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秋後細算賬
回到顧府,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顧姝將餘下婆子都打發走了,只留了芸兒在身邊,就著幽幽的路燈往琉璃院踱步而去。
半道上,路過那日顧姝掉進去的荷花池子,她停了下來,眯著雙眼涼悠悠地望著池面。
滿池荷花已經折損的差不多了,只零星立著幾朵,也是合著花苞睡著的。
「芸兒,你告訴我一句實話。」顧姝轉身看著芸兒,盈盈燈光中,她柔聲問道:「我那日,究竟是怎麼掉進池子里去的?」
宿主的記憶並不完整,尤其是那日的事,更加記不清楚了,她只是隱約覺出此事和顧麗珠脫不了干係,但事實究竟如何,恐怕只有當時和顧麗珠在一處的芸兒清楚了。
「二小姐……」芸兒駭的身子都顫抖起來了,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雙唇打顫:「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左右你現在恢復正常了!」
「我是不是被顧麗珠推下水的?」顧姝只想弄清楚這一點。
「不……」芸兒本能地要搖頭,可當她接觸到二小姐的視線時,整個人精神一震,咬了半天的唇,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大小姐說,二小姐那樣,入了宮,也只會給顧家招來禍端而已。她還說,只是讓二小姐染了風寒,再叫他們散播消息出去,讓眾人以為二小姐不祥!」
顧姝冷笑一聲。
顧麗珠的原意,根本就是要殺了顧二小姐,永絕後患,也只有芸兒這個傻丫頭,才會相信她的話。
「她不來惹我,我自然不會去惹她。但她既然惹到我了,恩怨情仇,咱們就得好好清算清算!」顧姝拉過芸兒的手,繼續往琉璃院去,「你放心,從今以後,沒人再敢欺負你!」
芸兒獃獃地望著二小姐的背影,那一襲藍色的衣衫襯著二小姐更加消瘦,卻無端地叫她心安。她本能地相信二小姐的話,今後,跟在二小姐身邊,自己再也不會受人欺負了。
兩個人回到琉璃院,正聽到劉嫲嫲在同丫頭婆子吹外頭的事,那趾高氣昂的模樣,若有一條尾巴,早就翹到九重天上去了。
幾個婆子丫頭圍著她,如同眾星拱月一般,二小姐入了院也沒瞧見。
顧姝與芸兒也不理會她們,徑直回屋去,才剛坐下,卻聽得敲門聲,「二小姐,老奴打了水來,才出去兜了一大圈,凈一凈面吧。」
顧姝聞言,含笑看了芸兒一眼。看來,這周嫲嫲,是徹底被收服了。
芸兒會意一笑,去開了門,將周嫲嫲迎了進來,接了洗臉水,親自去擰了水帕子給顧姝擦臉。一面說:「周嫲嫲還病著呢,怎麼不好生修養,這樣小事,交給下頭的人去做也便罷了。」
周嫲嫲低眉應道:「老奴身上這病無甚大礙,長久躺著也無所事事。」她抬起頭看了二小姐一眼,見二小姐只是憨憨發笑,便只好將目光轉向芸兒,苦笑說:「再者說,如今老婆子也命令不動下頭的人了。」
芸兒等著顧姝凈了面,取了潤膚膏子給她仔細地抹臉,笑說:「周嫲嫲說笑了,你從前是伺候老爺的,整個琉璃院除了二小姐,便是您老最為尊貴。下頭的人不服氣,你要打要罵,都是使得的。」
若在從前,不必她說,周嫲嫲也是這樣做的。只是如今她早已想通,便跪下說:「從前是老奴豬油蒙了心,從今以後,二小姐要老奴往東,老奴絕不往西。」
「嫲嫲這是作什麼?」顧姝這才上前去,將人扶起來,仍是一副憨憨傻傻的樣子,「你何曾做錯了什麼,生了一場病,反倒是糊塗了!」
知道二小姐是不清楚的,周嫲嫲只同芸兒說:「老奴這一顆心,已經刨白了,是留還是丟,全在姑娘一念。老奴此番來,還為梧桐苑的事,要二小姐好生提防,那苑子里的人,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不必她說,顧姝也是防著梧桐苑。
像劉敏母女那樣的人,從來只有她們設計旁人的,生平吃了這麼大一個啞巴虧,豈有不找補回來的?當然,身為一個現代人,自然不懼她們那些伎倆。
就怕,她們被嚇破了膽子,不敢來挑釁了。
「嫲嫲的心意,二小姐知道了。天色不早了,嫲嫲也早些歇著去吧。」芸兒替小姐回了話。
周嫲嫲話盡於此,辭了出去。
屋中只主僕兩個,顧姝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笑道:「這人吶,總得經了些教訓,才曉得厲害。」如此嘆完,便將芸兒也打發下去了。
等芸兒退出房間,小軒窗上立時出現了一個黑影,有人自外頭開了窗,溜進屋來。黑影隱在陰暗角落,不等屋子裡的人發話,便單膝落地一跪,沉聲稟說:「屬下無能,仍舊沒有查出竹先生的身份。」
對於古代人愛跪的習慣,顧姝早已見怪不怪,可眼瞧著小七跪的筆直的身影,她還是有些見不慣,卻不急著糾正他。
「小乞丐可問出什麼來了沒?」她問。
「小乞丐說,方掌柜並不認識什麼竹先生。屬下遵照首領的吩咐,見他在玉桂坊偷盜的東西取了回來。」小七說著,雙手奉上一枚玉佩,「請首領過目。」
顧姝接過一看,見是一塊雙龍銜尾的和田玉,那龍頭兩顆碩大的東海明珠,十分耀眼。
見首領握著玉佩若有所思,小七提醒道:「這是皇家御用之物。」
「果然是他。」想起那雙冷冰冰的眼,顧姝一時也不知心頭是何感受。她接下來的日子,就要裝傻充楞地與那人一起度過,從今天他的態度來看,嘉囿皇帝對顧二小姐顯然是充滿了怨懟的。
今後的皇宮生活,很難呀!
小七隻是奉命去流民窟找小乞丐問話,以及取回他偷去的東西,至於玉桂坊發生的事,壓根不知情,自然也就不知道首領這句話的意思。
但他從首領的神情可以看出,首領肯定又在想什麼計策。
「首領。」小七試著提醒,「這個月尾便是單子的最後期限了,若不能完成單子,咱們就真的要賠付一百萬兩銀子了。」
顧姝點頭,「知道了,這些小事你料理就好。」
小七將一雙眼瞪的像兩個銅鈴似的。一百萬兩都成了小事,那什麼事才是大事?
「首領,即便是殺了嘉囿皇帝,朝政有顧太后撐著,不會亂起來。」他不死心,妄圖將自家主子拉回到視財如命的正途上來,「咱們動手乾淨利落些,不會留下把柄的。」
顧姝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想與金錢過不去。但此時此刻,對她而言,有比金錢更為重要事情,那便是回二十一世紀!
「先不慌。」她沒有把話給說絕了,畢竟身處陌生的年代,單憑她一顆頭腦一身本事肯定不夠用,在這裡,七殺堂和顧二小姐的身份就是她全部的依託。
「設法弄清楚,究竟是誰下的單子。」既然要幫皇帝,至少,她得先弄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敵人。「關於玉桂坊,了解多少?」
小七徹底接受首領選擇性失憶的事實,言簡意賅地道:「只知道其背後的勢力十分複雜,黑白兩道都有人脈。就拿前兩年來說,酒樓出了命案,一下子死了十幾人,最後只是關了一夜,第二日照常營業。」
顧姝嘆道:「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在玉桂坊殺人?」
小七掀起一個眼皮瞧著首領,默了一會兒,還是如實回應:「是首領親自動的手。」
顧姝牙疼似的倒吸一口涼氣,嘴角浮現一抹微笑。看來這位顧家二小姐的行事風格,很對她的胃口,也難怪自己放棄暗殺皇帝的單子,小七會如此驚訝了。
一個對未知的敵人尚且無懼無畏的人,怎麼會因為已知的危險而怯步不前呢?
她輕咳兩聲掩飾尷尬,快速地將這個話題掩了過去,「皇帝既然敢只帶一人便往玉桂坊去,這玉桂坊的勢力必然與皇家掛鉤,甚至很有可能,就隸屬於皇家。你朝這個方向追查下去,另外,派幾個機靈點的,盯著玉桂坊,一旦那位竹先生現身,立刻通知我。」
說起正事,小七連忙正色,垂首應了一聲:「是!」隨後又回說:「關於首領身邊缺人手的事,老大的意思,是讓內堂堂主小四過來。她心思縝密,能想常人所不能想,留在首領身邊,我等也好放心。」
論識人用人,顧姝這個半道穿越過來的,自然比不上小七,揮了揮手,表示同意了。
眼見天色已晚,她招了招手,示意小七退下。
第二日,一大早,顧姝吃了早飯,便往梧桐苑去給二夫人請安,身邊只帶了芸兒。
因那解藥只剩下了一粒,劉敏與顧麗珠分著吃了,藥效不夠,兩人臉上膿包尚在,只是沒昨日嚇人了。
那顧麗珠平素最好面子,又十分看重自己的臉。昨日,當著眾人的面吃了那尿,臉上的膿包也沒消,正是氣頭上,拿丫頭婆子撒氣,叫跪了一院子。
她自個兒戴著大帷帽,坐在廊下竹椅里,吃著綠豆涼飲。
六月中的天,日頭一出山便有熱度,那些丫頭婆子早已經是滿頭大汗,卻無一個敢出聲的。
眼見顧姝來,顧麗珠懶懶地撥弄著手中杯盞,並不理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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