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風行水
「什麼?」文侯猛地站了起來,「讓那人跑了?」
我低下頭道:「末將死罪,此人居然有攝心術,我中了他的術法,讓他奪馬逃走了。」
文侯站著,動也不動,也不知想些什麼。我又道:「他逃走前,還讓我告訴大人一句話,說他的話全都屬實,請大人不要因噎廢食。」
文侯轉過身,背著手走到窗前。窗紙上,已是一片曙色,他看了一會,道:「楚將軍,此人真的有讀心術么?」
「千真萬確。」
文侯嘆了口氣,道:「這是天意吧。算了,楚將軍,一路辛苦,你回去歇息。」
他也沒說要獎賞我之類的話,大概心底有些惱怒。我也沒再說什麼,和曹聞道又行了一禮,站起來繳了令出去。剛走出門,文侯忽然又道:「楚將軍,還有一件事。」
我轉過身,行了一禮道:「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今日你回去準備一下,明天把你帶的那個班上的事務跟人交接,我已命旁人接替你了。」
我心頭一涼,也不知說什麼好,只是道:「遵命。」
文侯忽然笑了笑道:「別多想,你另有大用,這不是對你的責罰。」
我臉上也有些泛紅。我這種喜怒形於色的毛病,以前祈烈也笑過我。他說我是「肚子里藏不住事」。剛才我這種大失所望的樣子,一定也讓文侯竊笑了。我又行了一禮道:「末將馬上就去辦。」
一走出門,卻見鄧滄瀾和畢煒兩人匆匆忙忙地過來。他們官銜官職都高過我,我和曹聞道站在一邊向他們行了一禮,讓他們過去。看他們的樣子,身上也都是些露水痕迹,大概在野地里埋伏了一夜了,只是他們等了個空。如果是他們追上了鄭昭,肯定二話不說,先把那五個人的頭砍下來再說,鄭昭肯定沒有脫身之計的。
也許一切冥冥中都有天意。文侯本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幾人幹掉,他的計謀本來也天衣無縫,但陰差陽錯之下,反而弄巧成拙。
世界上,沒有常勝將軍,也沒有料事百發百中的智者。成與敗,也許只決定於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時曹聞道小聲道:「楚將軍,文侯到底為什麼要殺了鄭先生他們?」
我抓了抓頭,沒說什麼。五羊城在帝國的地位相當特殊,可以說是國中之國。這個原因還要追溯到當初大帝得國之時。當時大帝南征,在南方騎軍大為不利,戰事受挫。此時得到五羊城主大力協助,使南方一舉平定,大帝欣喜之下,要冊封五羊城主為公,但五羊城主不願為官,只求大帝能讓五羊城自治,每年進貢。大帝計算過,讓五羊城主自治收取的朝貢,竟比將五羊城收為直轄收取的賦稅還多,五羊一城,已幾乎相當東南幾個中等省份的賦稅。而五羊城主也有私兵四萬,具有相當實力。權衡之下,便同意此議,將五羊城開為一個商埠,由五羊城主自治,但私兵只能維持在兩萬。這數百年來,歷代城主都相當忠心,以前蒼月公叛亂,五羊城保持中立,蒼月公也不敢在後方對其用兵。
自武侯南征軍覆滅后,五羊城已成為孤懸在南方的一個大城。以前五羊城主不論周圍有何戰事,總是保持中立,現在周圍儘是些蛇人,想必城主慣用的見風使舵之技也不靈了,所以才會派鄭昭出使,與文侯取得聯繫。
可是,文侯到底為什麼要滅他們的口?他們商量的到底是什麼事?文侯當然不會對我這個尚不屬他密切親信的將領說這些的,要我想,那自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來。
這一天出了那麼多事,我也只覺得累得要命。回到住處,頭一捱枕頭便睡著了。等醒過來,天已大亮,我匆匆忙忙穿好,趕到班裡。
我已經遲到了一些,那些學生都已經坐得端端正正了。今天是上兵法課,軍校的兵法課是以那庭天的《行軍七要》為課本,我教的是低年級,很多連字都不太識,所以我的任務主要是照本宣科,把《行軍七要》的內容念一下。
上完第一堂課,正讓那些學生課間休息,忽然校門口又是一陣號角,卻是文侯來視察了。他說過,今天是要來看一下那瞄準器在雷霆弩上的實際效能,再要檢閱一下從高鷲城潰逃回來的敗兵。武侯統領的十萬大軍,能回到帝都的,已不到兩千人。由於武侯一直命令軍官要身先士卒,所以逃回來的中高級軍官很少,路恭行已是官階最高的了,另外也只有兩個千夫長也逃了回來。軍校上下所有人都出來迎接,我帶著本班也來到操場上。
在那隊敗兵中,我又看到了蒲安禮和邢鐵風。前鋒營的百夫長共逃回六個,另外還有前鋒四營的楊易,以及一個我不認識的百夫長,那個大概是我離開前鋒營后才提拔起來的。
瞄準器的效果相當明顯,畢煒的手下本來就已練得相當純熟,一裝上瞄準器后,命中率大為提高。改用雷霆怒后,每個士兵都可以當得一個能使用強弓的神箭手,這等遠程攻擊力當能大大增強。
畢煒一輪弩射罷,我看見文侯那張有些疲憊的臉上也露出了些笑意。本來他一直站著的,這時忽然站了起來,場上所有人一下鴉雀無聲,全都跪了下來。
文侯掃視了我們一眼,大聲道:「帝國的勇士們,你們,或是從千軍萬馬中殺出,或是尚不曾上過戰場,但是你們都是帝國的好男兒,都將是保家衛國的棟樑之材。」
他的聲音很響亮,與他平時那種文縐縐的語氣不同,現在說的都是俗語,連那些一字不識的士兵也都聽得懂。他的話似乎有一股直入人心的魔力,聽著的人一個個都抬起頭,臉上發亮。
武侯的話不多,說到後來,場上所有的人都開始應和他的話呼喊,操場上空也象了起了一陣陣雷。等他訓完話,由畢煒的部隊試驗那瞄準器。畢煒的人名不虛傳,裝上瞄準器后,準頭又提高了不少,文侯當眾宣布,將苑可珍破格錄入工部木府,吳萬齡舉薦有功,也得到賞賜。我看到吳萬齡走上前時,都有些惶惑,他大概沒想到我會把功勞全放在他身上。
等這件事完后,便是高年級班的提前畢業禮。畢業班本來有四百人,其中有中途退學的,實際畢業有三百八十七人。這三百八十七人將安插到各部中,按成績分別授以什長或百夫長之職。現在帝國的正規部隊只剩了一萬多人了,加上從各部調來的部隊,恐怕一共才三萬多一些,低級軍官似乎用不了那麼多。但事態緊急,恐怕那些什長或百夫長也無法帶滿足部隊。
畢業生被授予佩刀后,齊齊跪下,高聲道:「謝大人。末將等必當忠君報國,粉身不辭。」這話是軍校的儀式,我也說過。現在想想,這句話卻多少有些可笑。忠君報國原不是一句話說說的,說過這句話的人,也可能會對帝君一點不忠,對國家也不想報效。
事情結束后,那些畢業生都調到軍營,開始他們的正式生涯。我聽文侯要我把這一班移交給別人,本以為文侯會做我帶領這批畢業生,但一直等到人都散掉,也沒聽到文侯有這個任命。
正在這時,有個人走了過來,到我跟前後,先行了一禮道:「請問,閣下可是楚休紅將軍?」
這人穿了一件新的軍服,年紀也不大,我有點摸不著頭腦,道:「末將正是。請問你是……」
他拿出一支令牌來道:「小將是文侯府府軍隊官胡滔,文侯大人命我來接替楚將軍之職。」
我接了過來,向他道:「得令。胡將軍,這裡便是我帶的一年七班,現有學生五十人。」
胡滔又行了一禮道:「楚將軍辛苦。日後楚將軍高升,可別忘了回來看看,哈哈。」
剛才他一本正經,現在也講話風趣了。這胡滔在文侯府當隊官,那自不是無能之輩,我也行了一禮道:「胡將軍客氣了。」
我們在一言一語說著,那班學生卻已在一邊看著我,忽然,一個學生失聲道:「楚老師,你不教我們了?」
我轉過頭看了看他們。這批學生我教了也沒多少天,我教他們的主要是槍馬,大概我和武昭的比試給他們留下了極好的印象,都不想讓我走吧。其實對這批庶民子弟的軍校生,我也很有好感,在他們身上,我依稀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道:「同學們,文侯大人另有用我之處,從今天起,你們便要受胡老師指導。」
聽我一說,他們又望向胡滔。也許胡滔這人風神俊朗,也很讓人折服,我看見他們也沒有如何對我依依不捨之意。
畢竟我也沒教他們幾天吧。我不禁有些苦笑。
胡滔帶著他們回去了,我帶著令牌去文侯府繳令。正走到門口,忽然聽得身後有人叫道:「楚老師!」
這人叫得很急,我轉過頭一看,剛才那個問我不教的學生。我站住了,等他跑到我跟前,我道:「你怎麼跑出來了?現在該是上課去。」
那學生道:「楚老師,我和胡老師請了個假,來送送你。楚老師,你是不是要上陣前去了?」
他這話不禁讓我有些感動。這個少年長相俊美清秀,讓我幾乎感到嫉妒。我在他的那個年紀,可是標準的貌不出眾啊。我笑了笑道:「大概吧。我是個軍人,別的也幹不了。」
「楚老師,我有一句話想問你,可以嗎?」
陽光下,他那頭烏髮泛出銅色的光澤,光潔的臉上也露出一絲求知的渴望。我站直了,道:「是什麼話?」
「我父親是一個老兵,他希望我當一個百戰百勝的名將,可是楚老師,你跟我們說過,一支軍隊,最重要的就是保護人的生命,只要這個目的達到,那勝負並不是關鍵的。楚老師,你說,一個將領要是能保護民眾的生命,卻老打不勝仗,那也是名將么?」
是這個問題啊。我不禁抬起頭,看了看天。在課堂上,我在講「不戰而屈人之兵」這句話時,曾經這麼說過。
「軍隊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犧牲在所難免,但是必須要把犧牲降到最小的程度。若能夠以兵威使得敵人屈服,那是兵家的至高境界,那樣不止是名將,而是軍神了。只是,這一點我們都做不到,能做到的就是保衛這國家,保衛這國家的人民不受侵犯。以此而論,一兩場戰役的勝負,就不是關鍵了。戰爭的最終目的,便是消滅戰爭,只要能做到這點,你說是不是名將?」
這少年似懂非懂地看著我,又道:「那麼說來,一個將領百戰百勝,一路屠城滅國,那並不算是名將了?」
我嘆了口氣,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帝國軍中,一向以尊崇勇力,相信勇力能解決一切。儘管也是為了結束戰爭,但以前我被老師傳授時,但是說為了摧毀敵人抗戰的意志,便是屠滅城池也是對的。在一般人看來,名將就是由打勝仗和斬級的多寡決定的。可是,隨武侯南征,一路上見到的連番屠城的慘象,我實在無法認同這樣的說法。武侯為了摧毀共和軍的戰意而屠城,共和軍為了抵抗帝國軍動員無數平民參戰,從根本上說都一樣的殘忍,都是將本來無辜的平民當成了工具來使用。可是,在真的面對戰爭時,我也實在不知道應該怎樣才算是更好的辦法。
「我也不知道。」我嘆了口氣,拍了拍這少年的肩,「真是可笑,我這個老師也實在教不了你一切。不過,軍隊的職責是結束戰爭,保護人民,如果軍隊反而屠殺人民,或者要人民也投入戰鬥,那這指揮官就已經失敗了,絕算不得名將。」
我這話好象是在指責武侯了,如果武侯還在世的話,說不定會大發雷霆,又要斥罵我這種婦人之仁。可是,在他戰死前,說的那句無可奈何的「不仁者,天誅之」,似乎還在我耳邊迴響。也許武侯有靈,也會覺得我說的不無道理吧——儘管我這話在軍中會被看成有礙軍心的異端。
這少年看著我,也不知他到底有沒有懂我說的話。忽然,他站直了,向我行了個軍禮。他的軍禮還行得不是很規範,我也站直了,向他行了一禮。他道:「楚老師,請你早日凱旋而歸。」
這個小小的少年象是一下長大了許多。只是凱旋是否,我也實在不知道。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就算我戰死沙場,那也是我的本份。我只是淡淡地道:「我儘力吧。對了,你叫什麼?」
他正轉身回去,聽得我的問話,回過頭向我招招手道:「我叫柳風舞,楚老師。」
※※※
文侯府中,已是一片混亂。今天已是三月初九,三月二十三的天壽節馬上就要到了,文侯既要準備援兵,又要準備天壽節,一定焦頭爛額,怪不得今天來軍校試雷霆弩,他也是匆匆忙忙。
到了那掛著「文以載道」匾額的議事廳前,我大聲道:「末將楚休紅前來繳令。」
和我想象的不同,文侯並沒有在指手劃腳地指揮手下,而是坐在一張椅子上看著什麼。一聽我的聲音,他抬起頭道:「楚將軍啊,進來吧。」
我繳了令后道:「文侯大人,你讓我離開軍校,可是要我加入二路援軍?」
文侯點點頭道:「好象也沒別的事要用你了吧。你有什麼要說么?」
我跪了下來,低頭道:「國家用我,末將萬死不辭。」
文侯扶起我,微微一笑道:「這些天,我和不少南征軍回來的人說過,他們說楚將軍智勇雙全,才堪大用,只讓你去教一批孩子,實在太可惜了。」
我不禁一陣感動,也有些臉紅。我的智勇雙全不知說什麼?說勇,可能還有一些,說智,大概只能算從蛇人營中盜回沈西平的頭顱,以及用飛行機逃出來的事了。武侯並不能智出名,但他的智謀已令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在以機智出名的文侯面前,我這點智只怕不值一哂。
「稟大人,末將若不得部下士卒效命,實百無一用。」
文侯笑了笑道:「是啊,我現在看的這個上書也這般說:『人盡其材,物盡其用,三軍始可言戰。』對了,這個吳萬齡當初就是你的部下吧?」
這是吳萬齡寫的那段里的話啊。這時我才注意到文侯面前那本書其實正是我買的那些羊皮紙。我道:「稟大人,正是。此人雖槍馬無過人之處,然調度兵員,整頓秩序,此人不作第二人想。」
其實,苑可祥在這方面也不比吳萬齡遜色。只是他到死,也只是中軍一個小小巡官,這方面的本事根本沒機會用過。
文侯站了起來,又踱到窗前看著外面,喃喃道:「此人職卑人微,但這上書不乏灼見,當初我真是看走眼了。他所說的『夫欲戰勝者,定謀則貴決,行軍則貴速,議事則貴密,兵權則貴一。』這一段,頗為切中軍中之敝。帝國軍便是軍制混亂,兵權不一,而定謀又優柔寡斷,各人有各人的見解,除了帝君,沒一個能最終定下來的。」
這一段話正是我借給吳萬齡的《勝兵策》中的話,他也抄了上去了。我道:「此話不假。南征軍中,各軍的官職也不一樣,當諸軍間互相調度時,常有搞不清哪個人軍銜較高而生混亂。而軍中有軍,也使得上情不能下達,徒增其亂。」
文侯猛地一拍桌子道:「正是,這吳萬齡也說了此點。」他轉過身,忽然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道:「可惜我不曾早點看到這篇上書,雖有此心卻一直不曾動手。如今二路援軍出發迫在眉睫,也沒辦法了。」
我道:「大人,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現在征來的新兵,若革除舊弊,精心加以訓練,事未必不可為。」
文侯走到我跟前,將手搭在我肩上道:「楚將軍,你是從南征軍里回來的,對軍中之弊自是深知。如今的二路援軍又是以四路軍拼起,這數弊更是積重難返,而練新軍又不是一時半刻便行的事,你們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
我抬起頭,大聲道:「為將之道,令行禁止。大人若用末將,自當效命。」
文侯可說對我有救命之恩,若非文侯求情,我早就被太子斬了。不管文侯當初救我是何用意,我終究對他深懷感恩之情。
文侯眼裡也閃爍著異光,一時,竟連他也象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拍拍我的肩頭道:「你先回去吧。明日一早,馬上到校場,明日是二路援軍點兵之期。」
明天就要出發!我吃了一驚,差點叫出來。看來東平城局勢大為不妙了。我跪著行了一禮道:「是。」站起來便要走。剛要移動,我又轉過頭來道:「大人,末將還有一事不明,請大人明示。」
文侯似乎已在想自己的事,聽得我的話后道:「說吧。」
「昨日鄭昭前來,到底所為何事?」
我的話一出口便有點後悔,因為文侯的臉一下沉了下來。他本來和顏悅色,但馬上就變得陰沉了。他看了看我道:「楚將軍,此事事關機密,你不必打聽,也不可外傳。」
我嚇了一跳,忙又跪下來道:「遵命。」
鄭昭是五羊城主的人,現在南邊諸省都已遍布蛇人,但鄭昭還能出來,說明五羊城尚不曾陷落。以蛇人那等兇殘,怎麼會留下一個五羊城不攻的?其中只怕有一個秘密,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五羊城主一向以慣於見風使舵著稱,手頭也有相當強大的實力,尤其是五羊城水軍,據說實力比帝國的水軍團還要強。以前共和軍起,五羊城主與共和軍達成互不侵犯協議,也許也曾供給共和軍輜重。當南征軍勢如破竹,擊破共和軍時,五羊城主馬上轉向帝國軍了。現在蛇人勢力如此囂張,難道他又和蛇人達成協議了?這難道有可能么?鄭昭來的事到底是什麼?文侯為什麼又要殺他們滅口?
走出文侯的議事廳,我也只覺得疲憊不堪,幾乎比大戰過後還要勞累。
※※※
帝都的東門外三裡外,有一個鼎湖。鼎湖是兩條相互垂直的大河交匯處,一條南北向的大河是通到東平城的,另一條東西向的直通到海,是條運河。這條運河是當年某一代帝君突發奇想要去海上看看,命十萬民夫花費三年掘成的。在掘運河時,也曾惹來怨聲一片,但挖成后,那一代帝君卻很被人歌頌,因為他讓帝都有了一條直通到海的水路,從五羊城來的商船可以沿海岸北上,直達帝都,較之陸路,成本大為降低。從那條運河挖成,五羊城的各種物品就可以一船船運到帝都,帝都居民也可以享受到萬裡外的奇異物品,而那些商人同樣得到了數倍之利,於是以前私下一片的抱怨聲馬上又異口同聲地轉成了讚美。
工部的水府就設在河口的鼎湖邊。鼎湖有七里方圓,自從挖了這條運河,原本偏僻的湖岸邊一下多了許多住戶,形成了一個不小的村落。
三月初十,文侯帶著我們一批下將軍以上的軍官到了水府。此時紅月公和青月公抽來的各一萬人已經先期到達了鼎湖邊,加上解瑄帶的四千人和從帝都剩餘軍隊中編出的六千人,三個萬人隊浩浩蕩蕩地列成一大片。
這三萬人可以說是帝都最後一次能派出的部隊了。儘管這些部隊都稱得上精銳,但是其實這三萬人中集合了四支部隊,象是給《勝兵策》中的「兵權貴一」做個反注,這三萬人會有四個指揮官,不知道能如何相互配合。
水府已在湖邊搭了一個高台,我們到了距水府數百步外,已經看到了湖面上的連雲檣櫓。一走近,有人不禁發出了驚嘆。
工部這次造船,時間雖緊,但幾乎是全力以赴,這些天已造出了一大批戰艦,其中最大的龐然大物竟然長達二十餘丈。
這麼大的船,一艘大概都可以載員五六百人了吧。儘管只有一艘,也讓人嘆為觀止。其餘的艨舯鬥艦密密麻麻在排在湖邊,其中有不少是用民船改裝的。現在五羊城與帝都已經聯繫中斷,那些民船也都被征為軍用了吧。那些船隻大的可以載兩百多人,最小的也可以載一百多,兩百多艘船隻圍在一起時,著實壯觀。
我夾在文侯的一批親信將領走進水府時,一個人迎上來道:「大人,卑職工部左侍郎崔陽率水府員外郎黃孝、金府員外郎丘慕節、火府員外郎洪廣恭迎大人。」
工部尚書以下,以左右二侍郎全權負責。水府此番造船,崔陽一直駐在水府,說明文侯對此事極為看重。以前帝國的十三萬駐軍,只有六千水軍,不過聊備一格,水府平常管得更多的倒是田畝灌溉、河流改道一類的事,與軍中關係不大,在工部五府中,可以說是與軍中關係最遠的,現在文侯大力造船,看來以後水府的地位會大幅提升。
文侯看著那艘大船,忽然嘆道:「好大的船啊!崔侍郎,造此船的是誰?」
崔陽躬身道:「此船為木府小吏葉飛鵠獻圖所制,費了一千餘工時,直到前天才算正式完工。」
這船實在太大了,七里方圓的鼎湖原本也不算小,但此船在岸邊,卻一下顯得鼎湖小了許多。文侯笑了笑道:「這葉飛鵠在么?我要見見他。」
崔陽忽然遲疑道:「這個么……」
文侯有些不悅道:「怎麼了?此人能設這等巨艦,是個有用之才,難道不在此地么?」
崔陽忙道:「稟大人,這葉飛鵠果是奇才,但此人恃才傲物,對上全無禮數,此時也正在這船上檢點各處,卑職命他下來迎接大人他也不肯。惹硬把他叫來,卑職怕他衝撞了大人。」
文侯道:「恃才放曠,原是常事,叫他來吧。」
崔陽被逼得沒法,轉頭跟一個隨從說道:「你去把葉飛鵠叫來。」那人轉身向那大船上走去,文侯倒饒有興緻地看著這船,小聲對一邊的鄧滄瀾道:「滄瀾,你說,這船還有何不足之處?」
鄧滄瀾看了一周,道:「稟大人,末將見此船中規中矩,造得也嚴絲合縫,的是好船,只是不知開起來如何。」
崔陽在一邊道:「鄧將軍不必擔心,此船在湖中試過航,足員后一個時辰可駛近二十里,且極是平穩,橫穿鼎湖不過轉瞬之間的事。」
鄧滄瀾的臉上放出光來,道:「崔大人,此船有名字么?」
崔陽笑了笑道:「那葉飛鵠一定要叫作飛鵠號,不過眼下尚未有正名。」
文侯在邊上忽然笑道:「飛鵠號,很不錯啊,就叫這個名字好了。諸位將軍,我們上去看看。」
這時有兩個人飛馬過來,到了文侯跟前,兩人幾乎同時跪了下來道:「文侯大人,末將青月公偏將王長青、紅月公偏將沈洪叩見大人。」
他們的名字單聽也沒什麼古怪,連到一塊兒聽聽,卻有種奇怪的巧合,畢煒站在文侯身邊不由笑出聲來,文侯也笑了笑道:「兩位將軍辛苦,這幾日住得慣么?你們隨我一起上船看看吧。」
王長青和沈洪兩人也沒說什麼,站起來站到一邊。雖然名字巧得象是故事的,可這兩人一臉精悍,看樣子也是兩個能征慣戰的勇將。他們都是昨天傍晚才到,算是趕在文侯三月十日之期前趕到的。在各自軍中,他們都是萬夫長,軍銜也都是偏將軍,在這次二路援軍中,他們兩人是主力了,二路援軍的主帥自然會是文侯直系,但副帥只怕會由他們中的一個擔當。
文侯帶著我們在甲板上走著。這船很新,還帶著股刨花香,用生漆漆得發亮,不過有工部的雜役在一邊拴繩系纜,一見文侯走過來,他們紛紛跪下行禮。
走到船頭,忽然崔陽叫道:「葉飛鵠,文侯大人在此,快下來見禮!」
他叫的是個正跨坐在桅杆橫木上人。這葉飛鵠穿著一件鬆鬆的工部制服,一手在桅杆上敲著釘,這姿勢大為不恭,文侯走過去的話,只怕是要走在他胯下了。
葉飛鵠敲了兩敲,忽然手一松,象是摔下來的一般,文侯邊上的眾將都不由一聲驚呼。他坐的地方足有三人多高,我們只道葉飛鵠摔下來至少摔個半死,哪知他摔到半中央,忽然腰一折,人輕輕巧巧地站住了,單腿跪地,正在文侯面前五六步遠,大聲道:「文侯大人,工部木府小吏葉飛鵠見過大人。」
這葉飛鵠的年紀出乎意料的輕,大概只和張龍友差不多年紀。不過張龍友已經是個土府的員外郎了,而他只是個小吏,卻這般大剌剌地和文侯說話,鄧滄瀾鼻子里哼了一下,文侯卻搶在他前面道:「葉飛鵠么?你起來吧,站著說好了。」
文侯這話很客氣,崔陽本要斥責葉飛鵠幾句,這般一來,他反倒沒話說了。葉飛鵠抬起頭,大概也沒料到文侯竟會如此平易近人。他直視著文侯道:「小吏葉飛鵠失禮,望大人恕罪。」
文侯笑道:「何罪之有,你造出這等巨艦,實有大功。葉飛鵠,本官升你為員外郎,加緊造船。」
葉飛鵠有點怔住了,也沒起來,反倒雙腿跪下道:「謝大人青眼有加。」
文侯道:「這船你取名叫飛鵠號么?很不錯的名字啊。」
葉飛鵠此時站了起來,他聽得文侯這般說,臉上卻一紅,道:「大人取笑,此船至今尚無正式之名。」
「叫飛鵠號挺好,命金部馬上打上一對『飛鵠號』的銅字,釘到船頭。」
崔陽也有點呆了,只怕他也沒想到文侯居然會如此看得起葉飛鵠。他一躬身道:「卑職馬上去辦。」
我正隨著文侯在船上看了一圈,這時水府的大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號角,只見一輛車分開人群開了過來,遠遠望去,正是那輛十馬所拉的大車。
這是太子來了?我正想著,文侯已走下這飛鵠號迎了過去。太子的大車停了下來,文侯跪到車前道:「太子殿下,臣甄礪之恭請殿下前來吩咐諸軍。」
所有人都跪了下來,我儘管心中只是萬千不情願,也只能跪在人群中。太子從車裡鑽了出來,他今天穿了一件很是豪華的明黃長衫,看了看跪成一片的大軍,他道:「甄卿,去哪兒?」
文侯道:「殿下請隨我來。」他領著太子走上了高台,幾個隨從捧著一大堆盒子跟在他後邊也走了上去。此時三萬人的大軍已經在台下集結完畢,連人帶輜重,已經密密麻麻地站在一大片,鴉雀無聲,只怕不少人都在想著這盒子里是什麼東西。文侯掃視了我們一眼,忽然大聲道:「畢煒聽令!」
是畢煒?我吃了一驚。我原以為這次從水路增援東平城,多半會是讓水將鄧滄瀾帶隊,沒想到頭一個叫的卻是畢煒。
畢煒走上高台,跪到文侯跟前,臉上卻沒有什麼異樣,想必他已早就知道了。文侯從腰間取下佩刀,大聲道:「畢將軍,此番出征在即,本官現命你為增援軍主帥,暫領本官的赤城刀。軍中若有不服你者,不論軍階,一律可先斬後奏。」
文侯的話一出口,我發現王長青和沈洪都有點變色。畢煒也是個偏將軍,與他們並級,但聽文侯的意思,他們若不遵號令,畢煒竟然可以將他們斬了。在他們心中,大概正有點不忿吧。
太子從身邊一個隨從手裡接過一個盒子道:「畢將軍,此役事關帝國氣運,這裡是一套明光鎧,現賜於畢將軍,望畢將軍以國事為重,能馬到功成,早奏凱歌。」
畢煒接過了那盒明光鎧道:「謝殿下。」他一手還拿著那把赤城刀,此時將刀佩到腰間,大聲道:「末將身擔此任,當血戰沙場,以報殿下大恩。」
他說得有力,但我聽了卻多少覺得好笑。太子對我們有什麼恩?他曾想殺我,對我就更沒有恩了。
想到這裡,我又只覺得心頭有些隱隱作痛,想起了她。一入深宮,我只怕已永遠見不到她的面容了。
這時文侯向我們這邊看來,又大聲道:「王長青,沈洪,解瑄,蒲安禮聽令!」
一聽到最後一個名字,我不由得渾身都是一震。沒想到,蒲安禮也在這兒,而且他是與王長青他們並列,難道說,他是要和王長青他們一樣,做統兵大將么?
原先在前鋒營里,我和蒲安禮是同級,但我回帝都要早,他回來我也只是從錢文義嘴裡聽到消息。我和路恭行是同一批回來的,那一批人都或多或少受過加封,連兩個士兵也升到什長了,後來回來的便沒有這個待遇了。我本以為我可能會被文侯任命為一個指揮官,但這個位置被蒲安禮搶走了,難道要我到蒲安禮部下,受他管轄么?不算我以前和蒲安禮在前鋒營時的矛盾,單說現在,我的官職已高過了蒲安禮,要我再聽從蒲安禮號令,不由一陣地難受。
蒲安禮從隊伍中走了出來。他那一批都是南征殘軍,錢文義他們也在那兒,一共不過千人上下,雖然都換上了新號服,但已和軍中調出的那五千部隊大為不同。蒲安禮和另三人跪到文侯跟前,文侯大聲道:「爾等四人為四軍主將,當同心協力,共赴國難。」
「遵命!」
他們四人很整齊地答了一聲,太子又向他們一人賜了一套明光鎧,他們才重站起來。剛站直了,文侯從懷裡摸出一個很精緻的腰牌盒,又道:「蒲將軍,你出生入死,重歸帝都,殿下聞得蒲將軍之名,大為欣喜,故為你請命,越級提你為下將軍之職。」
蒲安禮原先只是個百夫長,一下子連跳那麼多急,我本以為我升得算快的,沒想到他比我還快。從外地調來的援軍不知道蒲安禮原先是什麼,而錢文義他們卻不禁發出了一陣輕呼。我看到錢文義,他臉都幾乎氣白了。錢文義和蒲安禮是同一批逃回來的,原先平級,可現在他原封不動,蒲安禮卻一步登天,自然讓他很不好受。
蒲安禮接過那腰牌,臉上一呆,忽然跪下道:「殿下,文侯大人,蒲安禮建功甚微,受恩匪淺,必當粉身報國。」
他的話也有些顫動,也許他自己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升得那麼快。突然,我看到文侯的臉上略微有些古怪的笑意,我腦中象有閃電閃過,猛地醒悟過來。
蒲安禮的父親開顯伯蒲峙身居工部尚書之職,是當朝重臣,蒲安禮能升那麼快,恐怕是拜他父親所賜。當朝重臣,隨了太師和文侯,便要屬刑、兵、戶、工四部尚書了。現在帝君的寵妃希望自己親生的二太子能成為儲君,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朝中四部尚書里,路恭行的父親兵部尚書路翔因為與二太子的母親江妃為中表之親,自然鐵定是二太子一黨,刑、戶兩部尚書則屬太子一黨。此等狀況下,蒲峙的立場就相當微妙,若他能加入二太子一黨,那麼四大臣恰恰分成兩派,權力最重的兵部尚書和帝君身邊最為親密的江妃組成的勢力就能遠超過文侯的太子一黨了。可蒲峙一旦歸到太子陣營,那麼太子黨又能占些上風。首次增援時,因為路翔全力推舉二太子,文侯沒有力爭,只怕也知道不管他如何爭,也爭不過路翔的。此番二路援兵馬上便要出發,身為兵部尚書的路翔大概也知道這批軍馬都是文侯的人,連這出師大會都不來。
這等看來,文侯在大會上當眾加封蒲安禮,那也是招旁敲側擊,實是為了蒲峙吧。
我一向也只知在戰場上拼殺,自南征軍全軍覆沒以後,我想得多了起來。也只有到這時,我才懂得了這種不見刀光劍影的勾心鬥角實在也不比真正的戰鬥遜色。
文侯絕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在他心中,只怕無時無刻不在思索策劃。不過,以他這樣算度,也不曾算到前些天倭庄的叛亂,以至於會措手不及吧。
一想起倭庄,我突然又想起那天晚上鄧滄瀾和畢煒斬盡倭庄島夷前,一個倭人騎馬出來說「我們上當了」那回事。那個倭人這句話又有什麼含意?
我看著臉上浮起神秘莫測笑容的文侯,心頭不知不覺地有一陣寒意。屠滅倭庄后,張龍友那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有文侯對倭庄施展的斬草除根,都讓我有點猜疑。以前只是約略想了想,但現在看到文侯這樣的笑容,我又猜到了幾分。
但願文侯不要來猜忌我吧,我默默地想著。這時蒲安禮還在說什麼什麼,語氣慷慨激昂,說完了後下面又是一陣歡呼,只怕那些豪言壯語也打動了聽者的心。但我連一個字也聽不下去了,對文侯的敬意和懼意現在同時又增了幾分。
等他們歡呼完了,文侯又大聲道:「楚休紅,錢文義,楊易,邢鐵風聽令。」
我心頭一凜,看了看邊上。我站得離錢文義他們不遠,楊易原先是前鋒四營的百夫長,這迴文侯叫的四個人都曾是前鋒營百夫長。
難道,文侯是要讓我和他們並列么?就算讓我重新做百夫長,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如果要聽從蒲安禮號令,那我實在不好受。
我們走上台去,文侯道:「四位將軍,你們原先都是前鋒營中的勇將,如今前鋒營全軍盡墨,但你們還在。」他掃了我們一眼,忽然大聲道:「聽令!」
我們一下跪了下來,文侯道:「南征軍殘部,如今還有一千三百餘。這一千三百多位勇士,都是在妖獸刀槍下血戰過來的,當不墮百戰百勝的前鋒營威名。楚將軍,我命你將這一千三百人重新組建成前鋒營,你為前鋒營統制,錢、楊、邢三位將軍為新前鋒營三統領,定要讓這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強兵重現於世。」
他說完了,太子在一邊道:「楚……楚將軍,錢將軍,楊將軍,邢將軍,這裡是四套黑月鎧,望四位將軍披此戰甲,率前鋒營在戰場上所向無敵。」
所向無敵?我不禁一陣苦笑。雖然名稱也叫前鋒營,但這支由殘兵敗將組成的前鋒營哪裡及得上當初的前鋒營?那時的前鋒營都是從各軍中精挑細選,又經過長時訓練的,現在二十百夫長連我也只剩下了四個,要和以前的前鋒營一樣,談何容易,何況就算是以前的前鋒營,也仍擋不住蛇人的兵鋒。
我們跪在地上,謝過了恩。帝國鎧分四等,明光鎧華麗輕巧堅實,是頭一等鎧甲,黑月鎧的防護力和明光鎧相差無幾,但甲板上因為有擦不掉的斑點,所以全身都塗成了黑色,比明光鎧已低了一等了。太子賜給畢煒和蒲安禮他們這四軍主將的都是明光鎧,賜到我們頭上卻成了黑月鎧了。這自不是工部連幾套明光鎧也拿不出來,只是為了分成級別吧。
我還是比蒲安禮低上一級啊。走下去的時候,我看著手捧甲胄,站在隊中的蒲安禮,心頭又是一陣亂。
還好,我不曾直接受他指使,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吧。
太子象是個大發善心一樣,又賜了一些四軍中的中級軍官,到後來賜給他們的已是一把腰刀。這腰刀雖然也價值不菲,但已是不能和明光鎧、黑月鎧比的。不管怎麼說,我成了能號令以前同僚的前鋒營統制,那也說明文侯並不能對我失望吧。
中級軍官的賞賜結束后,由四軍主將來大發一通豪言壯語。這隻怕也是文侯的主意吧,以前武侯出師時不曾有這等事過。等一切都弄好,船隻上,輜重糧草也已裝齊,終於,在月上中天時,這新點出來的三萬人援軍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我們這支新前鋒營分到的是十艘載重百餘人的小型船。幸好掌舵的都由工部水府安排妥當,我們上了船的,也只消分派一批人去操槳就是了。隨著一聲令下,戰船衝破了夜幕,開始了征程。
此時正是三月初十的午夜,大概已經交三月十一日的凌晨了,離天壽節還有十二天。在這個夜裡,這支幾乎是拼湊起來的援軍分乘到兩百六十八艘戰船圍著那艘巨艦,劈波斬浪,向南而行。那巨艦船頭剛釘上去的「飛鵠號」三個大字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也許,此番征戰,會成為南征軍第二吧。我已經逃過一劫了,第二次還能不能逃過呢?
想著這些不吉利的事,我在船頭打開剛受賜的那件黑月鎧穿起來。把厚厚的外套脫掉后,船頭起了陣河風,吹起我的戰袍。三月的風仍帶著些寒意,雖然也軟了許多,但這陣風中好象仍是有著無數的鋒刃,吹到身上有點刺痛。
江山如畫猶無奈,只與英雄作戰場。
雖然眼前也看不到路上的風景,但我還是一下想起了當初天機法師的這兩句話。這大好河山,不知還要經歷幾年戰火塗炭,才能恢復如畫的美景?
我把黑月鎧穿好,將百辟刀掛到甲外,不禁長嘆了一口氣。腳下,只聽得流水汨汨,輕浪叢生,綿延數里的船隊向南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