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酒樓探虛實
若在平常,周嫲嫲是定要為自己邀功請賞的,此番生死一遭,反倒是將這些都看透了,只說:「老奴一條爛命,原是不值錢的,幸而二小姐垂憐,命人四處搜尋來了這葯,才救了老奴的性命。老奴實在不敢居功!」
眾人聽她這話,皆是一驚,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二小姐身上。暗道連長街聖手劉勝強都沒法子的事,這個傻子竟然能拿出解藥來?
顧昀也奇怪,問:「姝兒,你是從何處得來的解藥?」
顧姝心裡冷笑,不僅有解藥,還有毒藥呢!當然,這話她是不敢說出口的,也沒有料到周嫲嫲會將這個功勞推到她的頭上來,一時間竟尋不出借口來。
「老爺明鑒。」倒是芸兒屈膝回說:「夫人擅長醫術,臨去時,給二小姐備下了不少的葯。此次這葯剛好對症,也是二夫人與大小姐的福氣!」
她這一句話,令顧昀想起自己薄命的妻子,眸中露出傷感,沉沉地嘆了口氣。看向小女兒的目光,就更加憐憫,「罷了,姝兒,你可有什麼想要的?」
顧姝面上一喜,上前搖著父親的手,乖巧地問:「姝兒想要什麼都成嗎?」
顧昀憐愛地撫了撫小女兒的額發,點頭,「是,只要不是出格的事,為父都答應你。」
「姝兒這兩日被關在琉璃院里,快要憋悶壞了。本想著央求姐姐帶姝兒出去散散心,哪裡想如今姐姐也病著。」顧姝裝作滿面的擔憂委屈,「聽他們說,入了宮后,就不能再出來了。所以,姝兒想出去走走。」
一入宮門深似海,這一點,顧昀是非常有體會的。想到女兒即將入宮,他心裡也不好受,只得點頭,吩咐芸兒與周嫲嫲:「你們帶上幾名小子,好生跟著小姐,莫要叫人欺負了她。」
又囑咐顧姝:「莫要貪玩,只坐著馬車出去游耍一圈也便是了,雖在天子腳下,難保不會出現意外。」
顧姝聞言,喜不自勝,孩子似的繞著顧昀蹦跳了一圈,又拉著他的手一個勁兒地搖晃著,笑嘻嘻地說:「父親最好了,姝兒最喜歡父親!」
說著,也不管顧昀如何反應,轉身拉著芸兒跑了,一邊跑,還一邊說:「快點快點,我們出去吃好吃的!」
眾人見二小姐這幅樣子,心裡皆是好笑。果然是個傻子,成日家只知道吃的,將來入了宮,還不知被欺負成什麼樣呢!
看著女兒歡快的身影,顧昀滿臉痛苦地闔了闔眼,不願再去想後事。只招了招手,示意眾人散去,自己親自送了莫懷恩出府。
等回來時,大管家才上前去說:「老爺,現如今二小姐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語,此時讓她出府去,只怕會引來財狼吶!」
「老夫如何不知道?」身為曇國首相,顧昀對朝中情況了如指掌,也知道小女兒入宮為後一事,惹得朝中人人眼紅,除了屬於顧太后一派的人,沒幾個會看好這場帝后大婚。
「你親自帶上幾個好手,跟著姝兒,不要讓她發現了。」顧昀沉聲一嘆,「這是老夫如今,唯一能滿足她的要求。」
「是。」大管家也只得應聲去了。
只說顧姝帶著芸兒回到琉璃院,便將眾人打發下去,兩個人在房間里收拾打扮。
經過剛才的事,芸兒對二小姐更加崇敬,一邊為她梳發,一邊說:「從前夫人在世時,琉璃院就被梧桐苑壓得死死的,根本沒有喘息的機會。沒想到二小姐恢復過來,竟然把二夫人和大小姐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顧姝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肌膚雪白,朱唇俏鼻,兩隻眼睛就水靈靈的,閃爍著天真純善。
沒有人會相信,擁有這樣一張乖巧可人的臉的人,會是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殺手;就像沒有人會相信,顧府的傻子二小姐,會親手謀划這一出荒唐的鬧劇。
「那些葯雖不致命,但沒有解藥,很難好全。在我入宮前,梧桐苑暫時翻不出什麼風浪了。」顧姝從妝盒裡挑揀著一支桃花簪子戴上,腦海里無端地浮現出那個夢境來。
她本能地覺著,梁穎母子的死,以及顧家二小姐的裝傻,與梧桐苑脫不了干係。但她就是不明白,既然顧二小姐擁有七殺堂,為何不替母報仇?
「今日在梧桐苑,被顧麗珠打的那人是誰?」顧姝問。
芸兒道:「那是胭脂,是二夫人從外面買來的,從小跟著大小姐長大。也是個可憐人。」
芸兒替顧姝將散在後頭的頭髮梳好,擱下牛角梳,壓低了聲音說:「大小姐脾氣不好,一有不順心的事,便拿身邊的人撒氣。」
她說著話,拿出一件藍色的束腰外衫來。
顧姝起身,由著她脫下身上的桃粉衣衫,換上藍衫,說:「你找個機靈點的人,給胭脂送些膏藥吃食去,記著不要讓顧麗珠瞧見了。將來,她或許對我們有大用處。」
經由剛才的事,芸兒對二小姐已經深信不疑,點頭應下。
忽然,聽到外頭劉嫲嫲說:「哎喲,周姐姐,端茶送水這樣的小事,怎麼能勞煩您動手呢?你身子還沒好利索,還是回房歇著去吧。」
她的聲音里,滿是討好與諂媚,令人聽了就心生厭煩。芸兒更是皺著眉頭啐了一口,低聲罵道:「牆頭草!」
顧姝理好了衣衫,笑說:「這樣的人雖然討厭,但用得好了,能更好地約束下頭的人。你告訴出去,就說周嫲嫲辛苦,讓她歇著去吧,此番去玉桂坊,就讓劉嫲嫲跟著去。」
芸兒應下,出去吩咐了,回來時捧了洗臉水來,說:「劉嫲嫲聽說能跟出門,就差把尾巴翹上天了!」
她說著話,將水盆擱在架子上,取出皂莢粉洗了帕子,遞給顧姝擦臉,才想起問:「二小姐要去玉桂坊做什麼?」
顧姝想了想,只言簡意賅地給了兩個字:「找人。」
二人收拾完畢,帶著劉嫲嫲及另兩個婢子,一道出門去了。
顧姝與芸兒同坐馬車,其餘婆子都隨在車旁。
路上,顧姝闔眼假寐,芸兒倒像是放出籠的猴子,對外頭一切都充滿了好奇,掀著窗帘往外瞧。看到些新鮮玩意兒,便說給顧姝聽。
顧姝的心裡,卻一直在盤算著,怎樣才能查探出竹先生的身份,又不暴露自己呢?
那竹先生能出入皇宮,連七殺堂這樣的殺手組織都查不出來他的身份,究竟是何方神聖?
「好可憐!」芸兒望著窗外,忽然感慨一聲。
顧姝好奇,問:「什麼?」
芸兒回頭看著二小姐,淚眼婆娑地說:「適才奴婢瞧著街頭幾個娃娃,手腳都不全,跪在街邊討生活呢。」
顧姝從小被殺手組織養大,學的是如何彈指間取人性命,憐憫之心實在有限。但看芸兒滿臉心疼,便笑說:「既然心疼,拿些碎銀給他們也便罷了!」
「真的嗎二小姐?」芸兒狂喜,「奴婢真的能給他們銀子嗎?」
「是真的!」顧姝鄭重地一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又將芸兒喚住,叮囑她說:「你讓這些孩子去幫我辦件事,事成之後,給他們十兩銀子。」
芸兒聽了更加欣喜,忙問:「二小姐要他們辦什麼事呢?」
顧姝道:「你讓他們去玉桂坊找掌柜的,問問看有沒有竹先生這個人。」
芸兒不甚明白,「這位竹先生又是何人?」
顧姝笑而不語,芸兒便也不再多問,叫車夫靠邊停了馬車,下車去了。不多時,她便回來,說:「二小姐,一切都辦妥了。」
顧姝點了點頭,說:「我們快些,就在玉桂坊大堂內吃東西。」
馬車至玉桂坊外,顧姝已經換了一副憨態,由芸兒攙扶下車,早有人迎了上來,將馬車引到後頭巷子里。
小二打著千兒上來問:「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了?」
芸兒說:「替我們在大堂安排一個雅座。」
小二點頭,往旁邊讓去,請二人先進去。
玉桂坊是白城最大的酒樓,位在城中心,佔地千傾;除了待客的三層小樓,後頭跟了七座,按被北斗七星排列。
主樓大堂是開放的,用竹屏風隔出了雅間,各處設有鮮花、香爐等,十分清雅。
小二將顧姝二人帶去靠窗的位置,「二位客官想吃點什麼?」
芸兒道:「挑揀幾樣招牌的上來,再上一壺好茶來。」
「得嘞,客官稍坐。」小二應聲去了。
主僕兩個對坐無聊,芸兒便側頭去看窗外。小軒窗正對長街,此時脈脈黃昏,街上往來行人十分熱鬧。
看了一會兒,芸兒的眼神一亮,低呼一聲:「來了!」
顧姝順著她的視線往下望去,見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個衣著破爛的小乞丐正費勁兒地分開人群,很快就到了玉桂坊外。
「哪裡來的瞎了眼的東西,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埋頭就往裡頭闖!」剛才迎她們進來的小二叉腰立在門口,扯著嗓子吼道:「還不趕緊滾?」
一邊說著,一邊將那小乞丐推開。
那小乞丐本就面黃肌瘦,被他這麼一推,直接跌坐在地,當即『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周遭人立即圍了過來,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卻無一個開口為小乞丐說話的。
人群中,忽然傳出一個溫潤的男聲:「偌大的酒樓坐落在這裡,為何不大開方便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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