!」

「如果你只有不多的糧食,你願意給誰吃?讓你的家人朋友吃飽很長時間,還是分給陌生人,那樣你們一共只夠吃幾天的?」

「你們的存糧不是有很多?況且這些都是人力,糧食可以重新種啊!」

「你這輩子沒種過地吧?我一看就知道你沒有。在以前,我小的時候,甚至我兒子們小的時候,農民自己留種子。現在全不一樣,高科技把莊稼的品種改良了以後,產量提高了不少,但農民收糧食是不管種子的,種子得向國家買。以後,這可都沒有買的地方了,你要是直接用新品種糧食的種子種地的話就會知道,種出的糧食會又小又弱,一代不如一代,還不抗蟲。這兩年我還能勉強從別處找點化肥農藥來,可是過兩年呢?光地里的雜草就除死你。生活眼見著不容易,還有這麼多人要吃飯,我不早早籌劃著,能怎麼辦?」

「這跟礦工挖煤有什麼關係?」

「沒有足夠的煤存著,就沒有電,縣裡的工廠就沒法開工,方方面面都繼續不下去。」

「那,你又有多少礦工在挖煤?多到會搶幾萬人飯碗?」

石老沉默以對,臉上的表情神秘莫測。張城頓時覺得自己已經毫無希望從他嘴裡撬出問題答案。兩人隔著那張四腳雕龍的紫檀木書桌僵持了一會兒,他壓抑著胸中不斷湧起的挫敗感。

從昨天上午他們到達青梧縣城開始,他們受到的優厚待遇,同如李明般各色人等言談、舉止中流露出的那種「對你這麼好了就別干預我們的事兒」的明示暗示,尤其在得知了礦工們的真實境遇以後,這些更加讓他覺得良心不安。他覺得自己是在踐踏著礦工的人格和**來換取自己的舒適生活。

他自認為是個正直的人,事實上在人生的三十年裡他也一直拿正直的標準要求自己。考試的時候從不作弊,對人真誠,不說謊騙人。研究生時期跟一個項目,他甚至拒絕了人家的紅包――就算當時那些錢可以很大地提高他當時的生活狀況……

往事如雲煙。他想起了楊馨兒曾經說過的話,即使他自己保持正直,但做的工作還是涉及到了貪腐,圖紙上的清明到了實體建築,就成了偷工減料。其實,就算研究生時那回,他也清楚,那個紅包最後歸了誰。工程里該貪的,還是被貪了。他什麼都阻止不了。那麼在這個劫難后的世界里呢?國家機器不存在了,社會施加在個人身上的壓力消失乾淨,他總可以遵循內心的力量做正直的事吧?

可是同伴們呢?他們是否願意拿眼下享受到的,去換取陌生人可能的福利?何況他們是在對抗武力比自己強大很多的群體,打一場勝算渺茫的戰爭。

他深吸一口氣,依舊寄希望於石老可能的寬容。「你現在有的煤已經足夠多,另外,縣裡修房子修路還需要大量人手。我們可以商量一下,你給礦工們稍微好一點的待遇,然後我們想別的辦法弄來更多的糧食。青梧縣民眾都感謝你,你可以讓感激你的人變得更多!」

幾乎要以為石老不會搭理自己了,張城堅持著不合作的態度,依舊沒有鬆懈。

「很快就可以停止了。我可以保證,再過幾天,一切都會結束。」石老回答了他。

隔天早上,張城和馬青海陪著袁茵田璐兩人去逛市集。衛醜醜在睡懶覺,鄭衛國腿不方便,范劍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裡去。

兩位女士的心情很好,她們甚至穿起了漂亮的裙子;馬青海手掌上的貫通傷恢復得也很理想,連續幾天的酒足飯飽和充分休息,讓他的氣色看上去好極了。惟獨張城心事重重,獨自落在後面,任憑人流摩肩擦踵地從身旁經過。市集上各種小攤上新鮮的販賣與同伴驚喜的話語聲,卻如何都讓他樂不起來。

忽然,人群中出現了一陣不同尋常的嘈雜。人們開始從中間向四周避讓,黑壓壓的人頭如潮水一般涌動起來。最後,在街道和一旁房屋中間散開的空地上,出現了一個衣衫襤褸,渾身黑黢黢的人影,就像個從煤渣里鑽出來的流浪漢。只見他蜷在地上不住地哆嗦,身旁圍了四五個全副武裝的漢子,被他們七手八腳地壓制著動彈不得。

「哎呀!這是病人啊!已經好久沒看見過了。」

「要傳染的!」

「他躲在老葛家後院子里,被巡邏隊揪出來的!說是從山裡面跑出來的。」

「啊喲,那可不是會把死人病傳染給我們吧?」

「真是的,他什麼時候逃出來的?怎麼這時候才發現!」

人群的議論紛紛中有不加掩飾的厭惡之情,好像那個人就是造成大災難的罪魁禍首。這時,制住流浪漢的武裝人員開始要求大家離開。

「那個人不是流浪漢,也不是被喪屍咬過的傷者。他是從青梧縣黑煤窯里逃出來的礦工!」回到招待所以後,情緒不對的張城在同伴們的追問下,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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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終點的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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