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故人將遠行

在來曇國之前，里紅蓮便已經打探過未來皇后的為人，囂張、跋扈、頭腦簡單是她對顧麗珠的評價，並沒有將她放在心上。但是，她還是加了小心，從進入曇國的那一天，便開始偽裝自己，將真實的自己隱藏起來，為自己樹立了一個吃貨的人設，好接近顧麗珠。

她成功了，顧麗珠果然上當，以為她就是個小吃貨，還要和她配合演戲。那個女人，因為害怕她嫁入皇宮，所以提出了要收她為義妹，自以為這樣就能阻攔她進入皇宮。誰知道，她根本看不上墨子良，也不屑嫁入曇國皇宮，顧麗珠反而是助了她。

直到東苑山上，北漠沁雅逃跑失敗，被帶回來后，顧麗珠利用北漠鐵真讓北漠沁雅徹底崩潰，她才開始正視起這個女人。回城馬車上的那一席話，更叫她覺得自己錯了，對顧麗珠的評價大錯特錯，以至於自己輕敵大意。

即便是到那時，里紅蓮也不覺得顧麗珠能對烏拉國造成什麼危害。她明知道是自己慫恿北漠沁雅逃走，卻不能處置自己，這不是說明了一切嗎？

可，當紅蓮公主聽到那些軍機要密從一個戲子的嘴裡念了出來，那一瞬間，坐在旁邊的顧麗珠已經不再是個人，她就像是妖魔鬼怪，令人恐懼戰慄。

「這些消息，你到底是從何得來的？」這句話，里紅蓮是顫抖著說出來的。

一個國家最核心的軍隊絕密都被人掌握了，那這個國家今後，就只能仰人鼻息了。他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什麼消息？」顧姝笑吟吟地繼續裝傻，「這個劇本是本宮前兒夜裡趕出來的，台詞都是胡亂編排的，是有哪一句不合公主的心意了嗎？」

她裝傻，里紅蓮也不好點破，只壓抑著滿腔的怒火，憤憤然道：「是我自己心情不大好，先告辭了。」語畢，轉身就走。

「胭脂，替本宮送一送紅蓮妹妹。」顧姝故意拉長了聲音，而旁邊，也傳來了里赤梅告辭而去的聲音。

身後腳步聲越來越遠，顧姝將手撐在茶几上，懶懶地看著戲台上的戲子換了一批，默默地抓起瓜子嗑了起來，唇角微勾出一抹笑容。

這次，里赤梅和里紅蓮可算是被震懾住了。

隨著里赤兄妹二人一走，戲台上的戲也換了一出熱鬧非凡的大鬧天宮。重央樓里的氣氛也明顯地鬆快了下來。但葉壯壯那顆心，卻半點沒有松下來。她同所有人一樣，都認為顧麗珠是跋扈無腦的代表，可在慢慢的接觸中卻發現，這個女人，詭詐狡猾，善謀多變。你永遠不知道她下一刻會給你怎麼出人意料的反應，也不知道她那張笑臉掩蓋下，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張鬼臉。

「我實在想不明白，剛才那齣戲，到底有何奇妙之處，竟然能令擅長偽裝的紅蓮公主，臉色大變，拂袖而去。」既然想不明白，她便要問個明白。

「不過是討了個巧罷了。」顧姝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掌中的杯子，目光平淡地看著戲台上，唇畔噙著一抹淺淡的微笑，「不是值得什麼炫耀的事。」

她擺明了不想說，葉壯壯也不是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不管是什麼，憑藉葉家的能耐，自然能查得出來。她表面不動聲色，起身揖了一禮，轉身來到了隔間。

雖然不知道剛才那齣戲到底有何機緣，但看到里赤兄妹二人且驚且懼且怒離去，墨子良便知道，顧麗珠這件事，又沒有令他失望。他看著戲台上的戲子水袖善舞，搭在茶几上的左手輕輕敲擊著幾面，應和著拍子。

洪松低頭道：「皇上，葉大小姐來了。」

墨子良這才回頭看了葉壯壯一眼。一身橙黃束腰裝的女子膚色暗淡無光，頭髮一絲不苟地束在頭頂，單看那張不施粉黛的臉，任誰也不會把她和女子聯想到一處去。

「大小姐請坐。」嘉囿皇帝微微一抬手，容顏和善，語調輕快，心情是肉眼可見的喜悅歡欣。

「多謝皇上。」葉壯壯依言入座，目光卻掃向了左邊末端的隔間，竹制的屏風映不出身影，但她已然可以想見，裡頭的人此刻定是臭著一張臉，恨不能把現場鬧個天翻地覆。

洪松上前倒了茶，葉壯壯垂首吃了一口，苦澀的茶味在口腔蔓延開，順著咽喉往下滑，正如剛才她聽說要將小七派去烏拉國那般，當著里赤梅等人的面，只能打掉牙齒和血吞，應承下來。

此刻並無外人，她才問出心中疑惑：「頭前與皇上說定的，是讓舍弟去往戶部掛個虛名，為何如今卻要讓他前往烏拉國？」

墨子良仍舊看著戲檯子，笑問：「怎麼，大小姐捨不得了？」

「倒不是捨不得。」葉壯壯笑道：「我葉家姐弟七個，唯有小七最是頑劣不爭氣，所以平素葉某都是將他帶在身邊，不敢讓他一人行動。葉某是擔心，他去了烏拉國，不但幫不上皇上的忙，反而會給曇國添亂。」

「有大小姐這句話，朕相信七公子一定會收斂的。曇國與烏拉國的互市關係兩國能否長久交好下去，戶部的人久居官場，難免頑固了些，遇到事不懂得圓滑變通。七公子常年跟在大小姐身邊，學到的東西定然不少，有他跟去，朕十分放心。」

墨子良說著話，端起酒杯朝葉壯壯遙遙地一敬，「我曇國數百年的安穩，全靠葉家了。」

皇帝如此說了，便是打定了主意，葉壯壯若是再拒絕，可就太不識趣了。但她也不是傻子，皇帝將葉家的人派往他國，哪怕是發生點芝麻綠豆的小事，牽扯上烏拉國，都可以大做文章。

她舉起酒杯回敬了皇帝，仰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方道：「葉某帶舍弟多謝皇上器重，只是他畢竟一介商賈，若與戶部大人起了衝突，這卻該如何是好？」

聽她話中已有妥協，墨子良大為痛快，笑道：「朕會給七公子一道密旨，到了烏拉國，一切生意上的事情，都由他說了算。」

「如此，多謝皇上。」葉壯壯起身謝了禮，又道：「明日便要啟程前往烏拉國，葉某還有些事要交代小七，可否帶著小七先行告辭？」

嘉囿皇帝點了點頭。

壯壯便帶著小七先辭了皇帝，后又去找皇后辭行。

聽說二人要走，顧姝也便起身送出了重央樓，一直送到御花園，身旁只有芸兒伺候，她才停下腳步，看向小七。

男子仍舊是一身青衣，劍在入宮時便被禁軍收了去，此刻雙手環抱，一臉不爽的表情。

她笑了笑，「七公子此去建立大功，回來便可平步青雲，旁人求也求不來的福氣呢。」

小七本來就看顧麗珠不爽，眼下他心情不好，看顧麗珠更如看臭蟲爛蛆那般，滿心滿眼的嫌棄噁心，連話也不肯和她說一句。

壯壯畢竟是大姐頭，比他沉得住氣些，頷首揖禮道：「借皇後娘娘吉言，七弟無禮，娘娘海涵。」

顧姝早知道小七的性子，也不在意，抬起手想拍拍他肩頭表示安慰，但被小七冷眼一瞪，那手在半空中生生地轉了個彎兒，拍在了壯壯的肩頭。

「自古功高震主，皆沒有好下場。皇上讓七公子去烏拉國，也是想要手裡有個挾制，以免葉家仗財獨大。他根基尚且不穩，短時間內，不會對葉家下手的。」

她把話說的如此明白，倒叫葉壯壯滿臉寒霜稍稍鬆動了一點，「皇上面前，還需要娘娘多多美言。」

「一定一定。」顧姝笑笑，目光看向了小七，想了一下，唇角便挑的更高，帶著些惡作劇的味道說：「七公子此番遠離家國，定然前途寂寞，用不用本宮賜你幾個美姬良妾相陪？」

「不必了。」這話，小七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娘娘還是把美姬良妾留著討好皇上，也好保你后位穩定，權勢滔天。」

「哈哈哈！」顧姝不在意地大笑出聲，退後兩步，同小七頷首道：「此去山高水遠，不知再見何日。願七公子旗開得勝，仕途順遂，待他朝歸國，本宮必定親到城門口迎接。」

她自認為豪放的離別語，換來的，只是小七的一聲冷哼，以及一句：「我倒是希望，歸來時皇后已經為自己犯下的罪，付出了應有的代價。」語畢，拂袖走人。

關於顧麗珠殺死顧姝一事，葉壯壯心裡也還存有疑慮，並沒有完全消散。因此，對於小七的冷言冷語，她也並未出言呵斥，只同顧姝行了禮，也便去了。

顧姝獨在御花園站了良久，久到姐弟二人的身影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她臉上的笑容才漸漸的褪去，化作了一臉的苦笑。「芸兒，你說，故人久別重逢，本該是一件高興的事吧。」

芸兒不解地眨巴眨巴眼，想了好一會兒才回：「應該是的吧。」

顧姝回身往貞寧宮的方向走，「我這心裡呀，既高興，也不高興。」

芸兒仍舊不解，「娘娘說的故人是指？」

顧姝未曾回話，因為她看到御花園的出口處，立著一抹絳紫色的身影。那人長發披散，眼覆白紗，猶如玉樹一支，立於桂花樹下。微風吹來時，搖動著滿樹的桂花輕飄飄地落下，落在那人的發間衣上，落在他的腳邊，落在飄灑著斑駁陽光的地面。

人，正是顧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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