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楚念禾沒說什麼,她也不會說什麼。好戲還未開演,離間皇後母子的這條路,她是走定了。
鄭嬤嬤回來的時候,林文覃的神色已經全然恢復了正常。楚念禾的表情也沒有什麼異樣,這一幕在對方才渾然不知的鄭嬤嬤眼裡,倒是一切都很是風平浪靜。
「娘娘,午膳都已準備好了,還請娘娘和尚義大人就座。」
鄭嬤嬤低頭恭敬道。
林文覃自是沒什麼懷疑,直接便點了頭道:「鄭嬤嬤辛苦了,」
又回頭對著楚念禾熱絡道:「念禾,我平日里都是一個人用膳,沒意思得緊。今日你來了,我倒是覺得都有胃口了。」
不愧是在皇子府里浸淫久了的人,眨眼之間便能換了面孔。想來她是已打定了主意,不想讓鄭嬤嬤瞧見她的情緒有任何變化吧。
也是了,若是今日楚念禾真的依照她們所想,做了顏離辰的枕邊人,只怕她和林文覃的關係,也絕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
楚念禾的心裡突然有些釋然。想必林文覃的心裡,也是如此想吧。
「是,」
楚念禾也笑了笑,兩人心照不宣地起了身,一起朝著前頭擺桌的地方去了。
待得落了座,七八個侍女又依次將送來的熱菜上了桌,鄭嬤嬤便從一旁的侍女端著的托盤裡拿了一個色澤鮮艷,雕工精緻的酒壺來,笑著對她們二人說道:「奴婢方才聞了,這竹葉青果然是難得一見的好酒。今日娘娘拿這酒來招待人,只怕殿下知曉了又要心疼呢。」
楚念禾幾乎從未見過鄭嬤嬤笑的這樣燦爛過,想來是出了那幽寂森森的宮廷,心裡也多少放鬆了幾分。況且她和楚念禾從前的矛盾和對峙,在這皇子府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林文覃自是也不會知道。
果不其然,林文覃絲毫沒有起疑,只當是鄭嬤嬤配合她演戲,也同樣高興地對著鄭嬤嬤道:「殿下這酒既放在我這裡,便是我的東西,我用我的東西招待貴客,莫不是嬤嬤還要替殿下心疼一番不成?」
說罷,她的眼神又飄向了楚念禾,似有些非同尋常的意味。
「況且……殿下若是知道這酒是招待念禾的,只怕是誇讚我都來不及呢……」
這話彷彿是自言自語,也彷彿是說給楚念禾聽的。可轉瞬之間,林文覃又笑的開心起來,抬頭對著鄭嬤嬤道:「嬤嬤快些倒酒,我雖喝不了太多,抿上兩口陪陪念禾總是要的。」
「是,」
鄭嬤嬤當即應了聲,立即便探出酒壺為她們一人斟了一杯酒。只是這酒斟得緩慢,在楚念禾跟前停頓時,倒教她看出了其中的門道。
眼前的酒壺,是宮裡特製的銀鑲翡翠瑪瑙酒壺,做工十分精美。尤其是這酒壺通體綴著翠綠的玉石和殷紅的瑪瑙,星星點點,很是漂亮。
不過,問題也是這翡翠和瑪瑙,其中的兩顆藏在了酒壺的把手上。只要倒酒的人輕輕按下綠色翡翠點綴,這倒出來的酒便是正常的,沒有毒性的酒。而倒酒人若是按了紅色瑪瑙點綴,那倒出來的酒的內容,便是只有準備這酒的人知道了。
楚念禾看得清楚,一旁的林文覃看得更是清楚。她雖然不是皇家人,可到底嫁進皇子府這麼多年,對宮裡這套陰詭之術也是了解不少的。她當然會以為楚念禾不會知道這酒壺到底有什麼妙用,可說起來可悲,楚念禾曾經的經歷,是她林文覃也難以想見的。這樣的酒壺,她看了沒有上千次也有上百次,對其中的門道,是早已爛熟於心了。
「念禾,我先干為敬!」
林文覃看了楚念禾一眼,眼神中早已全無憐憫,想來是楚念禾最後的那句話著實傷害了她吧。不過這樣倒也好,對於楚念禾來說,感情便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的東西,也是——最大的的牽絆。
林文覃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許是急了些,一時竟忍不住大聲嗆咳起來。
「娘娘,」鄭嬤嬤慌忙放下酒杯,趕緊去撫林文覃的脊背:「娘娘喝的這樣急,恐對肚子里的小皇子不利呀!」
林文覃仍舊咳著,眼角都沁出了眼淚。她揮手推了鄭嬤嬤一把,又笑著道:「嬤嬤怕什麼?快些去一旁歇著去罷。」
說罷,又將目光看向了楚念禾:「念禾,你怎麼不喝呢?可是覺得我陪得不好?」
看似玩笑的話里,藏著不能被人輕易瞧見的傷感。
楚念禾看了看她,到底垂了眼瞼,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嬤嬤,再倒!」天神小說www.ts108.com
這杯酒彷彿將懸在林文覃頭頂上的石頭落回了心裡,她的表情再無任何猶豫了。
鄭嬤嬤猶豫著又為她們二人一人斟了一杯酒,從旁低聲勸道:「娘娘,喝完這杯可不敢再喝了,若是對您肚子里的小皇子有什麼影響,只怕老奴的十條命都不夠賠的……」
「嬤嬤真是啰嗦,」
林文覃彷彿已經有了醉意,眼神都已經迷離了:「今日念禾來,我高興得不得了呢。」
說罷,抬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
楚念禾自是沒什麼好說的,也隨著她一起將酒飲了下去。
待得三杯酒落了肚,林文覃命鄭嬤嬤倒第四杯的時候,楚念禾卻是覺得一陣倦意襲來,一時扶著額頭,差點腿軟摔了下去。
「念禾,你怎麼了?」
林文覃的聲音猛然清醒了幾分,她抬頭看了看鄭嬤嬤,又伸手按住了楚念禾的胳膊。
「你可是醉了?」
她的聲音很輕。
楚念禾沒有吭聲,被她這麼虛扶一把,整個人便趴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念禾,念禾?」
林文覃又輕喚兩聲,見她沒有反應,便抬起了頭,冷聲對著前頭的侍女道:「尚義大人不勝酒力,你們將她扶到我房裡去休息吧。」
這話一出,倒是讓幾個侍女面面相覷,彷彿有些不太明白林文覃的話。
「娘娘……那是您的卧房,尚義大人是外人,若是被殿下知道了……」
「怎麼?」
一旁的鄭嬤嬤不防冷聲開了口:「原來這皇子府里如今不是娘娘做主,反而是你們這些沒身份的小蹄子們做主了!看來是我長久不來訓導你們,你們竟是連自己的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了!」
鄭嬤嬤說得狠厲,表情也可怕,幾個侍女聽了,一時都恐慌地跪了下去,連連求饒道:「嬤嬤莫要生氣,都是奴婢們的錯!」
「好了!」
林文覃皺著眉頭冷喝一聲:「趕快扶進去,再啰嗦,把你們一道都趕出府去!」
「是!」
幾個侍女何曾見過林文覃這副樣子,早已嚇得三魂去了兩魂半。幾個人顫顫巍巍地起了身,又七手八腳地將楚念禾扶了起來,朝著卧房的方向去了。
待得她們不見了蹤影,鄭嬤嬤才伸手扶住了林文覃,輕聲說道:「娘娘,接下來的事……」
「接下來的事,你不必管了,」
林文覃方才酒醉的模樣早已消失無蹤,換上的則是一張冷酷無情的面孔:「你且先去侍女的卧房休息,無事不要出來。還有,千萬不要讓殿下瞧見你來了我的院子。」
「是!」
鄭嬤嬤應了聲,悄無聲息地便走出去了。
林文覃靜靜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半晌才回過了身子,又看向了楚念禾方才進的卧房大門。
「楚念禾……」
她咬了咬牙,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道:「是你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