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心之過
()「飛翔!飛翔!乘著長空飛翔!中國空軍在烽火中成長。碧空里呼嘯著威武的機群,大地上密布著警惕的火網。紅星閃閃,輝映長空百戰的歷史。軍旗飄飄,召喚我們獻身國防………」
9527部隊新兵連三個月的訓練終於結束了,三月二十一號早上六點,一百三十多名新兵就打上被包,依次登上了汽車連的大卡車。
看著「戰友」們淚流滿面、依依不捨的樣子,聽著「戰友」們嘶啞著嗓子,近乎喊出來的歌聲,田文建感覺這一切是那麼的不真實。
總的來說,田大記者對新兵連這三個月的生活是滿意的。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參加隊列訓練、沒有被拉過緊急集合、沒有站過軍姿、沒有開那些無聊到極點的班務會、沒有………
儘管他在法律是一名光榮的解放軍戰士,但他卻只有「戰友」而沒有朋友!如果不是炊事班有台破電視,入伍時還帶來了幾本書,田文建真不知道怎麼消磨剛剛過去的三個月時間。
新兵們把他當成瘟神,不願意與他走得太近。當然,這是有著深層次原因的,人家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來當兵,都是想在部隊里「進步」。與田文建這麼個排長、班長「剋星」走到一起,那不是搬石頭砸自己腳嗎?
連長、指導員、司務長、排長等軍官們,對田文建是敬而遠之。在他們看來新兵連只是個鍍金的臨時單位,三個月一過就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何必跟這個膽大包天的傢伙置氣?萬一把他惹毛了當逃兵,那新兵連上上下下就要挨板子了。
總而言之,那就是穩定壓倒一切,看好自己的門,管好自己的人,堅決不幹那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跟地方上沒有什麼區別,都是欺上瞞下、得過且過的主兒-------這就是田大記者對9527部隊新兵連下的定義。
「送戰友,踏征程,默默無語兩眼淚,耳邊響起駝鈴聲……親愛的弟兄,當心夜半北風寒,一路多保重……」
唱著唱著,連班長、排長的眼眶都濕了。三個多月來在一起摸爬滾打,一點一滴經歷的過去,都在心頭浮現。
昨天吃散夥飯的時候,一排長和三班長都不記得喝了多少酒,拿著酒杯,見誰跟誰碰,碰完之後搭著肩膀,或抱頭痛哭,人人都是滿肚子的話要說。那些之前有矛盾的,都在當面說開了,沒有人願意帶著對兄弟的遺憾告別。
唯獨把他田文建當成透明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跟他說一句話。想到這些,田文建的內心深處不禁泛出一陣酸楚,暗想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或許是有點過分了。
「你小子是讓我不省心的一個,以後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了,少犯點混,好好乾,聽見沒有?」
就在田文建琢磨著自己將要被分到什麼單位,今後的日子怎麼混之時。同車的李指導員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算什麼?相逢一笑泯恩仇嗎?田文建可以沒有忘記自己兩天前曾在場站胡參謀長前,義正言辭的指責李指導員是不合格的黨支部書記。
都是大老爺們,人家這個時候能走過來說這樣的話,如果再不給點面子那就太過分了!田文建點了點頭,往車廂板的方向挪了下屁股,一邊示意指導員坐下,一邊若有所思的問道:「指導員,你為什麼來部隊?」
這小子,他以為他是誰啊?李指揮員暗罵了一句后還是坐了下來,並笑道:「領導找你談心呢,別打岔!」
「得了,領導也是來自於人民。再說你這個領導也當不了多長時間了,等到了師部咱們就路歸路、橋過橋。」田文建頓了頓之後,回過頭來,繼續說道:「指導員,我覺得你不像那從小就懷揣軍營夢的主兒。」
「我怎不像啊?我夢想粉碎美帝戰爭機器,解救全世界受壓迫人民。」
儘管李指導員很討厭田大記者這個人,但還是喜歡跟他談話。因為每次談話,眼前這個不著調的傢伙,總能給他帶來新奇的東西。
田文建搖了搖頭,說道:「別吹牛逼了,您沒人那激情,見著光輝的不歡欣鼓舞,看見陰暗的也不嫉惡如仇,好的壞的都能接受。說好聽是隨遇而安,說白了,就是因為跟自己沒關係。政治教育時候不老提一句話嗎,要有歸屬感,你這就是沒有歸屬感的表現!」
李指導員樂了,隨即問道:「田文建,你是不是覺得特了解我?所以新兵連這三個月就吃定我們了?」
「不是了解你,而是了解我自己。」田文建長嘆了一口氣后,淡淡的說道:「既然來了,別人能幹好的咱也能幹好,但是能幹好不代表有激情,沒激情那叫幹事,不叫幹事業。反正等到年頭我就退伍,回我該回的地方。」
田文建看著李指導員,繼續道:「你呢?在這待一輩子?帶兵訓練,沒完沒了開會寫總結,耗年頭,等著四年一提?你就沒什麼事,干著特有激情?」
人性有一種奇怪的悖論,越是和你性格相近的人,越是害怕和他接觸,因為對方有著和你類似的想法,能一針見血地指出你的某些缺陷。李指導員赫然發現,自己就像那個愣頭青所說的那樣,是幹事,而不是幹事業。
曾經那些讓他有激情的東西,在與世隔絕的生活中漸漸被磨去了稜角。人在荒原上行走,需要一個目標,一個信念,支撐你走出一條路。走不出來,就會漸漸別無長處。
「對了,你小子要被分配到衛生隊。以後我去衛生隊看病時給我拿點好葯,咱們間的過節就算一筆勾銷了。」李指導員並沒有回答田文建的問題,而是岔開話題,神秘的笑道。
「衛生隊?呵呵,我還以為要去警衛連呢!」田文建樂了,頓時不解的問道:「指導員,可我沒學過醫啊?這也太離譜兒了。」
「你這個人本身就已經夠離譜了!我看衛生隊挺適合你。」李指導員探頭看了看前面那輛解放卡車,繼續說道:「小田,你就不想跟連長說點什麼?」
田文建沉思了片刻后,低頭說道:「會的,但不是現在。」
「以後就沒機會了。」李指導員長嘆了一口氣后,凝重的說道:「空D師就這麼大,根本藏不住什麼事兒。等新兵下了連隊、班長排長回到各單位,連長就會因你而成為全師上下的笑柄。還有一排長,他們二人昨天就向政治部打了申請,請調去C團所在的D省。」
榮譽對軍人來說比什麼都重要!田文建這才意識到自己之前魯莽的行為,甚至會影響到別人的一生。如果這是在以前,田文建完全可以依託華新社那個平台,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作出補償,可自身難保他現在又能做些什麼?
當然,這些話只能深深的埋藏在心底。田文建想了想之後,若無其事的來了一句:「死要面子活受罪,何必呢?」
「沒想到你是這麼冷漠的人!以後別跟人家說你是我帶出來的兵。」
田文建環視了一眼車內把自己當成瘟神,對自己敬而遠之的「戰友」們,苦笑著回道:「我想不會有人問的,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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