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我被這口茶水嗆的面紅耳赤。

眾臣紛紛轉頭投來關切的目光,太子甚至起身替我撫背順氣:「皇姐可有哪裡不適?」

「無……咳,甚大礙。」甚有大礙。

此等情況下忽然聽到聶然這個名字,我整個心窩子活脫像是被揍了一拳。

是了,我竟忘了,趙首輔正是趙嫣然她爹,也就是說,他現在推薦的是自家女婿。我已經無暇顧及此舉暗裡的旮旯是個什麼模樣,那些朝廷里鬥來鬥去的事若摻上他,終有一日……

總之是斷斷使不得!

我心中熱了一熱,就這麼脫口而出道:「趙閣老倒是絲毫不避嫌啊。」

趙首輔溫吞地道:「公主此話何意?」

「聽聞令千金與聶家世子聯姻,不知婚事操辦的如何了?」

趙首輔一臉平靜,極緩地道:「多謝公主掛懷,與聶家的婚事已然延期,怪只怪小女太過驕縱任性,老臣教女無方,此事不提也罷。」

我心裡忽然升起一種潮楚的波瀾,婚事延期了?為什麼?可惜此時追問不得,甚至不宜表現出太過驚訝的神情:「既是趙閣老的家事,本公主也不便多問,閣老推舉聶世子,不知有何緣由?」

趙首輔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思考著我的問題,又似乎只是在琢磨為何我會如此發問,我心底忐忑,卻聽他道:「聶世子自甲科入仕以來,已做綏陽知州三年有餘,夏陽侯與老臣提起過世子歷練滋事,如今既有這份空缺,雖未見得上佳,老臣不過提上一提,若有更能勝任的人選,老臣自當附議。」

反正什麼話都讓他說盡,這內閣首輔果然是只老狐狸。

我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心思還停留在別處,太子大抵覺得這事一時半會兒難做決論,沖眾位大臣甩甩袖子,讓他們退下。

他卸下那一臉霸氣外露的表情,坐我身旁端起涼茶,道:「要不是皇姐開了口,只怕那差事就落在那聶然的頭上了。」

我心中些微的虛:「怎麼太子對他不滿意么。」

「且不說他如何,要這事給他辦成,趙庚年怕會順水推舟讓聶然進內閣,唉,那時內閣里豈非都是他趙家說了算……」

我道:「不還有咱們舅舅嘛……」

太子說:「姐,你這時候提他,是在諷刺他啊還是在諷刺我啊……」

我是在自我嘲諷。

他替我斟滿茶,關切地問:「皇姐身子可調養好了?」

「沒好我就不會進宮來趟這譚渾水了。」

太子撓頭看了我一眼道:「瞧這話說的,皇姐不在的這段日子,我都不敢公開尋你,既怕你出事又怕你真出了事,成日提心弔膽會被人拆穿假公主的事,那日駙馬說把你找回時,你都不知道我……」他有些激動的欲言又止,只牢牢抓著我袖子不放,「總之,你能平安回來比什麼都好……」

心裡湧起的那股熱就快從眼角冒出來了。

他是襄儀公主最疼愛的弟弟,是東宮的太子殿下。就算忘了,那份血濃於水的親情又豈能感受不出來?

我有些感激的看著他,又聽他說:「這樣,那些繁亂的政務終於有人幫我分擔了……」

我:「……」

「皇姐,那日你為了給駙馬賀壽明明先去玉龍山莊準備驚喜來著,可為何眾人到時你卻失蹤了?這麼久時間都跑哪兒去了?聽太醫說你受過重傷,是否有人要加害於你?」

賀壽?驚喜?沒想到還有這種過往,怎麼從沒聽駙馬提過,難道是心靈受創太大?咳,至於為何受傷……加害……

我猶豫該不該把真相告訴太子,如若坦白,難保他一怒之下派人將聶然處理掉。

罷罷罷,終究不舍,我也就這點出息。

「之所以不回來,只因我根本不記得要回來。」我頓了頓,「為何失蹤我自是不記得了,那段日子無非在一個小村落里過日子,後來遭人追殺死裡逃生,再讓駙馬無意找到……」

太子目瞪口呆的看著我:「皇姐的意思是……」

「其實,我失憶了。」

等我心平氣和的將那一大段省略煦方的縮減版故事講完,太子已經有些慪得肺疼的跡象了。

於是被他炒豆子似的噓寒問暖拉著走都走不了。

最後還是拿睏乏做借口他才悻悻放手。

不過臨走前,我多問了句關於派遣江浙的人選打算,太子恍然:「不提差些忘了,我就是為了這事才著急找你來,皇姐,縱觀滿朝文武,除了嶺南派便是江淮派,不論派誰去都是一個結果,你曉得吧。」

我道:「總是有忠於父皇的清流吧。」

太子搖搖頭:「清流諸人,精明務實,現今時局不穩,自當明哲保身,哪還敢站出來與趙庚年或李國舅為敵的?便有心向著我們,或鞭長難及,或人微位輕,闊於事情,根本沒有處理危機的魄力。」

一個大拐子繞過來,我更加頭暈了:「太子究竟看中的是什麼人。」

太子笑笑:「是……皇姐府上的韓斐。」

我覺得太子的笑容有些那個啥,不過也懶得辯解,沒準真相就是他誤解的那麼回事,我問:「他有什麼本事可以和兩派權臣對抗的?」

太子整了整顏色:「他能冒天下之大不韙揭露恩師的罪行,所奉行的不過是一個『律』字,只有這樣的人,不論站在任何外力前都能依照自己的良知行事,才是對抗那些黨派最強勁的利器。」

未料他竟是此等人。「這種人,不是最容易被奸佞之徒幹掉的么?」

太子哈哈一笑,「可他是皇姐的人,又有誰敢亂動呢?」

我有些罪惡感的摸摸鼻尖,岔開話,「你說揭露恩師的罪行……是否是方良一案?」今日方從舊卷宗里看過,隱約記得那案人證是韓斐。

太子說:「不錯,皇姐你竟還記得,這案的主審正是駙馬呢。」

「太子既覺得韓斐能夠勝任,我倒是無妨,回府交代一聲,他大抵不會拒絕。」那傢伙一臉和本公主多呆一刻就會發霉的模樣,怎麼可能拒絕,沒準聽完就開始收拾包袱了。

太子聞得此言,頓時雲散天朗:「那就權勞皇姐了。」

回府的路上我將今日在宮中所見所聞過濾了一下,覺得需要回憶起來的事當真不少。途經大理寺的時候,略略算了算時辰,讓人將車馬停下,想著進去參觀掌刑獄重案的大理寺,當然,主要還是好奇嫩的像草一樣的駙馬斷起案會是個氣象。

這兒的寺丞一見到我就極為熟稔的帶我轉悠,到了典客署的書房奉上茶湯,說一句「宋大人尚在前堂審案,請公主稍侯」就沒了下文自顧忙活,我估摸著自己過去應當經常閑晃大理寺,才造就了如此薄弱的存在感,當然比起唯唯諾諾的客套還是這般自在。

這是宋郎生的書房,我打疊精神在書架旁晃了晃,除了卷宗便是律本,實在枯燥,難為他脾性古怪,成日與這些刑律典籍為伍,好好的人都該憋出些什麼。

我正打算溜出去,袖子不小心蹭到書櫃角落的什麼物什。

是把舊扇。

我隨手撿起來把玩,扇骨透著一股幽幽的沉香,綾絹扇面,不似俗物。我將扇子打開,只見摺扇的一面只題著四個大字:「不若相忘。」筆勢飄逸,落款處只寫了一個郎字。再翻過另一面,畫著艷陽下蜜蜂採花的場景,十分簡潔。

讓我感到奇怪的是扇面中間的縫隙,長長一條,像是被誰弄壞過後來又縫補的痕迹。

真是把眼熟的扇子。

我合上摺扇收入袖中,徑直穿過走廊越到前方升堂的側門,透過屏風看堂上正在審案的宋郎生。他穿著穿絳紅官袍,寬白袖口藍色鑲邊,襯得他面如美玉。

不知是否是因為公堂的莊重,他的神情顯得甚為肅穆,目光銳利的竟有些令人不敢逼視。不給堂下犯人太多喘息的時機,寥寥數語居然懾得人啞口無言,等反應過來時候,所有申辯都蒼白的像是狡辯,而當罪犯連本身都無力為自己爭取,這宗案件既成定局。

這才是大慶的大理寺少卿。要做到「推情定法」「刑必當罪」,使「獄以無冤」。

我看著堂上那個與平日截然不同的駙馬,心底升起了千種百種的滋味翻騰不休,既熟悉又叫人滲得慌。

宋郎生無波無浪的擎出一支令簽,聲音板正:「依律決杖一百,拘役四年,拘役滿日著役。」

令簽啪的落地的聲音像是一把鎖,毫無預兆的開啟記憶深處的某個匣子。

同樣的人,同樣的姿勢,對著當時堂下還是大司馬的方良下了外放受黜的處決。

那日,下堂以後,早已在書房裡等候的我當看到宋郎生進來時,憤怒地道:「宋大人,本公主早已交代過不可妄動方良,你怎麼可以如此草率的判他罪立?」

宋郎生道:「方良受賄是事實,下官不過是依律判處,絕無草率之嫌。」

我說:「他貪污是真,莫為了自己的利益?你可以去看看他的府宅,比一個知縣還不如!他所求的不過是能在那個位置上更久更穩,他做的事亦是實實在在的利國利民!」

宋郎生冷道:「這一貪貪的是幾萬生民,千秋之罪絕不可恕。」

我一掌拍到桌上:「一個方良牽連的是整個太子黨,一個方良要倒下多少人,你可知朝廷這趟水有多深?」

宋郎生凝目看了看我,平淡其實有力地道:「所謂持政者,計算利害多少,斟酌短長所宜,而持法者,不枉直,不漏惡。公主有公主的立場,下官有下官的立場,下官與公主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公主何必費勁唇舌呢?」

可能是他的語氣不佳,又或是我真的氣瘋了,當餘光瞥見桌上的那柄摺扇,下意識拿起用力撕裂,宋郎生見了,快步上前從我手中奪過,卻因力道太重將我一把甩開,重重跌到地上。

他見我被撂倒,這才意識到釀下大禍,伸手欲要將我扶起。

而我,用力甩開他的手道:「心上人送給你的扇子被弄壞,心疼么?宋大人,先別急著惱,今後,本公主會做出更多讓你痛心的事,你且先受著吧!」

一瞬間的恍惚,過往的片段一閃而過。

我久久站在原地,不由苦笑。

第一次恢復屬於公主的零星記憶,居然是這樣的場景。

真糟糕。

作者有話要說:耶~~這下我真沒存稿了~~

好吧,因為很多人質疑一些問題,我再次先聲明一下:

1,本文不是np,絕對的1v1.男寵什麼的,了解我的就知道是劇情需要。

2,本文的駙馬是好人,但未必如表面這樣。

3,很多情節還沒出來,不要妄下定論喔~~~站錯隊伍嘿嘿別pia我~~~

那什麼,如果喜歡本文,我想聽聽你們的看法,建議,所以……我想收到長評(掩面)。

有愛的親,會有更多福利喔~~~

當然,實在寫不出來的,希望各種撒花繼續支持~~~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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