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十六重天立起來的秦樓雕像長成什麼樣子的都有,反正長得不像他，秦樓認不出來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蕭雪滿是打算一點一點把之前的事情告訴秦樓的，畢竟他們經歷地太多了,他一股勁全倒給秦樓,他大概也只會像聽故事一樣,甚至還像是聽別人的故事，沒有什麼代入感。

這裡的每一重天，都是他們曾經最真實的經歷,落在十七重天再來一次，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倒也是好事。

蕭雪滿住的這裡就是曾經他和秦樓住過的青葉城，他們當時在城邊的小村莊裡面住著,秦樓也曾在那個村子里受盡了委屈，但那是他們相遇的地方。

「祭奠儀式有什麼可奇怪的嗎？」蕭雪滿循循善誘，試圖讓他想起來一點,「可能這裡的人就是比較崇拜望天帝君的吧。」

秦樓也說不太清楚。

青葉城作為秦樓確切居住過的地方，這裡對望天帝君的個人崇拜氛圍最是濃厚，雖然十六重天離一重天很遠,但這都快二百年了,消息傳地再怎麼慢,倒也傳下來了。

但這絲毫不損他在十六重天的威望。

今天按日子算也不是他們失蹤的那一天，不過青葉城的祭奠儀式幾乎每個月都會來一次。

「我就覺得看著怪怪的,」秦樓解釋道,「那些人表情有點太……過頭了。」

自己看自己的祭奠儀式,當然會覺得奇怪。

他實在難忽略自己心裡的怪異感,就在儀式旁邊站著看了會兒,旁邊有人主動熱情洋溢地和他科普望天帝君生平,聽起來是很厲害的,從十六重天一步一步升上去還創立了第一宗門。

說到這麼厲害的人為什麼死，十六重天的人普遍不接受突破失敗這種說法，這樣顯得望天帝君這個人能力好似不像他們吹地那麼厲害，這裡的人接受的是另一種說法。

——殉情。

這種說法顯得望天帝君非常深情，於是在十六重天接受度很高。

畢竟蕭雪滿也跟著一起消失了，殉情這種說法並不是十六重天自己想象出來的，一重天許多知道內幕的人也這麼認為。

從某種方面來說，這個說法也不算錯。

雖然在街上聽著別人抑揚頓挫地說望天帝君的故事就像聽說書一樣，秦樓覺得自己有點不務正業，但說到殉情那一段，他竟然也跟著心有戚戚然起來。

他被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弄得一激靈，第一反應就是要找蕭雪滿，就離開回來了

不過秦樓是出去給蕭雪滿買零食的，雖然覺得街上的活動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自己好像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他還是沒忘記出門的目的，老老實實給蕭雪滿買了一盒子金絲酥糖回來，剛好拿出來給他獻寶。

蕭雪滿挑了一顆放在嘴裡，那糖是脆的，咬開之後很快就化在嘴裡，一股子甜膩膩的味道。

秦樓問他：「好吃嗎？」

「有點甜，」蕭雪滿評價了一下，「嘗嘗？」

秦樓最後是從蕭雪滿唇間嘗到金絲酥糖的味道的，不止有點甜，是非常甜。

「走吧，」蕭雪滿把酥糖收起來留著慢慢吃，然後拉著暈暈乎乎的秦樓往外面走，「帶你看點東西。」

秦樓在這時候自然是什麼都聽他的。

他們之前住過的小院子原址被改成了金碧輝煌的望天帝君舊居，去那裡沒什麼意義。

蕭雪滿帶他去了青葉城邊上的樹林，嚴格意義上來說，那裡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秦樓為了一塊獸皮受傷很嚴重，他又步入到了林子深處，實在走不回去，是蕭雪滿撿到了他。

林子邊緣地段早就發生了改變，樹都長了幾茬了，但深處的改變卻不大，老樹參天，幾塊大石立在那裡，上面長滿了青苔。

秦樓被蕭雪滿帶到這裡來，漸漸往深處走的時候，他總覺得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熟悉。

直到看到那幾塊大石頭。

他腦子裡模模糊糊的某個場景好似被擦亮了一些。

——全身都是傷，絕望、疼痛交織在一起，活不下去了，可能要死在這裡了。

但就在那個時候，有一雙手把他抱了起來，他聞見那人身上的草木香，但因為太過狼狽，看不清他的樣子。

直到他再次醒來，望見了那雙綠色的眼眸。

和眼前這雙一模一樣。

「……寶貝，」秦樓緊緊握著蕭雪滿的手，「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我看見你救了我，是嗎？」

蕭雪滿對他笑笑，神情滿是愉悅，道：「終於想起來一點？」

秦樓努力甩了甩頭，然後懊悔道：「只有一點。」

他想多看看回憶里的蕭雪滿。

「不急，」蕭雪滿望著他，眼睛亮亮的，這至少是個很好的開頭，「以後還有機會。」

秦樓：「你那個時候也很好看。」

他把剛剛回憶起來的那一點場景珍藏起來，忍不住對蕭雪滿說著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如果那是我頭一次見你，那我應該算是……一見鍾情？」秦樓又補充了一句。

實際上該是一見鍾情加日久生情，第一面的好感在一次次相處中不斷加深，最後就是永遠地放不下了。

蕭雪滿低頭笑了笑，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心裡的感受與你一樣。我想，這個人確實值得我嘗試付出。」

並不是現在說些漂亮話來讓秦樓高興，是實話來的，只是先前的蕭雪滿不會把這種話說出口。

但他那時候看到的秦樓，和自己多麼像，傷成那樣還在努力活下去，尋求一點希望。

蕭雪滿第一時間就把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替代掉了所謂答應暗語樓蘭的責任和交易，他也漸漸確定了，秦樓確實值得他付出。

事實證明，他從不需要後悔為秦樓付出過，而後收穫了更加珍貴的、無可替代的來自秦樓的愛意。

多好，他們還能經歷過一切后，仍然在一起。

按秦樓這個升級速度，他們在十六重天也呆不了多久。

他依舊很努力修鍊，但是畢竟他和蕭雪滿還有自己的生活，修鍊沒有蕭雪滿重要。之前蕭雪滿帶他去過山林深處，又帶著他去了其他幾個地方，都是他和秦樓曾經走過的地方。

他們兩個之前在這裡停留的時間不算長，但架不住十六重天就很願意討論望天帝君和他傳說中的帝后，秦樓就算在客棧里都能聽到許多關於他的事情。

蕭雪滿其實也試圖在這過程中漸漸讓他接受他就是望天帝君的事實。

秦樓本身也越來越想恢復記憶了，他被蕭雪滿那幾句話勾著，總覺得忘記的那些是他們兩個關係的重要組成部分。

過了幾天後，秦樓問他：「你覺得望天帝君這個人怎麼樣？」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心情是無比忐忑的。

蕭雪滿心裡清楚他應該是猜到了一點，來找自己確認的。

「望天帝君是很努力，很厲害的人，」蕭雪滿道，他不是哄著秦樓玩，是很認真地在和他回憶，「因為小的時候吃了很多苦，外表上總有些拒人千里的樣子，但實際上內心是溫柔的，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這一點溫柔不止體現在對蕭雪滿上，望天仙門內門這麼多閣，其中也只有三閣閣主來自蕭雪滿的銀鷹，其餘的許多閣主也是秦樓培養起來的，那是他的心腹。

銀鷹里幾乎都是年紀還小的時候被蕭雪滿撿回到望天仙門來的，對他有依賴心理，但秦樓和他的心腹們相處模式不一樣，少言，看樣子好像關係也沒那麼親密，但是他們忠誠、有能力、少說多做，在某種程度上和秦樓真的很像。

秦樓聽到蕭雪滿夸人，先是酸忍不住了一下，他其實現在猜到一點，但還沒有完全接受自己就是傳說中望天帝君的程度。

他摟著蕭雪滿的腰，神色有點委屈，想要老婆哄哄他。

然後就聽到他的寶貝接著在他耳邊說道：「……所以我才選擇和他在一起，秦樓，你猜到了吧，你就是他。」

秦樓因為他這句話驟然確定了什麼，而後又低下了頭。

「怎麼還不高興？」蕭雪滿去戳他的嘴角，「我的帝君？」

「我聽到過望天帝君和帝后的故事，他們分開過，」秦樓道，「為什麼我們會分開？」

他覺察到自己就是望天帝君這種可能性的時候，是因為聽到了帝后的名字叫蕭雪滿。

第一反應是啊為什麼這人老婆名字和我老婆一樣，好巧，後來才反應過來，什麼好巧，那就是我老婆！

殉情這事倒和蕭雪滿之前告訴他失憶的緣由有重合，秦樓也真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但除了這個，他還聽到了其他——在望天帝君出事之前，他和帝後分開過很長一段時間。

秦樓現在無法接受這件事，更想象不出來自己和蕭雪滿分開的情景。

如果他和蕭雪滿真的經歷過那些，他完全可以理解為什麼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蕭雪滿卻依舊刻在自己的骨髓里，但即使在失憶的情況下，他都喜歡這個人喜歡到不能離開一刻的程度，那個時候該有多難受？

「兩個人在一起，是很難得的事情，也很難一路順遂，」蕭雪滿探道，「秦樓，那件事你我都有原因。有些私心的是，我希望你回憶起我們那時候高興的事情，至於那些難受的忘了就忘了。我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

秦樓：「那你保證。」

「我保證，」蕭雪滿道，「再也不會離開，我守著你。」

秦樓這才好受起來。

他其實要求一直很小，只要蕭雪滿在他身邊就好了。

蕭雪滿也跟著他笑起來，如今他深刻感受到重來一次真的不是壞事，雖然秦樓不可能像他希望的一樣，回憶起來好的壞的全部忘掉，但感情就是這樣，酸甜都有，都要接受。

他至少可以趁這個機會，多創造些一些甜的，把之前的那些覆蓋掉，到時候秦樓即使回憶起來，也不會那麼難受了。