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長江邊的碎石崗樓(2)

第11章 長江邊的碎石崗樓(2)

活屍事件爆發以後,他們在路上或城裡的日子中,每每遇到危險、精神疲憊的時候,雖然以前並不是煙民酒鬼,他都想弄根煙抽提神,或者喝點酒來解乏。然而由於路過的店鋪早已被洗劫一空,這個小小的願望隨之變得極為奢侈,簡直可望不可即。現在謝爾蓋扔給他的這隻酒壺,正是他此刻十分需要的。

張城對大鬍子指揮官點點頭表示感謝,隨後擰開蓋子抬頭灌下一大口。

冰涼的液體帶著奇異的香氣順著舌頭滑下,在嗓子眼裡砰然炸開。

轟!

他的腦袋燃燒起來了!

他覺得自己的胸腔被由消化道躥下的藍色火焰瞬時充滿,所有臟器都消失不見,火焰得以深入腹腔。高熱從那裡傳達到四肢,一層密密的汗珠從毛孔里蒸發出來,只留熱氣在全身,使關節活絡,肌肉舒緩。同時,酒精的辛辣狠狠地灼痛了他的喉嚨並衝擊鼻腔,張城兩眼通紅,咳嗽起來,劇烈地連胸骨都震得隱隱作痛。

「很烈!等等會好!」翻譯官卡贊關切地上前拍拍他的背。

「Vodka,strrrongstuff!」德米特里看到了,斜著細眼輕蔑地說道。

張城使勁吞咽下喉嚨里的燒灼,他直起身,感到一股力量充盈出來,讓他覺得自己可以戰勝一切困難。鼻子里依然能聞到屍臭氣息,但伴隨著伏特加的余香,先前的嘔吐感已蕩然無存。他環顧四周,剛才那種稀爛屍體遍地濺撒的場面在此刻看來,不過是一些沒有生氣的垃圾碎塊罷了,雖然污穢,卻早已失去那種震撼駭人的衝擊力。依然滾熱的頭腦使他有些腳步虛浮,聽到俄國人的大舌頭英語,他想也不想就攥起左拳,緩慢而牢固地砸在蒙古大漢厚實的肩窩上。

身體微微晃了晃,德米特里爆發出一陣哈哈大笑,他高興地用俄語嘰里咕嚕說了一通,接著舉起結實的手掌拍了拍張城的肩膀。

蒙古大漢的手勁很大,張城被拍得前後搖擺。這一晃,倒讓他被酒精熏過的頭腦得以清醒不少。

俄羅斯就是這樣一個國家。氣候的惡劣苦寒使高度數的烈酒成了他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當遠赴國外的時候,從家鄉帶來的伏特加就成了力量的源泉和解鄉愁最好的慰藉品。同謝爾蓋大尉小酒壺裡的烈性液體相比,中國酒吧里所賣包裝精美的AbsolutVodka就成為碳酸汽水,變得清淡無味起來。與俄羅斯人打交道的時候,稱讚他們的酒是種很不錯的恭維。

伏特加的勁道十足,雖然抗擊恐懼與疲憊的效果不錯,但酒精帶來咽喉與食道的灼痛感與身體的力量感同樣強烈,想必那兩個地方已受到一定的傷害,疼痛也會伴隨他一陣子。這種高濃度酒精的飲料灌進汽車油缸里當燃料的話也可以開動吧?他想到。不打算再喝,他把瓶蓋旋旋緊,準備還給謝爾蓋。

這時他才注意到,這個扁形金屬小酒壺上鑄有著繁複優美的花紋,充滿俄羅斯風味。在正面瓶口下的中間位置,還有一個造型奇特的小標誌:圓形的紅底上浮著一個藍色球體,經緯分明,像是地球,一隻巨大的蝙蝠張開黑色的雙翼覆於北半球上方。這多半是個什麼徽章,在徽章上方有幾個英文字母,下方是一串俄文。

張城抬頭,本想詢問這個標誌的含義,這時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德米特里剛才踢飛了幾具斷腿的活屍,雖然一些被踢碎太陽穴死去,但並不是所有。就在他們圍著張城喝酒的時候,一具斷了一條腿的活屍正爬行著向他們靠近。

等瓦夏?卡贊斯年科聽到異常動靜轉過身的時候已經遲了。穿著黑襯衫灰褲子的死人已掙扎著用它僅剩的一條腿站起來,離年輕的高加索人距離不到一米。來不及去取肩挎的步槍,死屍那口崎嶇的黃牙結結實實地咬在翻譯官伸出阻擋的手臂上。

場面一片混亂。

年輕人疼痛的驚叫,蒙古人暴怒的咒罵,士兵們情急的拉扯踢打……與指揮官平息這一切混亂的槍聲。

從活屍口中拉出的手臂鮮血淋漓,皮肉翻開,兩排牙印清晰可見。卡贊臉色蒼白,冷汗從額角滴下。

俄**人們個個面色嚴峻,他們聚在一起談論著,把受傷的卡贊圍在當中,形成的小圈子把張城和吳功排除在外。

一個黑頭髮軍人拉起卡贊的袖口看了看,緩緩搖頭,同身邊兩人相互看看,紛紛流露出惋惜不舍的神情;德米特里懊惱地來回踱步,舉起手又放下,最後衝到剛才咬卡贊的死屍旁邊踢打咒罵著發泄;謝爾蓋雙拳緊攥垂在身側,神情凝重,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年輕人像遭遇到了巨大的打擊,頓時萎頓在地。

「他們要殺死他。」吳功碰了碰張城的胳膊,輕輕對他說。

張城大吃一驚地轉頭,只見中年人表情嚴肅地對他點頭示意。他的雙腿立刻動起來,想上去阻止他們,卻被吳功伸手攔住。

「他被咬傷,已經感染了。」

「可他的傷不重,可以治療包紮!」

「他最終還是會死,死了就會變成那種東西。」

「也許能在惡化前找到治癒的方法!」

「你相信嗎?他隨時都可能死,那些人是軍人,在一起戰鬥,他們無法承擔卡贊突然在背後復活帶來的危險!」

「那就要殺死自己的戰友嗎?」

「你見過被咬傷的人嗎?無論多小的傷口,一旦感染,就會不停惡化,健康的人會病倒,會經歷很多無法想象的病痛折磨,一直到死亡。他們這樣做其實在減少他的痛苦!」

「……」

張城深深明白吳功的話自有道理,他也曾親眼目睹被活屍咬傷的人所經歷的苦難,但即便如此,殺死傷者的做法也是他無法接受的。

他看見年輕的翻譯臉上顯現出強忍住的畏懼神情。卡贊斯年科在用顫抖的聲音對自己的指揮官說些什麼話。謝爾蓋從他脖子上取下一個發亮的金屬小牌子,溫柔地像一個慈父面對他的兒子。然後平靜地看著他,不時點頭,臉上的神情近似於哀悼,就像張城在十幾分鐘前剛從他臉上看到的一樣。

也許是感受到有人的注視,卡贊轉過頭看向這邊,他淺色的雙眼與張城焦急不忍的眼光相對,一瞬間,冷靜赴死的信念已不復存在。年輕的軍人掙扎著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同時重複喊著一句俄語。

「不要!」翻譯官最後用中文喊道。

像是回應他的呼救,張城甩開吳功的手疾奔而出。

然而卡贊沒能掙脫鉗制,謝爾蓋用一隻粗壯的臂膀牢牢地將他的頭顱抱在胸前,就像父親擁抱兒子時那樣,他的另一隻手伸到腰后,轉眼間,一隻手槍已抵到那個頭顱後腦下方。

槍響。

張城跑到他們身邊時,年輕人正好倒在地上,他的眼睛還張著,掙扎的驚恐表情在那張失去血色的臉上定格。

瓦夏?卡贊斯年科的屍體被用防雨布裹著,埋葬在長江邊鬆軟泥土岸上挖出的淺坑裡,胸前放著一束紅色木芙蓉。他的戰友們從遠一些的地方撿來一些碎裂的花崗岩石塊堆在他墳邊,形成一座一米左右高的錐形紀念碑,造型就像古代高加索人修建的崗樓。他戴的灰色船型軟帽被放置在紀念碑頂端,連同他的十字架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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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終點的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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