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這一夜睡得昏沉，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色大亮了。

小嬋見她醒來，便從外頭捧了溫水和毛巾來，又笑著道：「這樣賴著不肯起，待會見了公主，只怕又要被說懶怠了。」

楚念禾的眼睛還睜不開，聽了小嬋的話，嘴裡嘀咕了幾個字，又被小嬋拉著起來擦了臉，換了衣裳，這才在妝台前坐了下來。

「小姐，」

小嬋一邊為她梳著頭髮，一邊有些面帶擔憂地道：「奴婢聽說皇后的母家都是厲害的人，到了這宮裡來，也是橫行霸道，仗著是皇后的親眷十分瞧不起旁人。小姐，昨日鄭嬤嬤說起的話……您今日可萬萬要小心些才好啊。」

小嬋擔心的的確有些道理。那慕容老夫人是人人談及色變的角色，今日恰逢入宮，又平白失了這洵國夫人的稱號。只怕她會把仇都記到公主和楚念禾的身上去。

「公主倒還好，到底是有皇上撐腰，諒那慕容老夫人也不敢太過放肆。可您……」

小嬋愁的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獃獃地看著鏡子里的楚念禾。

楚念禾瞧著她的樣子，一張白凈的臉卻是露出了雲淡風輕的笑容。她拍了拍小嬋的手道：「如今想也無用，只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慕容老夫人是極會審時度勢的人，是不敢對公主怎麼樣的。我如今是皇上身邊的女官，只是暫居公主身邊，那慕容老夫人就算是過分了些，也到底不會出了什麼大事，左不過我忍著過去也就是了。」

「什麼……」

一番話，說得小嬋卻更是憂心了。

楚念禾又俏皮地笑了笑：「好啦，我今日躲著她些就是了。這宮裡這麼大，難不成她還會派人來特意尋我？」

說罷，又朝著發間別了一支小巧的金釵，一路出門去了。

今日這天氣倒是極好，想著平日里去碧水閣的路都是大路，難免會遇見往來入宮的車馬，楚念禾想了想，便朝著一條稍遠一點的林蔭小路去了。

這條小路是楚念禾近來新尋覓到的地方，清幽得很。只是，因著清幽，也長時間沒有人來打掃，地上鋪滿了雜草和樹葉。每每楚念禾路過這裡時都要小心著些，只怕一時路上沾了水濕滑起來，一個不注意便會摔上一跤。

正走著，楚念禾卻突然聽見一旁的小路里傳來了小童啼哭的聲音。她一時有些心驚，因著不知這孩子的身份，也不敢盲目去看。可眼見著這哭聲愈發響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開了一旁的樹葉，朝著裡頭去了。

這小路里的雜草更是濃密，楚念禾隨手從一旁的書上折下一根樹枝，小心翼翼地朝著那孩子的哭聲方向去了。

那孩子哭的甚響，嘴裡還含混不清地咕嚕著什麼。楚念禾小心翼翼地撥開眼前亂長著的樹枝一瞧，方才發現是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正在那處坐著，腳上身上纏了不少樹枝，想是掙脫不開，嚇壞了。

楚念禾想了想，便朝著那小孩呼喝了一聲：「別哭，我來幫你，」可那小孩卻充耳不聞的樣子，連頭也不肯回，只用手用力地拉扯著那些樹枝，哭的一聲比一聲大了。

楚念禾便有些著急，抬了手便去拉扯他腳下的樹枝。她雖是女子，這力氣也到底大了些，三下兩下便將那孩子腳下的樹枝扯了個乾淨。那孩子也小，楚念禾只用力一拉，便將那孩子拉到了自己身邊，扶著他站穩了。

直到此時，楚念禾才看見眼前的孩子究竟是誰。

原來，這孩子竟是慕容府上的三少爺，慕容許。他本是庶子，可因著他父親是皇后的親哥哥，母親又是她這哥哥從外頭帶回來的異域女子，所以，這孩子的長相也與一般孩子很是不同，非常有異域風情。

因著長相不同，這慕容許最初降生的時候，是很不受慕容老夫人的待見的。只是這孩子爭氣，不到一歲就會走路，一歲半時就會讀上半本詩經。加上他長得雖不同，卻是實打實的漂亮，所以慕容老夫人也越來越疼愛他，連帶著他的母親，在慕容府里的地位也急轉直上了。5599小說www.dy5599.com

楚念禾還記得，當初她日日在廊下的太陽下頭站著的時候，便經常見到這個孩子。他那時也跟現在差不多大，閑來無事，沒人陪他玩的時候，他便會來找楚念禾說兩句話，甚或在一些她覺得炎熱疲倦的時候，給她倒一杯茶水。所以，這孩子曾經給楚念禾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今再次相見，她的心裡也難免有些感慨。

「你是誰？」

慕容許已經停止了哭泣，一雙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你是宮女嗎？」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

楚念禾的心裡不由得起了幾分悸動。她的唇角翹了翹，又抬手在他的頭髮上摸了摸，語氣輕鬆：「是啊，我是宮女。」

她不想讓慕容府的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哪怕是眼前這個曾經相熟的孩子。

那孩子便點了點頭，又像模像樣地抱著拳頭彎了腰，十分認真地道：「今日得蒙宮女姐姐相助，慕容許感激莫名，望來日有機會報答宮女姐姐才好。」

這一番話說得十分正式，楚念禾聽了，心下卻又有些感動。

像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又出生在這樣的高門大戶里，按理說來，都該是十分桀驁不馴的。可這孩子從前便尊敬她，如今她自稱宮女，他還是尊敬她，沒有半點理所當然的意思，這樣的心胸，便不像是慕容老夫人能教出來的孩子了。

大約是他的母親很有見地和想法，方能教育出這樣的人。楚念禾瞧著眼前的慕容許，倒是對他的母親有些感興趣，很想見上一見。

「你客氣了，這是舉手之勞，」

楚念禾笑了笑，又道：「今日，你的母親也跟你一道入宮來了嗎？」

「是。」

那小小人兒回道，想了想，又正色道：「你怎麼認識我的母親？你知道她是誰嗎？」

軟軟的童聲，著實可愛。

楚念禾笑了笑，又對他道：「我不知你的母親是誰，但她能教出你這樣知禮懂禮的孩子，實在也非常人，希望有機會可以一見。」

那孩子聽了，臉上便漾出一層又一層的笑意來，聲音清脆道：「是的，我的母親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再沒有比她還好的了。」

這樣單純可愛的心思，實在讓人喜歡。

楚念禾知道自己不能久留，便又對眼前的小人兒道：「我還有事，要走了。」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今日別跟任何人說你見過我，可好？」

這話卻是超出了慕容許的理解，他有些奇怪地皺了眉道：「我的祖母也來了，不若你跟我去，我祖母知道你救了我，會賞你的。」

一提到慕容老夫人，楚念禾的心不由得又緊了一下。她面色有些嚴肅地搖了搖頭，剛要走，卻不防聽見一個有些尖利的聲音從著小路伊始的地方傳了過來。

「哎呀，我的爺，這才一會兒不見，你怎麼跑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