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衝突(2)

第30章 衝突(2)

「那人會死,正因為他不聽指揮跟緊!說明他是整個隊伍里最薄弱的環節,勝利不是他死就能換來的!即使他今天不死,也難保以後不會拖隊伍的後腿!」

「你怎麼能說出這麼冷酷的話!即使他不像你一樣強,就活該死掉嗎?」

「你在質疑我的領導能力?你覺得我領導得不好,像今天這種情況,你還有別的辦法嗎?」社長眯起眼睛,也向前走了半步,同大學生面對面相對峙。

「有!」鍾永亮立即斬釘截鐵回答,「從頭到尾,你的整個指揮方式就是錯誤的!」

此話一出,不但被質疑的人陡然色變,就連廣場山圍觀人群里也爆發出一陣如潮水般的竊竊私語來。

「我們從邊緣進去的時候就該分成不同的小組,無聲地潛入;這樣一來目標分散不容易被注意到,二來從不同路線進發,一組遇到危險就不至於連累所有人,而且能夠相互救援;喪屍不像活人會很輕易受到傷害,除非破壞大腦,它們是不會停止攻擊的,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我們最不應該做的,就是同喪屍正面接觸!」

姚興遠被嗆得臉色鐵青,嘴唇周圍的肌肉由於過於用力而微微抽搐。毫無疑問,鍾永亮不留餘地的直面斥責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顏面盡失。他在這一百多人面前豎立起的光輝領導形象正面臨土崩瓦解。

「你懂什麼?不管前面是什麼東西,敵人就是敵人!隊伍要前進就得戰鬥,要取得戰鬥勝利就要集中力量……」

「把人集中在一起,你就能利用這點掩護自己好逃命了是不是?這就是手下的人不停死去,你自己卻每次都能毫髮無傷的原因嗎?」

鍾永亮平常是個十分隨和的少年,內心非常陽光,然而在有些他認為正確的問題上,卻會變得異常堅定,尤其在這種關乎同伴生命安全的問題上。

過去的幾個月里,自身積累的知識使他發展出一種強烈得近乎神聖的責任感來。他一點一滴地回憶起以前讀到過每一點有關喪屍的信息,把它們記錄下來,總結出注意事項,一條一條教會大家,囑咐同伴們當心危險;綠城大廈的外出行動中,他也總是一馬當先,排除危險后才叫大家跟上,搜索結束后最後一個上車撤退。

初見時那個喜歡玩生存遊戲的大孩子不見了,一個無畏的戰士靈魂正生長起來。

人們看到被責難者的雙眼裡冒出熊熊怒火:「找茬嗎?你到底什麼居心?」

年輕的戰士無畏地直視當權者的不悅:「我在跟你講道理!你不說這是個民主平等的地方?那我們就應該以民主平等的方式解決問題,我自然有權利發言!你的領導方式只會給大家帶來傷亡,我們必須做出改變,不能視而不見漠不關心,不然陳陽的今天就有可能是我們每個人的明天!」

「我的戰術沒有任何問題,該反省的是總不聽指揮擅自出頭的你!如果每個人都和你一樣不顧集體利益,那才是破壞秩序!」

「對付活人的時候集中力量也許有用,可喪屍不能直接硬碰硬,最好的辦法是迂迴躲開!再說,就算可以靠火力解決,我們也沒有足夠的火力支持。www.shouda8.com首發你們總共只有四支步槍,子彈已經沒剩多少,改變策略勢在必行!」

「我扛槍打仗這麼長時間,難道不知道怎麼對怎麼錯?你算老幾,敢教訓到我頭上……」

「這幾十年我國有打過仗嗎?你不也只參加過演習卻沒有實戰經驗?剛何況是這是大家都沒見過的喪屍?」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一直以軍隊領袖在眾人面前自居的姚興遠。他再也無法維持自己溫和有禮的領導形象,脖子上青筋爆出,雙拳攥得格格直響。他掄掄袖口,爆發出一腔怒意,作勢要上前教訓這個膽敢再三忤逆自己的少年。

對陣的兩個人均身著迷彩色衣褲。鍾永亮所穿即為他原來那套模擬野戰服,經過一冬的磨礪和水洗,布料已褪去最初那種仿製品的違和感,他本人臉上的嬰兒肥也不知於什麼時候消下,堅定的面部輪廓開始顯現,皮膚也由冬天時的淺小麥色迅速加深。他現在看上去,甚至要比實際從軍過的姚興遠更像個真正的戰士。

在二人間衝突一觸即發之際,張城飛快地從左側斜穿上前,在姚興遠的手夠到少年前將兩人隔開。「停下!」緊接著,一起的馬青海也擋在右前方,許思凡和袁茵則一左一右地拉住鍾永亮的手臂。

另一方面,姚興遠身後那幾人也快步聚集在他身旁,卻遲疑著沒有動手相助。

餘光看到廣場邊,那些老人正齊刷刷遠觀這一幕,忖度一番對方人群維護同伴的決心,社長強壓下滿腹怒氣,他淺褐色的眼珠狠狠地盯著被簇擁在人群中心的年輕人,不忿地大喊道:

「你雖然掛著大學生的名,其實不過跟我一樣是個高中生!我是個優秀的指揮官,而且是人民一票一票選舉出來的社長!有人為集體犧牲那是他的光榮!可你還活著不是嗎?有我的保護你才能活著回來,是我給你們一片容身的地方,我給你們食物和水!你沒資格跟我相比――誰才是你們的領導?」

最後的問句面對的是廣場邊那些社員,在不出意料的齊呼「社長」作答聲里,兩人分別被己方人員簇擁著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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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平安社區西面的高牆外,跨過一條小巷,在間隔不遠的地方,有一座食品廠,廠房的院子里有一台發電機,一條電纜被從那裡拉到社區院子。平常,社區里的人可以通過搭在圍牆和旁邊建築間的木板,到達安放發電機的小屋。

這天晚上,發電機被啟動,電力沿著電纜穿過整個社區,被輸送到大門后的廣場上。

在那裡,放映機嗡嗡運轉,一塊牽吊在圍牆邊的巨大白布被投影儀打亮,小廣場上人聲鼎沸、座無虛席。在社長的命令下,平安社區所有社員都被集中在一起過組織生活,內容是一場電影。

鍾永亮站在一棵粗壯的梧桐樹下,憂慮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才不過幾天的工夫,樹上的新葉就從嫩芽發生成一片片迎風招展的小旗幟,被顫顫的夜風吹得沙沙作響。春夜猶涼,一絲躁動不明的熱意卻已潛伏於內。

彷彿能看到高牆外的喪屍被牆內燈光吸引,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情景。牆外此起彼伏的嚎叫聲交織一片,直衝上夜空;牆內白幕上光影變幻,座席間談笑聲嘈雜不息。沒有人對這不和諧的交響曲提出哪怕一絲的疑問。看著那些與衰老的面龐不相稱的興奮笑容。他深深地感到擔心,他覺得此刻的自己就是魯迅筆下,那個被燒熱的鐵皮房內唯一清醒的人。

幾小時前的那場衝突過去以後,張城跟他有過一番談話,別的同伴同來勸解,他自己也贊成他們離開這裡的想法,也認為傾十幾人之力供養上百人的規則多有不公。然而儘管親眼看到這些人的諸多陋癖,他仍無法像同伴們一樣不為他們擔心。

他正處在二十歲不滿的熱血年華里,從青春單純的校園直接掉入末日的荒原。不像他幾個歷經世事的同伴那般知人情冷暖;他以責任感武裝自己,也不像同齡的許思凡那樣只喜歡整日嬉鬧。

陳陽的死像一塊沉重的大石壓著他的胸口。同伴們只是反覆告誡他用不著管這些人,卻忘了他並沒有像他們一樣經歷過真正活生生的死亡。如果由他自己帶隊,他會將他們分成能夠互相協作的小組,悄悄潛入喪屍發現不了的地方,沒有人會受傷。

急憤的情緒平復下來,回憶起老人們齊聲歡呼的畫面,他一把扯斷放映機的電源,然後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到高牆邊,白幕前,眾人矚目的中心。

不顧台下的叫罵,他張開雙臂,用力將那塊遮擋視線的布幕扯下,露出後面的高牆。之後站在原地,沉默地承受著那些老年人由於享樂被打斷,以尖刻的詛咒發泄向自己的不滿。

不再有炫目的燈光蒙蔽雙眼,不再有震耳的音響遮擋聽覺。夜空中的嚎叫聲清晰地呈現出來,並越來越壓過牆內的人聲。驚心動魄,毛骨悚然,直到恐懼降臨,人群里再也無力迸發出一聲話語。鴉雀無聲。

「這才是現在真實的生活!」少年站在他的聽眾面前說道,「我們必須面對的現實。如果假裝它們不存在,那麼這個假設最後會毀掉我們每一個人!」

「又是你!你不聽從指揮挑事,現在又來破壞社員組織生活嗎?」伴隨一聲怒喊,姚興遠氣勢洶洶地出現。

「姚興遠,如果你真的希望給你選票的人好好活著,就應該讓他們正視現實而不是自我麻痹!的果遠洶,之後站在原地,沉默地聽利起出去,過,只是該做的,就是跟」鍾永亮平靜地凝視著向自己發難的人,這是他第一次稱呼對方的全名,臉上的神情莊嚴而肅穆,被星光鍍上一層神聖的光暈。

短短數個鐘頭內,被兩次針鋒相對,姚興遠此刻所感到的憤怒,甚至比這幾個月加起來的總和還要強烈。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要立刻把放映機的電源插回去,但不等反駁的話或行動再度做出,一個座位靠近他的老頭突然站起,抱著小板凳沖他點頭哈腰道:「社長,時候不早了,我身體有點不利索,先回去了!」

有了一個帶頭的,其餘的老人也紛紛站起學樣辭行。只是,各種以身體為借口的冠冕理由都掩飾不住聽到活死人嚎叫時產生的驚慌失措。於是,廣場上的人群如潮水般呼啦啦迅速退去。

張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番場景。

目睹自己數月以來建立起來的權威,卻無法阻擋這一切,姚興遠的臉上顯過一派驚怒交加的神情,最終彙集成一種沉得近似陰森的狠辣,直直射向猶在原地的鐘永亮。

那一瞬間,在漫天繁星照耀下,一個模糊的影像突然飛快地從張城腦海里劃過,像流星一樣迅速歸於平靜,激不起任何印象。有一刻的時間,同眼前姚興遠的面容相互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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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終點的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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