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八萬大軍動靜可不小,不單單秦王越王一直派探馬關注著胡振山行蹤,即便是如今勢單力薄的太子,也是能及時收到消息。
胡振山從京營出走後,便一直循著秦王蹤跡,投奔而去,雖很讓人咬牙切齒,但也算正常舉止。
誰料到了這個時候,畫風竟突兀一變,胡振山將八萬兵馬留在外面,自己帶著統領們進去了,幾刻鐘功夫后,他竟憤憤而出,轉頭帶著兵馬直奔西山。
胡振山這是投靠被拒了?
若真如此,秦王未免太過倨傲了吧,要知道現在這局面,八萬大軍能起到關鍵性作用,即便胡振山提了很過分的要求,應下來亦無妨。
退一萬步說,他日新帝登基后,再清算舊賬也不是不行的。
「本王那四哥,可不是魯莽愚笨之人。」越王搖頭,冷笑一聲,「他是要掙個名正言順。」
周陽勝無言以對,是啊,是個傻子都不會把兵馬往外推,何況秦王。
他沉默半響,道:「八萬兵馬,總要比十數萬好對付些。」
這是句大實話,因此即便知道秦王用的陽謀,他們也不得不接。
一夕之間,秦王麾下竟冒出七八萬大軍,先不論秦王能耐,竟能悄悄在建德帝眼皮子底下潛藏了近十萬人,但說目前境況,周陽勝已覺得萬分棘手。
西北秦軍,一貫驍勇善戰,又久經戰場洗禮,可不是同等數量的京營軍士能與之比擬的,再加上胡振山帶去的九萬京營精銳,要戰勝對方,談何容易。
秦王設下陽謀,將兵力一分為二,給了他們各個擊破的機會,越王周陽勝即便明知對方謀算,也不得不咬鉤。
越王一拍桌案,「既然如此,我方便趁此機會,先盡殲胡振山一眾。」
……
太子人手不足,收到消息要晚一些,等信報到時,胡振山已夤夜帶著大軍,抵達西山腳下。
不等太子消化情報,胡振山便已到了行宮大門前,求見太子殿下。
老實說,太子也不是真蠢笨如豬,其中違和之處,他不是沒有感覺。只是此刻的他,猶如一個身處黑暗中彷徨無助之人,死亡已近在眼前,胡振山的到來,給他帶來一線光明,即使隱隱察覺前頭是死路,也忍不住瘋狂奔過去。
他甚至會不斷安慰自己,或許能走出一條生路也未定。
因此,太子對於胡振山的到來,激動夾雜著欣喜居多,遠遠勝過了心中忐忑。
胡振山微微抬起眼瞼,掃了眼一身明黃,正大步行來的太子,利索行了個禮。
太子急忙上前,俯身親自扶起胡振山,「快快請起,西平候無須多禮。」
「西平候此來是……」太子面帶疑惑,雖大家心知肚明,但該說的場面話還得說兩句。
胡振山聞言,面上露幾分憤憤之色,他隨即掩下,將越王持副印接掌京營,他不服出走等事情一一道來。
當然,先前「投奔秦王被拒」一事,胡振山略過了,只說他認為太子才是儲君,他們應當擁護太子登基,並將一眾亂臣賊子剿滅。
他老臉上隱帶投奔拒的難堪,又急切盼望得到新主賞識,最後言語憤憤,明顯想誅殺越王秦王,一雪前恥。
胡振山表面粗獷,實際極有謀算,演得是惟妙惟肖,端是把太子一顆心又往實處放了放。
跟隨太子一同前來的老臣們不知前情,對胡振山是大加讚賞,誇了又誇。
一群人邊說邊走,剛到偏殿坐下的不久,胡振山便道:「殿下,我等應該立即出兵,一鼓作氣,先將亂臣賊子滅了,然後再奉大行皇帝梓宮回京。」
「西平候此言差矣,」上官衡蹙眉,搖頭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等應該先等秦王越王兩敗俱傷,再行出兵將其殲滅,方為上策。」
說到底,能混到內閣次輔位置的人,即便是迂腐老頭,他也不是個傻子,即便不通軍事,一些顯淺道理,還是懂的。
顯然太子也是這麼想的,上官衡話罷,他點頭道:「上官閣老此言甚是。」
胡振山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有些為難,嘆了一聲,道:「末將如何不知漁翁得利之好處,只可惜……」
「可惜什麼?」太子忙追問。
「漁翁得利想法固然好,只是太子乃儲君,眾矢之的也,怎能安坐一旁,靜觀兩王相鬥?」
胡振山這話翻譯成通俗版,越王秦王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讓你太子坐山觀虎鬥?等兩敗俱傷后讓你來撿便宜?
更大可能是,先聯手幹掉太子這儲君,解決後顧之憂,再一決高下。
胡振山此言一落,偏殿內立即寂靜,他掃了凝眉不語的眾人一眼,又補了一刀,「更何況,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末將出來得急,沒能帶上糧草,這大軍日常用度,仍需好生張羅。」
八萬人的吃喝,可不是小數目,最起碼西山上的存糧供應不上兩天。退一萬步講,即便真能坐山觀虎鬥,你也得先把糧草給供應上吧,不然等到真能撿便宜那天,大軍都餓死了。
想要兵將賣命,你總不能給人家吃稀的吧?一天三頓乾飯管夠,是不能少的。
既然無法節流,就只能開源了。
京營里有儲備糧食,京城裡面也有,還附近的常平倉。
越王周陽勝駐守京營,那裡的糧食不用想;至於常平倉,過去幾年賑了災,空了不少,趙文煊去年主持賑災時早有算計,還滿倉的都在西邊,如今他一駐紮,太子不可能越過他夠到糧食。
最後一處地方,便是京城了,京城是天子腳下,裡面常平倉不止一座,且必須常年保證滿倉,若能從此處取得糧草,便再好不過。
只是,這明顯不可能。
秦王越王的位置,剛好分別在西山一左一右,三者連成一條線,太子左邊是越王,右邊是秦王。
秦王與越王,會允許太子回京城,既有城池駐防,又有足夠糧草,然後坐等漁翁之利嗎?
肯定不能的,秦王越王不但會阻截太子,他們也不允許對方回京。從一開始,他們就防備著其餘兩者,昨日起,回京路上必已重重設伏,最少能挺到大軍趕到。
若太子硬要如此行事,說不得,雙方還會就此先聯手幹掉太子,再一決高下。
悄悄開源的法子顯然行不通,胡振山一一分析過後,太子的臉僵住了,老臣們愁眉不展。
「楷固領兵多年,眼光獨到,依你所見,孤如何行事方為上策?」太子沒掌過兵,只能虛心向胡振山討教。
終於來了。
胡振山一挑眉,鏘聲道:「殿下,末將以為,兵貴神速,我等應先將秦王越王其中一方拿下,糧草,局勢等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我方正士氣高昂,應立即先選一賊營,明日一早便奔襲,攻其不備,這般更易取勝。」
太子思前想後,實在沒有其他辦法了,他大掌狠拍一下扶手,「好!正該如此。」
打鐵趁熱,胡振山立即吩咐副官,命生火造飯,先讓將士們吃飽了歇歇,天亮就出發。
既然策略定了下來,那麼接著便應先選個「賊營」,胡振山提議,他對京營熟悉些,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因此先向越王下手更好。
太子多年來,派了過很多探子到秦地,他其實很清楚秦地將士的悍勇,此刻想來深覺趙文煊是塊硬骨頭,己方對上實在勝算不大。
相對而言,越王比較軟柿子一些。
太子點頭同意了,決定明早奔襲的對象選定越王。
諸事議定后,胡振山微微蹙眉,沉吟不語,似乎有些為難,太子見狀便開口詢問,「楷固,可是有何難處?」
胡振山猶豫片刻,在諸人的鼓勵下,便說出了自己的困難,「末將領大軍出走不足一日,如今又返回襲擊,只怕麾下將士難免心有疑慮。」
半日之內奔波三地,又回頭攻打京營,這行為確實很反覆,胡振山拱手,「若有太子親自領軍,將士們自無此顧慮,還能大振士氣,旗開得勝之時亦不遠矣。」
太子聞言,忍不住瞥了胡振山一眼,不過旁邊上官衡等人卻深以為然,齊聲附和,認為太子親自領兵,蕩平亂臣賊寇,此乃應有之事。
胡振山看似恭謙,實則已隱隱帶些脅迫,偏上官衡等一眾迂腐老臣還連連催促,太子無路可走,猶豫片刻,只能硬著頭皮應了。
他心底深處其實很不安,但此時此刻,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很快,天際便泛出魚肚白了,太子乘了明黃華蓋的車駕,與大軍一起出征。
剛剛出發沒多久,胡振山便接到探報,京郊大營造飯整裝,越王一方準備拔營。
太子心中一動,忙問:「不知越王是否要大戰秦王?我等可否偷襲京營,取了糧草回西山。」
胡振山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只得解釋道:「恐怕,越王正要向我方而來。」
你有探馬,人家也有,大軍一動,消息便會傳過去,糧草是大軍命脈所在,真危險了,即使對方真在大戰秦王,恐怕也會飛速趕回來,運糧走不快,肯定能截住一戰。
且據胡振山推測,越王周陽勝心緒清明,他「投靠西山」真相瞞不住,二人恐怕正打算趁機分而擊之,先把較弱的他消滅掉,日後再專註對付秦軍。
即便不能完全消滅,趁機削弱也是好的。
胡振山對此早有預計,亦做出了相應安排,以便順利完成任務的同時,把損失減到最少。
不過,這些都是不能與太子說的,於是,胡振山便簡明扼要的解釋一句。
太子聞言,眉心立即蹙起,胡振山便道:「殿下,這是個好機會,我軍雖人數少些,但都是精銳,若能大敗越王,即便不能取得京營糧草,趁機直奔京城也是好的。」
秦王越王互相防備,都不允許對方返京,若是越王大敗,這個平衡即便不能打破,也會動蕩一些,若能趁機硬闖,突破防衛圈返回京城,太子的腳跟便算站穩了。
即便他日秦地援軍到了,圍困京城,那也是以後的事了,現在先解燃眉之急要緊。
想法很美好,最起碼太子心動了,他不再遲疑,開始催促胡振山,讓大軍速速趕路。
太子胡振山一行,與越王周陽勝大軍,最終在京郊一片開闊地相遇,雙方都持了趁機大敗對方的想法,二話不說,便揮兵向前。
太子車駕重重護衛,他十分緊張,命小太監撩起車簾,他站在車轅上舉目眺望。
鼓聲擂罷,雙方喊殺聲衝天,往對方陣營衝過去。
這種場面很讓人熱血沸騰,太子緊緊握拳,目不轉睛盯著。
正在這個時候,胡振山不動聲色打馬離開太子車駕,他揮了揮手,拱衛太子車駕的防衛便露出一個空子。
一個千戶打扮的男子驅馬上前,這人正是趙文煊,他身邊若有似無簇擁著一圈軍士,這些軍士服飾並無差異,實則仔細辨去,他們氣勢與周圍普通兵士完全不同,堅定而凜然。
他們都是秦王親衛。
趙文煊本來無需到此的,但他還是來了。
他抽出三支長箭,搭弓上弦,瞬間拉開,瞄準明黃車駕上的太子。
手一松,箭矢離弦,去勢極兇猛,劃破空氣發出輕微的「咻咻」聲,亦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奔太子后心。
前世,太子於陣前給了他三支利箭,讓他的妻子當場魂歸地府。
今日,趙文煊特地趕來,便是為了將這三箭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